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認識

　　少年回頭看，果然有一個人從綠色的‘墻’里鉆出來，穿著人類的衣服，一邊打掉身上落葉和灰塵一邊望過來……他皺了皺眉。

　　原來是他。

　　這個人不是同族，是個人類，所以不是和他一起蘇醒完成這個任務的。

　　少年有辨別龍類人類和混血種的方式，無論如何偽裝，他都可以看破，直接認出對方的身份。當然，這個人的話就算不用也知道他不是龍，是個純種的……混血種。

　　不是一同蘇醒的同族的話……

　　少年暗自思忖，抬頭向上看過去，卻沒有得到那條次代種的指示，風吹過樹葉響起一陣寧靜的沙沙聲，橘紅色的陽光穿過枝葉間極細的縫隙落在少年眉心，在皮膚上綴上一點紅色。在少年感知里隱藏在巨大樹冠里的枝干上沒有任何人，原本坐在上面的人消失了。

　　已經(jīng)走了么？眉頭舒展，他收回目光。

　　難道這次只有我一個么？可是不應該啊。

　　他判斷過這次任務的難度，完全在他的能力范圍，甚至不用拼命，一個人執(zhí)行完全足夠。當時判斷后沒有細想，可現(xiàn)在回想起來大人確實沒有告訴自己任務來源，只是被自己臆測成大人發(fā)布的了，沒想到反而是由至尊發(fā)布。

　　那么至尊大人發(fā)布這么一個完全不超出自己能力的任務到底為了什么？鍛煉自己么？至尊大人記得自己么？

　　這是不應該的。

　　大人沒有任何警告，說明自己的疑惑并不成立，任務只由自己一個人完成，全部人員就是自己，沒有外援……大人說不定會出手……說不定全程看戲，這個的可能性倒是更大一點。也就是說至尊大人發(fā)布任務沒有任何深意……

　　少年搖搖頭把這個想法否認，可能么？美國總統(tǒng)無故來你家門前敲門問好怎么會沒有深意？！只是你眼界太低境界太低感悟不到罷了，你感悟不到不代表沒有。就像是某個公式，你創(chuàng)造不出來想不起來，可不代表不存在，說不定這些對整個人類有大用的數(shù)字符號正在那些聰明的大腦里醞釀誕生。而你看著創(chuàng)造它們的人的照片，覺得他們除了聰明點也沒什么，起碼看起來不修邊幅，可實際上人家年輕的時候帥絕人寰。

　　“你在想什么？”那人來到少年身邊說。

　　他打量心神不寧的少年，似乎在關心，又好像在觀察，可審視的感覺一直存在。他在以混血種之身審視這個危險的純血龍類，哪怕對方看起來只是單純無害的人類少年。

　　秘黨的書中常常描繪龍族，說他們身形不定，變化多端，倒是和東方神話里可大可小可變化的龍有異曲同工之妙。有時候他們以蛇形顯身，有時候則是各種野獸的外表，但秘黨接觸過的純血龍類，多是以人為身，是人類形態(tài)。

　　真奇怪，分明是龍族，卻以人類的身體形態(tài)出現(xiàn)。

　　“沒什么?！鄙倌暄壑虚W過淡淡的厭惡。

　　“可我看你像是有心事，很大的心事?！蹦侨苏f，看樣子似乎是個話癆：“你根本不掩蓋，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誰都可以看出來，說出來怎么樣？我給你想辦法?！?p>　　男人一副十分自信的樣子，似乎對自己的智力很有自信，自信自己可以幫到對方，哪怕就立場來說對方的苦惱的事很有可能是如何砍掉他的腦袋?？烧J識他并且很熟的人才會知道，這個男人很有自信的時候才是最沒有自信的時候，滿嘴胡話的時候反而可以安心。因為他是那種惜命的人，這樣的人不拿自己的命當回事的時候，不是到了完全的絕地，就是眼前的危險不算什么，他已經(jīng)有了全身而退的方法，不用擔心安危。

　　“這么好心？”少年面色不變?！拔揖谷贿€不知道你是會關心別人的人。”

　　“當然，我們是盟友啊，或者說我們追隨的人是盟友，我們是一波的，我們有共同的目標，雖然我還不知道目標是什么，但這不妨礙我們的關系?！蹦侨苏ＵＱ?，滿嘴江湖豪氣：“我不幫你我?guī)驼l呢？”

