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倆人這幾日并沒有言語上的沖突,也只能是那一晚了。正常的妻子看見自己的夫君半夜去而復歸,問上一兩句自然應該,可她的夫君不是這樣的身份?。?p> 顧清玥只想仰天長嘆,為什么人與人之間的溝通這么難?她后悔穿越前沒有提前研讀幾本關于人際溝通的書,比如卡耐基大師的《語言的突破》、《人性的弱點》之類的。
是以并沒有聽清素錦的話,只恍惚聽到了“孩子”的字樣,便關切問道:“允衡怎么了?”
素錦覺得此番又白說了,郁悶道:“娘娘您對子嗣之事從來都這般不上心,怪道紫韻姑姑要奴婢記得提醒您?!彼吘挂彩莻€沒有出閣的姑娘,能說到這個份上,已是在宮中耳濡目染、見多識廣的緣故了。
顧清玥這才搞明白素錦的意思,不由哭笑不得,穿到大齊才感受到宮中女子對于子嗣的深深執(zhí)著,即便她已有了允衡這個嫡子,即便陸瀾已經有了二子一女,在時下看來,也是遠遠不夠的,宮中沒有子嗣出生,時日久了,便是顧清玥這個皇后當得不稱職,何況,她現(xiàn)在近乎專寵呢。
顧清玥長長吐了口氣,敢情這南巡不是散心游玩,她還擔負著造人的艱巨任務呢,她本以為陸瀾和她說的只是玩笑之語。
其實她覺得有了允衡足夠足夠,這也是她聽了太后說了她不能生的消息還如此平淡的緣故,她知道,換了任何一個古代女子,被下了難以有孕的斷定,都會覺得是晴天霹靂,前途無亮了吧。古代這醫(yī)療技術落后,于她本心是真不想去鬼門關前走一遭,可是想了想允衡的性格,她今日難得有了憂慮,還是要再生一個多一個保障?
自己在想什么呢?這就和那些深宮女人的想法有什么不同?顧清玥唾棄自己,孩子是獨立的個體,不是父母的附屬品,要帶他來到這個世界上,便要承擔責任,而不是要用他來保住自己的榮華富貴。不過這具身體可能真的不適宜懷孕,這么多次,一次也沒有中獎。
素錦提了建議:“娘娘,不如趁皇上這會子在忙,奴婢去把鄭太醫(yī)喚來,再給您診一下?說起來,自出宮來,忙忙亂亂,竟忘了請平安脈了?!背擞写炭偷哪且灰梗嵦t(yī)開藥、為傷員裹傷,結結實實地忙碌了一夜,余下的時間都很自在輕松,至多開個暈船的方子,素錦覺得他可以做得更多。
“這船上就方寸之地,平白傳太醫(yī)......”顧清玥有些猶豫,船上除了她和素綾素錦,以及幾個婆子,都是男性護衛(wèi),她不想搞得人盡皆知。
“奴婢一定避開人把鄭太醫(yī)給您帶到?!鳖櫱瀚h的猶豫在素錦看來便是同意了,她喜孜孜地站起來,腳步輕捷,關了門便出去了。
顧清玥徹底沒了睡意,看了看自己穿得也算齊整,便坐在妝臺前理了理鬢發(fā),套上外衫,打算去甲板上賞一會風景,透透氣,也能看到鄭太醫(yī)過來。
甲板上早已有了人,一個長身玉立的背影正憑欄而立,聽見她的腳步,轉頭看她,卻是葉熙。
顧清玥倒也不意外,因為身份使然,葉熙在陸瀾的護衛(wèi)里是個特殊的存在。比如在這條船上,船體共有兩層,陸瀾的其他護衛(wèi)都住在一層,按時段在二層巡邏,葉熙卻與他們一起住在二層。
葉熙恭敬行禮,顧清玥虛扶了下,讓他起身,她真誠感激道:“這幾日一直忙忙碌碌,還沒有認真謝過,那日是你救了我?!?p> 葉熙卻似受不住她的目光般后退了一步,垂下眼道:“卑職職責所在?!?p> 雖說他說的是實情,可他確確實實救了她,但葉熙說得這么官方,把天已經聊死了,顧清玥一時也沒什么話了,總不能聊他的前女友吧,聽說在成王府很受寵。于是她輕笑了一聲,也走到欄桿旁,專注看兩邊的風景。
如果說春日之美,美在百卉爭妍,花團錦簇,那么初夏之美,就美在萬類競綠,層層疊疊,無邊無涯,綠得深沉,綠得沉酣,綠得觸目生涼,綠得照人如濯,憑欄望去,極為養(yǎng)眼。
她專注看風景,卻不知自己也成了別人眼中的風景。船上風大,她沒有挽起的長發(fā)被風吹起,風亦吹起她輕薄紗衣,那煙霞色的披帛飛揚,竟帶了幾分飄渺仙氣,似姑射仙人,欲乘風而去。
是自什么時候開始,他的眼神便追逐著她的身影呢?葉熙自問,是基于賽馬那日初見,她那贊賞有加的眼神?抑或感激于宮宴那日她的解圍,保存了他和英國公府的顏面,或是于刺客劍下相救,她伏于他肩上,鼻端盡是那似蓮似蘭的清香?
誠然,她美得不多見,可是他出身英國公府,自幼也不是沒有見過美人兒,何況她和他并不是同齡人,她已羅敷有夫,她的夫君還是這天下的至尊,她和他的身份有云塹之分。
那便是出于感激了,他把她當成了和藹可親的長輩?她也就大了他最多六、七歲吧,是溫柔的姐姐吧,可是再捫心自問,他對自己的親姐姐都沒有這么關注過。
兩人各懷思緒,氣氛便靜默了下來。
葉熙驚覺甲板上只有他們兩人,正要出聲告退,卻聽女子輕快的腳步上了甲板,一個明快的聲音喚道:“娘娘您怎么在這里?我找了您好長時間了?!笔撬砼阅莻€名叫素錦的宮女。
顧清玥笑笑:“一時貪看風景,忘了時間?!?p> 素錦見葉熙也在,不敢太過隨意,便先給兩人行了禮,才走到顧清玥身邊,輕聲道:“鄭太醫(yī)已經過來了,正在等您?!?p> 葉熙見素錦附在顧清玥耳邊,說的事情顯然并不想讓別人聽到,便躬身告退,但他自幼練武,耳力極佳,隔得又近,還是隱隱約約聽到了太醫(yī)兩個字,不由關切看去,是她又病了嗎?
顧清玥抬頭便看到少年清澈明凈的目光,心中無端多了幾分尷尬,仍故作從容笑道:“葉公子不妨再賞一會風景,我有事先行一步?!?p> 葉熙卻已驚覺自己的不妥之處,忙垂首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