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也察嗃大叔家留宿了一晚,第二天,阿遙是在一片雜亂的腳步聲中爬下了床。
她揉了揉眼睛,環(huán)顧四周,爺爺已經(jīng)不在帳內(nèi),應該是出去忙祭禮的事了。
“唔,好餓呀...”
阿遙昨日就中午吃了半個羊奶饃饃和一個硬餅子,下午回來的時候,也察嗃大叔家已經(jīng)吃過飯了,雖然也問了爺孫倆有沒有吃了,要不要做點吃食之類,但爺爺怎么好意思開口讓人家另做一頓,都是窮苦度日不容易,能省則省,何必招人嫌呢。
阿遙就和爺爺分了個硬餅子,就著兩口水算是墊了肚子,熬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饑腸轆轆。
“我得去找點吃的……大不了以后掙了錢,還大叔一頓飯就是了?!毕胫痛┖靡律烟铝舜?,直奔向帳門。
就在這時,簾子被一只手猛的撩開,二人頓時撞了個滿懷。
“哎呦!”“哎呦!”兩聲驚呼。
阿遙被撞的眼冒金星,朝后仰倒,就要摔下去的時候,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抓住了肩膀。她原地晃了兩下,總算是能站定,氣惱的看著眼前來人。
“你是誰??!為什么突然闖進來!”
“...哈哈,小丫頭,我是你穆勝哥哥?!鄙倌赀肿煲恍?,嘴邊露出的小虎牙平添了幾分狡黠,他雙臂環(huán)抱胸前,笑瞇瞇的看著眼前嘟著嘴,氣鼓鼓的阿遙,“這可是我家哦?!?p> “也察嗃大叔的兒子?”阿遙才反應過來,向后退了一步,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看著年紀也就十六七歲,皮膚有些黑黢黢的,身材較同齡人更精壯,看著倒像是有把子力氣會干活的。
“是啊,你們昨天回來的晚,不過,我也沒在家呢,所以沒見到?!蹦聞偃斡伤蛄孔约海餍粤瞄_了簾子,“你出去嗎?餓了吧,外頭有吃的呢。”
“我餓了?!卑⑦b很老實的承認。
“哈哈,你不餓才怪,快跟我來?!鄙倌暧质撬室恍?,率先大步走了出去,阿遙連忙跟上。
這時才看清外面的情形,幾個漢子赤著上身,正在往推車上搬運著什么,好像是木板,桌椅之類的,還有一些器皿,布料...
“喏,快吃吧?!?p> 一個軟乎乎,熱騰騰的包子塞到了她的手里。
“啊,是包子!”阿遙雙眼發(fā)亮,忍不住咽了下口水,有些不敢下口。穆勝看著有些好笑。
“快吃吧,就剩一個了,我特地給你留的,你不吃就還我?!闭f著便作勢要搶。
“才不給你!”阿遙急忙逃開,猛的咬了一口,雜菜中居然還夾著些肉沫,好好吃!
“慢點吃,這里還有一小杯羊奶,過來呀?!蹦聞俪辛苏惺郑劾餄M是笑意。
“謝謝穆勝哥哥?!卑⑦b乖乖的跑了回來,就著羊奶吃包子,簡直太幸福了!
“嘿,果然還是要收買呀,小丫頭,以后記得,要嘴甜才能有好吃的?!?p> “嘻嘻,要是每天都能吃上肉包子,那我可要好好學學嘴甜呢?!?p> 二人坐在帳外的草堆上,晃著小腿,談笑晏晏。
“小崽子,擱這偷懶呢?!?p> 一個柔和的聲音傳來,還帶著幾分嗔怪。
“阿姆!”穆勝見到來人,立刻跑上前挽住婦人的胳膊。
“小心被你阿爹看到,又少不了一頓打,還不去幫忙搬東西,今兒是你阿嬤的大日子,可別皮了?!闭f話的正是珠兒大娘,她一邊小聲的囑咐兒子,一邊用善意的眼神打量著阿遙。
“阿遙長這么大啦,讓大娘好好看看,哎呦,真好看吶,今年幾歲啦?”
第一次被人稱好看,阿遙有些赧然,她低頭瞅著自己的鞋尖,輕聲答道。
“過了寒雨,我就9歲了。”
“哈哈,還小著呢。”說完珠兒又瞅了瞅自家兒子,看的穆勝一臉迷茫。
“我不小了。”阿遙抬頭燦然一笑,“我會做饃饃,還能學認字了呢?!?p> “會做饃饃,真了不起呀?!敝閮捍竽飷蹜z的摸了摸她的小腦袋,就去忙自己的事了,對她后面那句能學認字壓根沒在意。在她看來這根本不可能,也不重要。
但穆勝卻聽了很好奇,連忙問到:“哎!阿遙,你說學認字是怎么回事啊,你跟爺爺學的嗎?”
“不告訴你,哈哈哈,這是秘密!”阿遙看見他艷羨的目光,突然覺得很得意。
“不說就不說,認字有什么了不起的,又不能當飯吃?!蹦聞贌o奈的搖了搖頭,“走吧,我們也該去神山了,不然一會又要被阿爹啰嗦,真是受不了?!?p> “嗯,我要去找爺爺!”
