第十六章 沙場秋點兵

　　九月的消防警官培訓基地，是綠色的海洋，全國各總隊招收的應屆大學畢業(yè)生在此集結。抒昂平生第一次穿上軍裝，理想終于成為現實，激動、興奮溢于言表，但高漲的情緒被無情打壓下來，他將體會到這個大熔爐的嚴酷、高壓，給他帶來的各種不適。

　　抒昂的理論測試、體能測試的成績在他所處的區(qū)隊是突出的，他被選為一班班長，到培訓基地的第一天他就和區(qū)隊長發(fā)生了正面沖突。原因是關于手機管控的規(guī)定，培訓基地有紀律，手機每周只能使用一次，區(qū)隊長王連營在宣布這項紀律的時候，抒昂當即表示不滿。

　　“半個小時之后，各班班長把手機收齊，關機以后，交到我這里。每周末發(fā)下去，原則上，一周使用一次，有特殊情況可以申請使用?！?p>　　“手機是我們聯系家人唯一的通訊工具，在不影響操課的情況下，我們有使用手機的權利?！?p>　　“在隊列里說話為什么不打報告，一點規(guī)矩都不懂嗎？你叫什么名字？”

　　“林抒昂?！?p>　　“原地五十個俯臥撐，俯臥撐預備。”

　　抒昂俯下身子，準備受罰。

　　“開始！自己數著，大聲點兒！”

　　抒昂兩手撐在冰涼的水泥地面，身體跟隨有節(jié)奏的呼吸上下起伏，不到一分鐘，抒昂就做完了，心想，這算什么。隨即站了起來。

　　“我讓你起來沒有？做完了為什么不打報告，隊列里做任何動作，都要先打報告，經過允許后，方可動作。五十個俯臥撐，預備，開始?！标犃欣飿O其安靜，區(qū)隊長聲音里的每個字都鞭打在抒昂的臉上。

　　抒昂心里委屈、氣惱，瞪著區(qū)隊長，但他明白，區(qū)隊長懲罰的有理有據，服從命令是天職，這是對軍人最基本的要求，他沒有任何理由不接受懲罰。抒昂咬著牙做完，但這次他沒有直接站起來。

　　“報告隊長，五十個俯臥撐做完了?！?p>　　“起來吧?！?p>　　抒昂感到滾燙的臉，像是被鞭子重重抽打過似的，他從小到大都沒有經歷過這般羞辱，此刻，他覺得自己被丟進深淵，無比卑微和渺小。

　　“我告訴你們這些大學生干部，你們在授銜以前還不是一名合格的軍人，合不合格，先過了我這關再說。今天先給你們上一堂講規(guī)矩的課，你們要引以為戒。現在各班帶回，整理內務，半個小時以后檢查，不合格的，中午不能休息繼續(xù)整理內務，然后把手機都交上來，解散。林抒昂，到我辦公室來一下?！?p>　　抒昂跟在王隊長身后，來到區(qū)隊長辦公室。

　　“你對手機管理規(guī)定有意見？”

　　“是的，隊長?！笔惆赫镜霉P直，眼睛平視前方，不卑不亢。

　　“說說你都有什么意見？”

　　“我想訓練之余給親人、朋友打個電話，報個平安，這有什么錯？”

　　“你想？我還想現在回家和老婆、孩子團聚呢，以后只要你在部隊，什么‘我想’、‘我以為’、‘我覺得’都給我收起來，部隊講的是集中統一，不是你們這些大學生發(fā)揮個性，崇尚民主、自由的地方。如果適應不了，可以打報告回家，選擇其他適合你的職業(yè)，別在這里瞎耽誤工夫。”

　　“隊長，如果這是培訓基地的規(guī)定，我必須遵守，但你對我們這些地方大學生有偏見?！?p>　　“是的，你說的不錯，想消除我對你們的偏見，就要用實力說話，別只知道耍嘴皮子，我最看不起的就是這種人?！?p>　　“是，隊長，我知道該怎么做?！?p>　　抒昂的腦子里閃過培訓基地宣傳墻上的一句話：沒有一種不通過蔑視、忍受和奮斗，就可以征服的命運。經過和區(qū)隊長的這次對話，他終于體會到這句話的真正含義。抒昂暗下決心，一定要在訓練中出類拔萃，充分展現自己的實力，只有這樣，才能令人刮目相看。在這里，沒有人會在意你是什么大學畢業(yè)的？你擁有什么學歷？一切都是從零開始，學員們穿的是統一的軍裝，佩戴一樣的肩章，要脫穎而出，只能付出超常的努力。這次風波讓抒昂沉下心，低調許多，改變從疊被子開始。

　　他每天早上第一個起床，悄悄在宿舍外的走廊上疊被子。在部隊，內務衛(wèi)生是非常重要的一項工作，而被子是一名合格軍人的必修課。剛剛領回的被子，松松軟軟，要達到豆腐塊兒的效果，不下功夫是不行的。起初，抒昂認為把大量的時間，花在疊被子上，實在是不值得，疊著疊著，漸漸悟出其中的道理。被子的邊邊角角需要不停地壓、捏，直到出現直線和直角，內心的浮躁在這一過程中逐漸平和，最終軍人和被子一樣方方正正、規(guī)規(guī)矩矩，從這床被子可以看出一名軍人的基本素養(yǎng)。在這重復的工序中，抒昂汲取到力量，看到被子一天天成形，打心眼兒里高興，萌生成就感。從早期自己的被子天天被隊長扔到地上，到后來被評為全區(qū)隊的標兵被，抒昂從這件事感受到自己的蛻變，自己和這床被子已融為一體，共同成長。

