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要死了……

　　“是有事情要說，但是在說之前我就不得不說說你了昂熱。”洛朗放下酒杯，兩只手肘放在桌子上，身體前傾，目光炯炯有神盯著昂熱猛看，不知道的還會以為他對對面沙發(fā)上的老年帥哥有什么難以言說的心思。

　　洛朗臉色有些難看：“你來見我的時候就不能換一身衣服么？黑色西裝褲，這一套你穿了多少年了，尤其是雨夜的時候，每次叫你你都必然這么穿，提著一把黑傘，帥的好比電影大銀幕里的演員，但像是要參加誰的葬禮?！?p>　　“……我就當(dāng)你是夸我好了?！卑簾嵋粫r間分辨不出來他是要夸自己帥氣還是損自己的著裝品味。

　　“不過你還沒習(xí)慣么，多少年我不都是這么穿的么？我還以為大家都習(xí)慣了，你看，弗拉梅爾那條整天所縮在床上的懶蟲都不這么說我了，既然最喜歡嚷嚷的人都接受了，就代表大家都接受了，這個邏輯沒問題吧?！?p>　　“我只是覺得不爽，明明年紀(jì)這么大了你這家伙還可以爽快的穿西裝，打扮起來和年輕小伙似的，時間沒有在你身上留下太多痕跡，進(jìn)去酒吧還會有女郎為了你這個老爺爺爭風(fēng)吃醋吧，但她們其實(shí)不知道你的年紀(jì)夠做她們曾爺爺了，而她們在為一個曾爺爺輩的人打打鬧鬧?！?p>　　洛朗重新坐直了，探手從桌子上的雪茄盒里掏出來兩根雪茄，把其中一根扔向昂熱，一同扔過去的還有一只純銀打造外殼雕飾精美花紋的打火機(jī)。

　　“你這老家伙，怎么就是不老呢？”

　　“因?yàn)槲颐刻於己湍贻p姑娘相伴啊，還有美酒和新鮮事物，新鮮事物最能激起人的激情了，想想跑馬和登山，都是年輕人能玩的游戲，每次和漂亮姑娘一起玩的時候我都會覺得自己年輕不少。”昂熱開玩笑說，手上不停擺弄雪茄。

　　他舔舔嘴唇：“不過最能激起人激情的難道不是屠龍么？面對龍類時候任何人都會熱血沸騰吧，那時候就會覺得身體里所有潛力變成燃料在燃燒，熊熊火焰帶來力量，變成更大的火焰，熱烈的高溫要么燒掉敵人，或者燒掉自己，每天身體里都進(jìn)行著這種運(yùn)動的人怎么會不年輕?！?p>　　把雪茄放在嘴巴上，再用打火機(jī)冒出來的火焰點(diǎn)燃，昂熱舒服地吸了一口。

　　“仇恨是毒藥，昂熱。”洛朗接住昂熱扔回來的打火機(jī)嘆息道：“我最近研究中國文化，發(fā)現(xiàn)有一種醫(yī)學(xué)上的說法叫以毒攻毒，大意是利用毒物克制毒物，達(dá)到治療的效果。但任何毒藥都是有毒的，就算以毒攻毒理論上可行，被施展的人也像是走在雙子塔間的鋼絲上，控制不好就會掉下來，對普通人來說幾百米的高度和萬丈深淵沒有區(qū)別，掉下去就是死亡，你也沒法例外，等到一邊毒物消失你就死了?！?p>　　“那就摔死唄，沒什么可惜，人能體驗(yàn)的東西我都體驗(yàn)了吧，一邊毒物沒有的話就代表要么龍族死絕要么我先死了，不管怎樣人生都沒遺憾了，人生沒有遺憾就可以去嘗試死亡啦，不過我希望摔下去的地方著名一點(diǎn)，最好還要有記者和照相機(jī)，不然就太默默無聞了?！?p>　　雖然洛朗說的恐怖，但昂熱倒是滿不在乎的。

　　“你就是這樣的人，讓人無奈，唉?！甭謇视謬@了一口氣。

　　“你可不是這樣的，以前說的話都很務(wù)實(shí)，可現(xiàn)在你就像一個老人，身體像是枯萎的花，沒有精力沒有希望，把以前在乎的東西都拋棄了，唯一在乎的只有傳承……說到傳承我可不好男色，哪怕是老朋友我也沒辦法幫你?！?p>　　昂熱疑惑道。

