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癡喬茫
——湘南瓏城
煊王府的地牢中,一個人被綁在椅子上,他身上的衣服完好,看起來沒受什么傷。
有人推開木門走了進來,來人穿一身暗紅色圓領(lǐng)金線滾邊長袍,頭戴親王玉冠,正是寧沉庭。
牢房里有些暗,寧沉庭進來后瞇著眼微微適應(yīng)了一會兒才坐在男子對面,開始問話。
“閣下夜探我煊王府,是想尋人還是尋物?若是不嫌棄,本王愿相助一二?!?p> 寧沉庭面沉似水,目光落在男子戴著青面獠牙面具的臉上,眸色微動,里面殺氣頓顯。
男子被綁在這兒一晚上了,自然知道寧沉庭拿了自己身上的東西干什么去了,也知道他是沒查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才來問自己的。
男子似乎是笑了一下,薄薄的衣衫下那強壯的胸肌微微顫了顫,他的聲音有些啞,教人聽著不舒服。
“王爺說笑了,在下只是恰巧路過貴府,不慎誤入罷了,王爺也是明白人,為何非得這般逼迫在下呢?”
恰巧誤入?誤入到他書房嗎?
昨夜除夕夜,他晚上照舊失眠,從臥房出來后便去了書房,結(jié)果一推開門便看到了這個人在里面亂翻,頓時怒從中來,叫了影衛(wèi)便將他拿下押在了這里。
搜身的時候搜出了一塊一指見長一寸見寬的鐵牌子,上面刻著幾個奇怪的文字,他查了一夜也沒查出個所以然來。
寧沉庭將那塊牌子扔在男子腳邊,冷聲問道。
“少跟本王裝糊涂!這是何物?上面寫了什么?你來本王府上有何目的?”
對面的男子隔著那張青面獠牙面具看著寧沉庭面上升起來的怒意,眼中劃過一抹深意。
“比起這些,在下以為王爺更想知道的是在下的樣貌呢?!?p> 聞言,寧沉庭冷笑一聲,他確實想看他的臉,但昨夜搜身的時候,幾個影衛(wèi)輪番上陣都沒能將那張面具從男子臉上卸下來,邪門的很。
“怎么?閣下舍得給本王看?”
倒不想男子立即搭話,“舍得?。〔贿^王爺?shù)么饝?yīng)在下,看過在下樣貌之后,便不可再問在下任何問題。”
他像是渾然不覺自己身處牢獄,隨時都有可能身首異處,竟還有心情同這牢獄的主人談條件。
“好?!?p> 寧沉庭根本沒拿男子的話當回事,一拂衣袖起身,緩緩向?qū)γ骢馊?,他身旁的隨從想阻止,卻被他一手攔下。
男子看著他一步步地向自己走來,眸光微動,似乎有些意外他會選這個。
先碰到他身體的不是手,而而是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刀尖正對著心臟的位置。
他心想,真謹慎啊。
“耳后往上三寸有一個暗扣,打開了再取?!?p> 寧沉庭冷著一張俊臉,一手拿著匕首,一手按照男子說的方法去取面具。
面具從臉上脫落的那一刻,寧沉庭手里的匕首也隨之掉在了地上,發(fā)出了一聲輕響。
“王爺!可是有何……”
“別過來!”
“王爺……”
寧沉庭背對著焦急的隨從,挺拔的身形將坐在椅子上的人擋的嚴嚴實實,他聲音沉穩(wěn),聽不出一點情緒。
“驚瀾,出去?!?p> 聽到主子叫自己的本名,驚瀾雖心下?lián)?,但還是不情不愿地退出地牢,并且順手合上門。
“驚瀾?花滿樓的花魁頭牌兼老板。呵呵!王爺有福氣!”
男子偏頭吐掉嘴里含著的變聲珠,聲音恢復低沉悅耳。
他挑了半邊嘴角似笑非笑地看著寧沉庭,臉上從左邊眉骨到鼻梁的一道傷疤讓那張本該俊美儒雅的面容,帶上了幾分猙獰可怖。
“喬二叔……”
寧沉庭后撤一步,撩起衣擺便跪,聲音不自覺地打著顫。
喬??粗窆谏戏爆嵉幕y,面上帶著三分慈愛,輕嘆一口氣。
“傻,你倒是不怕我是旁人偽裝的?!?p> 寧沉庭就著跪著的動作去給喬茫解身上的桎梏,聞言沉默地搖搖頭。如果是旁人偽裝的,他一眼就能看出來。這么多年了,喬家所有人的模樣他都記得,記得清清楚楚,一刻都不曾忘記。
那是他們皇室的罪業(yè)。
喬茫動了動發(fā)麻的手臂,看著跪得板正的人笑道:“怎么?給你喬二叔守靈呢?”
盡管知道這人嘴里向來都是百無禁忌,寧沉庭還是被“守靈”這個詞刺到了,連忙站了起來,不敢跪著了。他聽不得這個。
喬茫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心中甚是欣慰,想當年還只到自己腰間的小兔崽子現(xiàn)在也是鎮(zhèn)守一方的藩王了,挺好。
“喬二叔,你……”
“噓!”
喬茫伸出一根手指擋在他唇前,一雙好看的桃花眼中閃著細碎的光芒。
“咱說好的,不問。”
寧沉庭啞言,倒是真的沒再追問,其實就連他自己都沒想好要問什么。
過去的十年就像是一塊腐肉一樣長在了他們每個人的心上,碰一下就會散發(fā)出惡臭的味道,連自己都受不了,更遑論給旁人觸碰呢。
喬茫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說:“晚舟,送你喬二叔出城唄?!?p> “……”
寧沉庭忽然間知道他為何會出現(xiàn)在自己府中了,一時又是無奈又是生氣,說好。
當年寧沉庭來湘南就藩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將瓏城的地形布局大肆改動了一番,加了些奇門遁甲的東西進去,城里的人走慣了不覺得有什么,但外人入城就會有些犯迷糊,尤其是像喬茫這樣方向感極差的人。
寧沉庭猜的沒錯,喬茫就是迷路了,昨夜他跟人談完事出來,走了半個多時辰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一直在兜圈子,而跟他談事的那人早就走了。
找不到方向,他也不敢亂用輕功,他怕給自己飛沒了。他又走了一會兒便看到了煊王府的匾額,一時鬼迷心竅就悄悄進去了。
他不該進去的。
但可能是因為昨夜是除夕夜,也可能是路過的那些屋舍里的歡聲笑語太動聽了,他一時蒙了心,想要看一看他熟悉的人。
喬茫是個路癡,他出門身邊總要有人跟著,是名副其實的貴公子,在戰(zhàn)場上時,他兄長喬錚得一眼一眼地盯著,就怕自家不認路的弟弟殺紅了眼跑到什么犄角旮旯的地方去被敵人暗害了。
可就是這樣一個逛個街都能把自己丟了的人,竟是在兄長幼弟和侄子們生命垂危之際,藏著害怕和悲傷,跌跌撞撞地、一步一個血印把他們從蒼龍山帶回了幽州。
出了瓏城,喬??吹搅俗约核┰跇錁渡系鸟R,于是轉(zhuǎn)頭朝寧沉庭揮了揮手。
“晚舟,就此別過,后會有期?!?p> 他臉上的面具換成了一張薄薄的銀色面具,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寧沉庭看著他翻身上馬,忽然想到了他臉上的那道傷疤,那種傷,好像只有刀劍才能留下,還得是非常沉重的那種大刀重劍。
蒼龍山匪患,皇帝截殺……
究竟哪個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