　　“不用?！鄙倌暾Z氣淡淡說，“你遲到了?！?p>　　“有事情耽擱了，你知道的，我身邊都是人，支開他們不容易，要出來一趟更不容易，安全支開他們不讓懷疑更不容易，我還想回去。”那人說，然后從懷里抽出一根香煙，然后掏出打火機點燃，夾在嘴里吞云吐霧。他竟然在戰(zhàn)場上帶著煙。

　　裊裊煙氣升騰，擰成一股凝而不散，直沖云霄，像是一條爬上古樹的大蛇，灰色的蛇身沿著看不見的樹向上婉轉扭動，帶著異樣的美感。

　　男人自顧自吸起來，不再說話，也不搭理少年。

　　少年深深看他一眼，沒有接話，場間氣氛一時間凝固起來。

　　從天空看過去像是在看琥珀，凝固的樹膠里被封鎖的小蟲子早已死去無數(shù)年，無數(shù)年里保持琥珀里的樣子一動不動，小小的空間里仿佛凝固著無數(shù)年前的時光。這片空間也是這樣，分明兩個生物都沒有靜止，可在他們身邊的空氣都像是凍結了。

　　真奇怪，立場敵對的兩個生物約在這里卻沒有立刻進行必要的事，反而在這里閑扯了浪費時間。按照道理說他們的相遇本就注定了結局，不是你死我活就是我活你死。如果被人知道了他們的現(xiàn)在的相處，不管其中是一個當了人奸還是一個當了龍奸，都少不得要被‘浸豬籠’。

　　現(xiàn)在有眼睛的人都可以看出來他們有關系，有秘密的事要做，比如商量下怎么給秘黨來記狠的……可現(xiàn)在氣氛凝固，再怎么熟悉龍類和人類的專家都判斷不出來他們的想法了。只會覺得要么兩人在擺pose，要么在醞釀氣勢。

　　一支香煙燃盡，男人把煙頭扔下，用腳踩滅，順著碾了碾，踩碎最后一點煙氣。

　　“這次有什么重要的情報？”少年適時出聲問。他也不得不承，在人類里有自己的人，在搜集情報方面確實方便，哪怕這人是他厭惡的混血種。

　　“沒什么，恰好有個消息，而且我有件事?！?p>　　“真是稀奇，你也會有事？”少年有點驚訝，驚奇的口吻像是見到了什么稀奇事，好像有母豬在眼前騰騰騰地上了樹。

　　“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樣的人啊，連事情都不配有么？”男人露出苦惱的表情說，卻是皮笑肉不笑，從他的臉上根本看不出來到底有沒有真情實意，煩惱的樣子看似真實可細看也會覺得是戴在臉上的面具，是被畫上去的臉譜，只是惟妙惟肖到難分真假。

　　可假的終究是假的，讓人心生恐懼。這個男人連表情都是假的，還有什么可以相信呢？

　　“我也有煩惱啊，誰能沒有煩惱呢？再有地位的人也會被身邊瑣事給鎖住，就像大企業(yè)的董事長在事業(yè)上一帆風順大展宏圖，別人在酒會上看他瀟灑自在心生敬佩，卻不知道再怎么瀟灑的男人也會在家里為兒女情長感到苦惱一樣?！蹦腥诵跣踹哆?，像是人到中年的社畜，工作不順人生無望，整個人都是壓抑的感覺，像是提前步入了更年期。

　　少年沉默沒有搭話，他向外看了眼，眼中目光如刀，似乎刺穿了層層碧綠染著橘紅的林木，瞳孔中金光一閃而逝，男人沒有察覺，還在絮絮叨叨說話。

　　少年打斷說：“……這么說你的煩惱是什么？患了兒女情長擺脫不掉么？還是出去漂沒給人家錢被人找上門了？”

　　雖然厭惡混血種，但是對方是自己的人，自己人不能打自己人，換個確切的詞描述就是人奸，是那種滿清入關了非但不抵抗反而大開城門好酒好肉夾道歡迎的帶路黨。雖然真實情況有所不同，但是性質差不多，都是賣掉什么東西求榮的家伙，有些東西一旦賣掉就再也回不來了，人也回不去了。