二人蹦跳著穿過嶙峋石階,叢叢地榆,像兩只矯健的小鹿,來到了一片開闊的丘陵地帶。
聳立的一角懸崖峭壁直有沖天而起之勢,十分壯觀。
云冉族人從未去過的異世界,誰也不知道底下會有什么危險,碧翠云原的邊界線由此劃開,峭壁之下云霧繚繞,就像是一個蒸騰霧氣的可怕沼澤地,充滿著未知的危險,這里也被稱為云霧崖。
漸漸太陽西垂,隨著一聲長長的笙簫之音傳來,請神禮開始!
砰!云鼓九只成一排,九位身穿灰色祭服的壯漢雙手握住鼓槌,奮力一擊!
砰砰砰!又是連續(xù)三下,阿遙覺得不管聽多少次,都覺得鼓聲仿佛能傳到心魂中,震顫不已。
這時,賽桑爺爺身穿一身墨色金繡祥云的祭服,寬大的衣擺隨著走動而漸漸展開,直走到峭壁之上的祭壇,完全展開,此時,夕陽余暉盡灑,仿佛在這件云袍上度了一層絳紫色的流霞,隱約間,金色祥云好像在緩緩飄動,熠熠生輝。
嗚——笙簫又起,阿遙看向爺爺身旁,是個年輕的人,一身漆黑的袍子,眼神冰冷沉肅,手上拿著一只青古銅色的奇怪短簫。
這人是誰?我怎么從沒見過,以前爺爺都是自己吹響喚神蕭的。
看著此人,她打心眼里覺得不舒服,但沒來得及多想,爺爺已經(jīng)揮手打出無數(shù)咒印的手勢,阿遙又看到了!一絲絲金色的線從爺爺?shù)氖种搁g飄出,雖然很微弱,但每次都有,可是其他人好像看不到。
隨著金線越來越多,爺爺?shù)难凵褚彩窃桨l(fā)嚴肅,他將手指輕放在逝者的額頭,一縷縷白色的霧氣從逝者頭頂飄出,慢慢的升向了天空。
嗚——喚神蕭恰到好處的吹響了終止之音,請神禮畢。。
砰砰砰!大鼓連響了二十四下,為表逝者在這世上所生活的二十四節(jié)氣皆隨風而去,接著子女們捧著折成飛鳥形狀的一張讓德高者親手寫滿逝者生平的紙箋,遞給了賽桑爺爺,爺爺卻沒有照以往一樣接過后放進祭壇中焚燒,而是看向了一旁的冷漠男人。
這個黑衣男人上前接過了紙箋,轉身遞給了爺爺?
爺爺接過后才放入祭壇,當紙箋燃盡,青煙消散之時,夕陽正好完全沒入地面,夜幕降臨,這就是真正的祭禮結束了。
眾人點燃了篝火,擺上了吃食,大家圍著火堆翩然起舞,歡聲笑語一片,即便是失去了親人的子女們也都擦干了眼淚,以舞獻禮,送別親人。這就是云冉族逝者已逝,活著的人會帶著血脈繼續(xù)開心快樂生活的一種信仰之情,他們相信,請神禮順利完成后,親人就前往了神之國度,再不必受貧窮,饑寒,會永遠幸福的活在天上,化成飄渺的白云,守護自己的后人。
“爺爺。”阿遙這才能上前握住爺爺?shù)氖?,爺爺?shù)氖执植谝蝗缂茸專珔s不似平時的溫暖,很冷,甚至有些冰涼,“爺爺?”阿遙很擔心的靠近了一點,突然很怕爺爺也有一天會離自己而去。
“好孩子,爺爺在呢,你餓不餓呀,今天有很多好吃的,我們阿遙可以吃肉了,呵呵呵?!辟惿I硢〉穆曇敉钢v,他笑著摸了摸孫女的頭,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著活躍一些。
“嗯!爺爺也要吃呀,爺爺想吃什么阿遙給你拿?!笨吹綘敔斝α?,她才放下了心。
“只要是阿遙給的,都好?!?p> “那我要多拿些肉,可不給大叔省錢了,嘻嘻。”說著便蹦蹦跳跳的跑到人群中拿烤肉去了。
賽桑看著她雀躍的背影,眼角微瞇,一滴濁淚無聲的滑落。
阿遙...爺爺很想陪你久一點,看你長大,我的阿遙這么好看,一定能找個好人家...可是阿遙,爺爺怕是等不到那天了,“阿遙...”
賽桑只覺滿身疲憊翻涌,無力的靠著草堆坐了下來,請神每次都會耗費他很大的力氣,以前,他憑借著修煉的通神能力可得心應手,可是后來...犯了大忌,自此每次祭禮,他都是在消耗自己的壽命...可一旦成為神使,一輩子都只能走這條路...在花盡了為數(shù)不多的積蓄,萬念俱灰,想以死謝罪之時...遇到了這個孩子,那是神給他的救贖嗎...他很努力的想給她更好的生活,能吃得飽,穿的暖,可是...看著女孩瘦弱的身體漸漸模糊,他只覺錐心之痛,自己實在是...太無力了...
“對不起...阿遙...”
老淚縱橫,賽桑在人群外的黑暗一角慢慢合上了眼睛,再也沒有睜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