　　抒昂把隊長的話牢牢記在心里，一言一行都極其謹慎，他幾乎關上了自己的嘴巴，每天都在為如何提高訓練成績而努力。他想，既然已經來到培訓基地，姑且放下一切雜念，全身心的投入才是必要的，不妨測試一下自己的忍耐力，在這個過程中，他體會到，自己的韌性潛質深不可測。除了隊長布置的訓練任務以外，自己還要主動加練，他的身體脫離了懶惰的靈魂，在摔打中一天天強壯起來。伴隨著身體成長的還有服從意識，這段時期，他以一名新兵的標準嚴格要求自己，思想控制行為，正確的思想，促使他逐漸步入正軌，向著頂峰開始攀登，他又一次找到了征服的目標。

　　隊長在訓練結束后的講評會上經常告訴他們：“現在訓練你們，是對你們的愛護，等到了火場上，你們的素質不過硬，別說救別人，你自己的命也要搭進去?！标犻L的話總不好聽，卻實實在在，抒昂銘刻在心。本來在學校一直堅持健身、跑步，就有些底子，訓練成績在不懈努力中得到回報，第一次體能考核，抒昂的3000米、單雙杠、俯臥撐、仰臥起坐的成績全部是優(yōu)秀，隊長在開訓練總結會的時候，竟然表揚了抒昂，他內心激動卻不敢得意，他知道路漫漫，其修遠。

　　這天是周末，隊里放了半天假，隊長主動找到抒昂。

　　“你來我辦公室?！?p>　　“是！隊長?！?p>　　“我知道你的父母離異，把手機拿回去，已經充過電，給家里打個電話吧！打完立刻送回來。”

　　“謝謝隊長?！毙腋淼猛蝗唬€沒等抒昂反應過來，手機已經放在他手里。

　　抒昂心里充滿感激，這個整日嚴肅、呆板，近乎冷酷的“冰人”，偶爾露出溫情的一面，還是令人有些意外的感動。抒昂裝起電話，找到一個僻靜的房間，先給母親打電話報平安，匯報這里的訓練、生活情況，讓母親放心他在這里一切都好。抒昂看到電話的通話記錄，許多的未接來電，大多都是芳鳴打來的，趕緊撥了回去。

　　“抒昂，你最近失蹤了？打了這么多電話都不接，后來還關機?！?p>　　“芳鳴，對不起，部隊有紀律，培訓期間對手機有嚴格的管控，這還是隊長格外體諒，法外開恩。你最近還好嗎？”抒昂壓低自己的聲音。

　　“不好，原來是見不到人，現在連聲音都聽不到了，你們的培訓基地在什么地方？我這幾天請假去看你?！?p>　　“鳴鳴，別來，來了也不讓見的，培訓期間有規(guī)定不允許探望，再說還有幾個月就結束了，到那時見面就方便多了。你的身體還好嗎？”

　　“身體還好，你呢？部隊生活能習慣嗎？”

　　“來了一段時間，已經適應了。你要注意身體，吃飯要規(guī)律，照顧好自己。你的工作業(yè)績有好轉嗎？”

　　“最近認識幾個大客戶，好多了。我過幾天去看你，我一定要去?！?p>　　“鳴鳴，聽話，別跑了，這么遠，不安全。來了，也不讓見，白跑一趟。我不和你說了，要集合。你千萬保重身體，有機會我再聯系你，再見！”

　　聽到芳鳴的聲音，像喝到一杯溫度適宜，甜度剛剛好的蜂蜜水，清爽、暖心，倍感欣慰。但現在來不及兒女情長，不容許花前月下，抒昂把手機迅速交到隊長那里，把心思重新調整到緊張、刻苦的培訓模式。

　　集合哨吹響，王連營區(qū)隊長宣布一個重要消息。

　　“同志們！明天培訓基地將舉行一次比武，屆時，有重要領導參加，我們區(qū)隊將挑選五名學員參加此次比武。這次比武是你們入警培訓以來最重要的一次檢驗，比好了，有嘉獎，結業(yè)之后評選優(yōu)秀學員也是重要參考，這是集體的榮譽，也是為你們個人的前途戰(zhàn)斗。希望我們挑選的這五個人，不負眾望，像軍人一樣戰(zhàn)斗?！眳^(qū)隊長即刻在隊列前宣布五人組成的比武名單。

　　抒昂名列其中，而且是比武小組的組長。比武的方案已經確定，總共五個項目：負重五公里越野、單杠、雙杠、一人兩盤水帶連接和原地著戰(zhàn)斗服，每人至少參加三個項目，抒昂主動要求參加全部五個項目。

　　“抒昂，你的體能素質不錯，但比武考察的不僅僅是體能素質，還有心理素質，我相信你一定能帶領四個兄弟取得好成績?！?p>　　“謝謝隊長，我拼了命也要把第一拿回來?！?p>　　“好樣的，我要的就是這種舍我其誰的霸氣，軍人，就應該傲視群雄，拿第二就算輸，要勇爭第一，希望我沒有看錯人，去準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