　　而且就性格來說，他還是蠻愿意和這個男人說說話。

　　“都不是，我是那種人么？”男人氣憤說，簡直義憤填膺。

　　“我想你的同僚大概和我一個意思，只是他們不敢說，或者不想說。而且你問我你是不是這種人……我只能告訴你就差寫在臉上了，實在太明顯了，那是種氣質，你就是有這種氣質，你去演電影的話導演大概會讓你演這種角色還要你收斂點?！?p>　　“真的么？”男人喜出望外，似乎聽到了什么好消息，可少年說的委實不是好話。

　　“那我以后豈不是也可以當演員了？！說實話我蠻喜歡電影，幻想過成為演員活，可以活在電影里。聽說當演員賺的蠻多的，還不用冒著生命危險戰(zhàn)斗，我的身手樣貌可以作男主角吧……電影里男女主角不都是帥哥美女么？我是男主演，可以和女主角發(fā)展！”

　　男人一臉憧憬，似乎已經(jīng)在幻想成為大明星的日子了。那時他會遠離龍和混血種，讓見鬼的種族戰(zhàn)爭去死吧，鮮血什么的都跟他沒關系了。至于隊員，大不了跟他一起走，當助手保鏢什么的，有他一口飯吃就不會餓死他們，正好也可以當作還錢。至于家族，做演員也是給家族的事業(yè)做貢獻嘛，沒有錢家族怎么支撐下去，怎么造武器怎么投資學院呢？一分錢難倒英雄好漢，工作不分高低貴賤！

　　到時候功成名就，他就可以穿西裝坐著豪車摟著美女出入高檔酒店和宴會，有事演戲拍廣告，沒事去高爾夫球場和游泳，早上醒過來可以坐在沙發(fā)上發(fā)發(fā)呆，決定吃過早飯后繼續(xù)發(fā)呆還是去隔壁湖上劃船，晚上還可以坐在酒店頂樓握著酒杯眺望遠處風景，讓湖面上清涼的風吹打在自己臉上。

　　難道不比屠龍得勁兒？

　　“你真想當演員么？你適應不了的，不是那塊料?！鄙倌瓯梢恼f。

　　少年心說癡心妄想也要有個限度，如果你都可以那么任何人都可以了，豈不是太對不起演了好多年龍?zhí)撞殴Τ擅偷娜?？不是要貶低你，可實在有的人不適合某個行業(yè)，這不是夢想和努力就可以彌補，遠遠超過了天分和資質的限制，可以歸咎于命運使然，是你出生或者后天經(jīng)歷決定了的，類似古代真太監(jiān)不可能生子，不然高喊夢想的熱血漫畫豈不是最正確的人生道路指南？就連開后宮和找基友的方法都有傳授。左手兄弟右手美女的人生當真快哉。

　　“別人有了夢想，不該支持么？怎么貶低！”男人怒道，就要抬手教這條龍做人的道理，然后忽然想來起武力值比拼自己站在下風，自己著實打不過他，最后被教道理的很有可能是自己……于是抬起來的手順勢撓了撓長時間不洗有些發(fā)油的頭發(fā)。

　　大丈夫真男人，古往今來都是能屈能伸之輩，深諳伸縮舒展張揚之道，自己順勢撓撓頭怎么了？

　　識時務者才是真俊杰！

　　不過這個話題還是撇過去好了。

　　“好了好了，別說了，我過來就是聽你損我的么？”

　　“是你先挑起的話題。我想了想覺得想要繼續(xù)下去只能損你，本來不想接的，不過看你興致很高不好不配合?！?p>　　“……這不是說我只能有被損的余地么？”男人無語。

　　“很有自知之明啊，你這不是很懂嘛。”少年驚奇道，豎起大拇指：“怎么還會有逞強的想法呢？知道自己該做什么的人才是俊杰??！話說你這樣棄暗投明的才是明白事理知曉利害的人，才能活的長久，禍害遺千年??！”

　　少年一副大加贊賞的樣子，豎起的大拇指很是挺直，一雙明亮的眸子里光芒閃動，似乎有星辰嵌在里面發(fā)光，百分百真心。不知道的還以為受稱贊的真的是什么好人。

　　“……”男人一時間搞不清對方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夸是損，只能沉默。不然接下來或許還有別的爛話。

　　“行了，不扯了，你帶來的消息是什么？該說出來了?！鄙倌隉o視了男人沮喪的臉：“不要告訴我你很辛苦跑出來只是為了聊天……而且是沒什么營養(yǎng)的聊天。我雖然挺閑的但還沒閑到特地找人聊天的程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