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塵宴(壹)
“楊總督說的是啊!”
手掌輕撫過衣袖起身時,殷繁的嘴角還帶著笑。
“好了!這茶也吃過了,咱家便不叨擾了?!?p> “殷千歲慢走,臣恭送殷千歲。”
殷繁抬步往外走,楊正朝在后面俯首道。
不料前面的人又說話了。
“禁軍身為離都守軍、皇上親衛(wèi),一不能護衛(wèi)都城永固,二不能確?;噬习参#涝奂铱?,楊大人這禁軍總督不如撤了的好,也給戶部省一大筆銀子不是?”
“你……”
殷繁頭也不回地往外走,身后的楊正朝被殷復(fù)攔著強行卸了腰牌,氣得眼睛都在冒火。
“殷千歲,臣的官職乃是皇上御筆親封,不是您想撤就能撤得了的!千歲如此獨斷專行,就不怕臣在皇上面前參您一本嗎?”
威脅他?他怕他?。?p> 殷繁冷笑。
“楊大人自便?!?p> 眼看著少年帶著隨從離開,楊正朝臉上的怒意才一點點化為冰冷。
閹人何其猖獗,這大離王朝,氣數(shù)已盡!
他招手換了一個小廝過來,沉聲道。
“去丞相府跑一趟,告訴元相,計劃不變。”
“是。”
——
馬車內(nèi),殷繁看著那銅制的禁軍總督腰牌,眼中有著沉思。
楊正朝,楊總督……
這個姓,還真是不敏感不行啊!
良久,他將牌子扔給外面的殷復(fù),道。
“讓下面人查查楊正朝和楊瑜什么關(guān)系,另外,派人守著總督府,明日之前連只鳥都不準(zhǔn)飛出去?!?p> “是。”
殷復(fù)將那牌子揣在懷里,應(yīng)聲道。
“那干爹,咱們現(xiàn)在去哪?”
馬車內(nèi)的男子斜倚在榻上,白衣勝雪三分,面容俊美,一雙狹長的眸子中滿是不為人知的陰狠。
“回南鎮(zhèn)庭,天音在那兒等著。小復(fù)子,把那腰牌收好了,今夜,你干爹要釣大魚?!?p> “嘿嘿!好嘞,干爹!”
殷復(fù)就愛聽他干爹這么說話,賊他媽爽!
藩王進京時帶的貢禮須得由司禮監(jiān)清點好方能入庫?;噬仙磉叺睦顪o公公正在做這件事。
頭發(fā)花白的人穿著一身水青色的內(nèi)侍服,手持拂塵,指點著小太監(jiān)們干活,因著日頭有些高,額頭上已經(jīng)出了一層細細的薄汗。
“來,這個南海斛珠放這兒,小石頭,記下來……”
“好嘞,廠公!”
這邊忙得熱火朝天,忽然有一小太監(jiān)火急火燎地從遠處跑來,焦急地在李渙耳邊說了幾句話。不知他說了什么,反正李渙聽了神色立馬大變,趕忙匆匆離開。
殷繁,殷長安這個混球!抓了人不放在北獄司,給他們東廠干嘛!不知道他們東廠的刑具都生銹了嗎!
未時將近的時候,天色沉了下來,日頭隱蔽在厚重的云層后面,起了大風(fēng),看樣子是要下雨了。
洗塵宴設(shè)在永安殿,帝后嬪妃,文武百官及其家眷都將出席,比之年宴有過之而無不及,此番盛大,自是不可出半分差錯的。
小宮女小心翼翼地將矮桌上的酒壺擺正,而后起身走向下一桌。
未時一刻,文武百官已經(jīng)全部入席。
未時二刻,嬪妃入席。
未時三刻,帝后藩王王妃、太后、長公主殿下入席。
寧枧歲是和寧沉鈞他們一起過來的,下午被傳到正和殿后,一直沒有尋得離開的機會,只好一同過來了。
“臣等叩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太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臣等叩見長公主殿下千歲萬安,裕王殿下千歲萬安,煊王殿下千歲萬安,南臨王千歲萬安!”
“臣等叩見南臨王妃萬安,裕王妃萬安,煊王妃萬安!”
