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不更事
今年的雪比往年的大,殷繁他們連夜趕路才趕在除夕夜回到離都,他本來是想進宮的,但想到自己滿面疲憊,一身風雪的模樣,便打消了這個念頭來了青衣巷,倒不想,她也在。
“長安,別傻站在那兒了,快進來!”
兒子回來,最高興的莫過于趙辛詞了,他一邊招呼人進門,一邊往廚房跑,想要給自己兒子熱兩個菜,年夜飯總得吃的。
“干爹,不必忙活了,我不餓?!?p> 殷繁的聲音有點啞,煙花的聲音蓋住了他的,沒能阻止忙前忙后的老人。
寧枧歲一直看著他坐在自己身邊,目光肆無忌憚地從上看到下,感覺他好像又瘦了。
“殿下這般看著臣做什么?”
旁邊人的視線如狼似虎,看得殷繁有些想笑。
他趕了三天四夜的路,原本打算一回來便沐浴更衣的,但被這么一看,這么一坐,忽然就什么都不想做了。
“怎么?不給看?”
寧枧歲反問的毫無心理障礙,殷繁淡淡地笑了笑,沒有答話。
雪還下著,夜空中漂亮的煙花將黑暗鋪出一片五彩斑斕的溫暖。寧枧歲沒想到自己真的等到了,現(xiàn)在看到少年嘴角那抹淡淡的笑,忽然想到,她等了一晚上也許就是為了等這個笑。
殷繁一只手虛握著放在桌上,寧枧歲盯著看了會兒,終于是沒忍住伸了手,悄么聲地探過去在手背上輕輕勾了下,在沒得到任何抗拒的反應下,大著膽子握了上去。
終于是,如愿以償了。
“嘖,真涼?!?p> 什么叫得了便宜還賣乖?這就是了。
殷繁的手很好看,白皙修長,骨節(jié)分明,無論拿個什么東西都能招著寧枧歲多看兩眼,和他的人一樣,勾人而不自知。
“北邊如何?今年冬天雪大,來年北戎部的春犯肯定少不了,南營不能在這個時候出問題?!?p> 她將那只冰冷的手捧到面前,輕輕舒開每一根手指,果然看到掌心中那幾道深深的血痕,不由皺起了眉頭。
那是韁繩勒出來的痕跡,殷繁自己不覺得有什么,她卻捧著一陣心疼。
“殿下不必憂心,有陸將軍守著,南營出不大事。”
殷繁淡聲道,手心傳來一陣癢意,竟是女子在輕撫他的傷口,小心翼翼地碰著,生怕讓他疼著。
聞言,寧枧歲嘆了口氣,握著他的手收進大氅中,置在自己膝頭。
“正是因為守在那兒的是陸元朗我才擔心。而今南營十萬士兵,近一半的人是當年齊恩侯的舊部,他們?nèi)羰窍媵[出什么動靜簡直易如反掌。
陸元朗曾跟隨齊恩侯南征北戰(zhàn),威信有余能力不足,他又是個豆腐性子,真鬧起來,不見得能鎮(zhèn)得住那幫人。”
殷繁被她攥著一只手,認真地聽她說話,他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倒不想她能說出這番分析。
在他面前,寧枧歲有意炫耀自己,說出來的話不再含糊其辭,一字一句都往要害上說,說出來還不算,她還能說出解決之法。
“南營這些年被養(yǎng)得嬌氣了不少,不止脾氣大,稍微磕著碰著都得斷胳膊斷腿,弱!”
殷繁點頭,上次刺殺之時便看出來了。
“南營三十六騎按世家門第編排,打二十騎以后便是普通平民。你看,無論是朝堂還是軍營,世家都壓寒門一頭,而齊恩侯的那些舊部大多人擁護的不是齊恩侯本人,而是幽州喬家,若是在軍營中實行改制,將寒門和世家抬平到一樣的地位,此事不就迎刃而解了?”