　　“你曾說回憶是對未來的不尊重，所以從不暢談自己的英勇歷史和光輝事跡，你把它們看作墊腳石，攀登更高的山，雄心壯志無人可比，可現(xiàn)在你不僅回憶還嫉妒，到底怎么了我的老朋友，你遇到了什么麻煩？”

　　“……”

　　“昂熱，我能拜托你一件事么？”

　　“說說看，如果可以的話我會幫，如果這件事和屠龍有關(guān)系的話就更好了，無論有什么困難我都會幫，我只希望你的腦袋沒有在突如其來的變化里壞掉，言辭足夠清楚。”

　　洛朗搖晃著手里的酒杯，溫暖色調(diào)的燈光從頭上灑落，黑夜里似乎光都變得緩慢，緩緩地落在酒杯里反射出酒液紅寶石般晶瑩的樣子。

　　真是好酒。

　　“昂熱，我就要死了?！甭謇瘦p聲說，好像宣告的不是自己的死亡，而是什么無關(guān)之人，所以才能那么輕而易舉，輕飄飄的。

　　“什么……”昂熱吃了一驚。

　　“沒錯，你沒聽錯，我就要死了?！?p>　　“什么辦法都沒了？”昂熱聲音是平靜里夾雜著一絲沉痛的。

　　洛朗是秘黨長老會的六位長老之一，也是卡塞爾學(xué)院的六位校董之一，無論在普通人的世界還是混血種的社會他都有著一般人難以想象的權(quán)柄，這權(quán)柄足夠一個人從嬰兒活到安然死去，也足夠很多人從嬰兒到老死都不得安寧。

　　但是握著這么大權(quán)柄的人還是要‘突然’死去，那么上帝大概也得搖頭說自己沒有辦法了吧。

　　洛朗沒必要騙他，他們是同盟，在利益上目標(biāo)一致，那么死亡的謊言能帶來什么呢？隊(duì)友的離心離德么？有智慧的人都不會這么做。

　　如果說對方是加圖索家的人這么做還可以理解。

　　昂熱有點(diǎn)哀傷，一瞬間他似乎看到了以前的朋友。

　　又一個朋友要走了啊……他活了一百多歲，活到遠(yuǎn)超普通人甚至混血種可以達(dá)到的年紀(jì)，這年紀(jì)長到令人難以置信的同時也令人悲哀，他看到過多少朋友從身邊走遠(yuǎn)，為了仇恨他堅(jiān)持下來，現(xiàn)在又有一個朋友要走了。

　　真悲哀啊。

　　“都沒了?！甭謇驶卮鹫f，然后灌了自己一口紅酒，姿勢豪邁好像高腳杯里裝的不是紅酒而是啤酒，但是昂熱沒心情爭執(zhí)了，他現(xiàn)在只想知道老朋友的‘遺言’是什么，自己又能做什么。

　　悲痛只有一瞬就夠了，就像之前他的回答，他們這樣的人，什么都享受過了，除了心底眷戀的仇恨的東西也沒什么可以遺憾的，那么只要幫助他完成自己可以的那部分就好。

　　前提是不能妨礙屠龍。

　　“昂熱·，我想把麗莎托付給你，由你幫助她掌握洛朗家族，她太小了，沒有一個足夠強(qiáng)硬足夠鐵腕足夠有實(shí)力的人幫助是沒機(jī)會掌握家族的，我只有這么一個女兒，不想家族分裂，也不想她受到傷害，我最信任的只有你，而她也可以繼承我的位置來幫你，不會對屠龍有什么影響?！?p>　　“你決定了么？”

　　“當(dāng)然。”

　　“我懂了。”昂熱沒有多說，抿了一口酒，眼神就足以說明一切，洛朗加堅(jiān)定的眼神就說明他不是開玩笑，就和他死時遺言大概是卡塞爾學(xué)院的后繼者一定要在完成屠龍大業(yè)后把事跡詳細(xì)編寫成電子稿打印出來燒給他聽一個意思。

　　這是他最近研究中國古詩看到的故事。

　　叫什么來著……

　　對了，家祭無忘告乃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