寧沉鈞居于上首,黃袍明亮,神色肅穆。
“免禮!”
寧枧歲坐在女席下位,一抬頭便看到了皇帝身邊空蕩蕩的位置,不由皺了皺眉。
湘兒任性了,再怎么不和也該裝裝樣子,怎可在這種重要場合讓皇上失了面子。
她將身上的玉佩交給身后的天青,讓她跑一趟坤寧宮。
天青領(lǐng)了命離開。
“藩王進京乃我大離國之大事,朕特此設(shè)宴為王叔同二位王兄接風(fēng)洗塵。朕年少受詔臨朝,多年來并無建樹,然我大離山河永固,百姓長安,皆仰賴王叔與二位王兄之功。薄酒如斯,朕與諸卿同。”
寧沉鈞言罷,端起手中的酒仰頭一飲而盡。
“萬歲圣明!”
諸卿同。
寧枧歲喝了半杯酒,酒蟲給勾上來了,忍不住又偷摸著喝了兩杯,正待想要去倒第三杯的時候,酒壺被人給按住了。
“這是酒,不是水,你能不能別喝得像失去味覺一樣?”
元今裴不知什么時候來到了她的身邊,一手按著她的酒壺,一手虛虛放在她身體的另一側(cè),微低著頭有些不快地看著她。
這姿勢有些曖昧的意思,打遠一看就像是他將她圈在懷里一樣。
寧枧歲抬眼淡淡地掃了一眼,果然看到有不少人都在看著這邊,神色各異。
“我什么酒量你不清楚?就這點兒,可不就是跟喝水一樣么?!?p> 她拍開他的手搶過酒壺,倒是沒有再倒酒,只是拿在手里把玩,狀似沒有看到對面寧展鐵青的臉色。
“對了,天青呢?她不是跟著你嗎?你沒帶她來?”
元今裴的圓臉上有著無語,“你少訛我?!?p> 那是她的侍女,什么叫跟著他?
說著話的功夫,殿門口傳來了太監(jiān)的喝聲。
“皇后娘娘駕到?!?p> “臣等叩見皇后娘娘千歲萬安!”
“免禮!”
白湘穿著紅色的皇后正裝戴著繁瑣的鳳冠,慢慢走向上首,在寧沉鈞身邊落了座,眉眼沉靜,形容端莊。
“今日本宮身子不適,誤了時辰,讓諸位久等了?!?p> 下面紛紛山呼“皇后娘娘鳳體金安。”
在場之人除矮了帝后一個臺階的皇貴妃以外,誰都沒有發(fā)現(xiàn),自從皇后進來之后,他們皇上的眼睛就跟被粘住了一樣。
手掌輕輕拂過隆起的小腹,蘭時君微微垂了眼簾,斂下了里面的狠毒。
帝后不和?這可真是最大的笑話。
皇后來了之后,宴會還沒有開始,皇上身邊的太監(jiān)并沒有唱開宴,所以眾人只是喝酒,沒人敢動筷。
眾人心知肚明,還有一個人沒有到。
寧枧歲低聲問元今裴,“怎么還不開宴?”
元今裴看她的眼神就像是看著一個傻子。這色胚不是一直惦記著殷繁嗎?居然沒有發(fā)現(xiàn)他還沒到?
“咱們殷千歲不到,誰敢開宴?怎么,你們……吵架了?”
聞言,寧枧歲心口一緊,面上卻仍舊不動聲色,穩(wěn)穩(wěn)地倒了杯酒喝。
“沒有?!?p> 說實話,她還真的沒有注意到。
自從那天之后,她便有意無意地不去關(guān)注這個人,只想著,過一段時間便會好的,如今這樣實在是太尷尬了。
裝的跟他媽個人似的!
元今裴輕嗤一聲,也是懶得拆穿她。
“西廠廠公,殷千歲到!”
太監(jiān)尖細的聲音傳來,殿內(nèi)所有人都清醒了。一身月牙白流錦立領(lǐng)長袍的男子走進大殿,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都是看慣了男子穿玄色衣衫模樣的人,這會見到這般模樣的他,都是驚得瞪大了雙眼,像是看到了什么稀罕物。
“臣殷繁,叩見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什么叫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這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