說到底還是世家與寒門的矛盾,朝堂和軍營中都有這種矛盾,但在軍營中就好解決多了。
殷繁恍然大悟,這段時間令他頭疼不已的問題終于是有了一個準確的答案。他目光復雜地看向身旁的人,這般聰慧的頭腦,說一句說一句足智多謀也不為過吧?
“殿下睿智,臣慚愧?!?p> 寧枧歲挑眉,示意他繼續(xù)夸。
“臣總覺得,殿下若為男兒身,我大離何患無昌盛之日?!?p> 這就有點大逆不道的意思了。
但殷繁會怕這個嗎?自然不會!寧枧歲也不會,但這并不妨礙她借這個調戲一下他。
聞言,寧枧歲斂眉低笑了兩聲,大氅下的手在少年被捂得半溫的掌心中勾了勾,身子則緩緩靠過去,幾乎靠在了身旁之人的懷里,側首低語。
“殷繁,我總覺得你此次回來,大方了不少啊?這種話都敢說,怎么,趙大人沒教過你什么叫禍從口出嗎?”
這時,一陣冷風吹進了亭子中,吹得殷繁清醒了不少,這才后知后覺那話確實是不應該說,但既然都說出去了,再收回就是讓人看笑話了。
他頓了頓,忽然笑了,抬手攬著女子的腰身往懷里帶了帶,這會兒是真的靠進去了。
他學著她的語氣側首在她耳邊低語。
“怎么,殿下不喜歡聽?……臣大方點,殿下不喜歡嗎?”
這他娘的,誰遭得住??!
探過男子的肩頭,寧枧歲看到不遠處的天音挎著天青的脖子急急地轉了個身,背對著他們這邊,天青手里的煙火棒在雪夜中劃出一道漂亮的痕跡。
殷繁學會調戲女子了怎么辦?出了一趟遠門回來說話大方了不少,還主動抱她,他不會是被下了什么降頭吧?還是說他在外邊遇到了什么人……
寧枧歲腦子里亂七八糟地想著,還沒想出個所以然,旁邊便傳來兩聲重重的咳嗽。
“咳咳!死丫頭趕緊起來,摟摟抱抱成何體統(tǒng)!”
得!這是認定了是她主動抱上去的。
“大人,我冤枉??!”
寧枧歲從殷繁懷里出來,起身去接趙辛詞手里的湯碟,順便抱怨一句。
熟料趙辛詞冷笑一聲,“冤著誰都冤不著你!你什么德行咱家還不知道?想當年……”
“好!好!好!我不冤,不冤!我色膽包天行了吧?”
寧枧歲連忙打住,快別想當年了!她老底兒都快兜不住了!
她這兒兀自尷尬著,殷繁那兒卻當做沒看見,狀似漫不經(jīng)心地問道。
“干爹,想當年怎么了?”
“唉這……”
“想當年啊,咱們公主殿下第一次見到少侯爺?shù)臅r候,就驚為天人,什么也不管了,抱上去就啃,嚇得少侯爺三個月沒敢再進宮!哈哈哈!……”
趙辛詞說起以前的事總是笑得開懷,那是最好的歲月。
“咱們公主殿下打小就是個色胚,見著美人就不挪窩,當年元家的那孩子在花滿樓一擲千金得了個諢名,也有她的一半功勞呢!
當初她揚言要把人花魁帶回宮里做面首,少侯爺這才出此下策,逼得那花魁自報家門,最后連牌子都撤了。”
當然,說起某殿下的丑事時,也笑得很開懷。
另一邊,寧枧歲已經(jīng)尷尬地不行了,盛了湯遞給殷繁的時候,不期然收到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手一抖差點把湯給灑了!
老臉是真的沒地兒擱了??!
“呵呵!少不更事,少不更事……”
殷繁看著她尷尬的模樣,覺得很有趣,那是她最瀟灑肆意的時候,是沒有他參與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