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曹劍掛帥出征當(dāng)天，四皇子并未現(xiàn)身，太子黨反而有多人前來餞行。
當(dāng)日云層濃密，風(fēng)聲肅殺，如狼的軍隊浩浩蕩蕩氣勢迫人。
曹劍靜默上馬，神態(tài)剛硬如鐵。
太子已攜著眾人離去。
他身邊跟隨著的那位心腹，赫然是先前于青樓刺殺曹劍反被重創(chuàng)的家伙。
錯不了，曹劍心想。那個人的眼神，傷處……怪道查不出身份。
曹劍最后一次點兵。士氣高漲，正宜啟程。
但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還沒有出現(xiàn)。
“將軍！”
在后來垂垂老矣的光景里，他常常想起的便是這日在城墻之外，有一位女子席卷著天地的光芒為他翩然而至，清貴一如往昔，眼里波光瀲滟，滿是糾纏的深情，讓人意難平。
他們在馬上擁吻，在三軍陣前流淚。
“我護不住你?！辈軇Φ拖骂^，像是平常閑聊一樣的語氣，說出百般無奈的注定結(jié)局。
“知道了?！奔t姝心中苦澀，暗罵了一句，“明知我不安好心，還一再偏袒，你傻么？”
紅姝嘆口氣，所有情緒徒然釀成一壺濁醪。
“我要你活著?！彼吭谒珙^喃喃，似乎也在給自己安慰。
曹劍摟緊了她，最后松手，一笑，“知道了。”
8.
將軍府一時閉門謝客。
不足三日，太子等人便以照顧為由頭要接紅姝進宮安頓。
清晨第一抹光闖入房內(nèi)，一宿未歇的紅姝方才擱筆，將信折好封存，隨手遞給守在門外的近侍鷹。
“請大人擇日代我轉(zhuǎn)交給將軍?！?p> “夫人可待將軍班師回朝，親手交予?！柄棻妻o。
紅姝笑了，笑得風(fēng)輕云淡：“我何嘗不想?！?p> 當(dāng)晚，太子府。
十幾抹黑影迅速穿梭在夜色之中，訓(xùn)練有素地展開行動。
東宮主殿，守夜的奴仆和不請自來的客人打了個照面，便引著他們進入內(nèi)室。
冷風(fēng)穿堂，鬼影幢幢。
紅姝直覺閃過一絲威脅，打手讓隨行的人停步，自己閃身入室，直逼近床沿，一劍挑破帷幕，劍氣凌厲地刺向床榻上本該迷暈了的儲君——豈料空無一人。
霎時燈火大亮。
9.
紅姝臉色一白，扭頭大喝：“中計了！”一個起落，劍下再增幾個亡魂。
龍涎香被血腥味覆蓋，紅姝冷冷掃過或反水或慘死的手下，只一瞬的遲疑，便被侍衛(wèi)圍抄，任由天大的本事，再難脫困。
身著華服的太子殿下涼薄地打量被摁壓在地的一干刺客，輕蔑道：“四弟布的一手好棋?！?p> 紅姝的心跳聲聲如雷，復(fù)仇的欲望將她纏得喘不過氣，燈火在眼前晃蕩，敵人的聲音砸在耳邊，叫囂著、引誘著，仿佛在嘲笑她的無能。
再回過神，紅姝的劍已經(jīng)架在了太子的脖子上。
太子面色不變，甚而笑了笑。
“姑娘長得倒像一位故人之子……”
紅姝手腕被狠一震，劍啷當(dāng)落地，瞬息間，太子已經(jīng)握回主動權(quán)，拿捏住了紅姝的命門，乍看之下，倒像是公子懷抱嬌娘的戲碼。
“四弟的人什么時候和前朝余孽有了勾結(jié)？”太子輕聲喃喃，仿佛這不過是一件有些難解的小事，但聽得此言的人無不震悚。
紅姝忽然覺得所有一切都沒意思極了，腦海中走馬觀花地回憶了一遍自家將軍的音容笑貌，方才懶懶笑道：“自然是為了好好孝敬太子殿下，打早就安排上了?！?p> 滿殿霎時靜得針落可聞。
夜色漸退，破曉時分，圣旨降下。
四皇子被削去爵位，在府禁閉聽候發(fā)落，紅姝被打入天牢，旨在凌遲處死。
朝廷內(nèi)風(fēng)云突變。
10.
軍帳外黃沙漫天，驕陽又似火，條件異常惡劣。
曹劍手指地圖遣兵布陣，眉頭擰成丘壑。
邊塞的風(fēng)沙、日曬將這個男人打磨得更加粗獷，戰(zhàn)爭殘酷的歷練使得他的氣場令人膽寒生怯不敢親近。
一時，士卒在外抱拳請示，“將軍，鷹壯士求見。”
曹劍猛地抬頭，一笑：“快請進?！?p> “屬下罪該萬死！”
曹劍心中頓起不祥之感：“起來說話?！?p> 鷹不敢起身，雙手將包裹完好的信封奉上后，伏地請罪。
曹劍將要展信，那信紙卻忽然脫手，輕巧地飄落在地。
紅姝……
一向神勇的將軍撿起信，顫抖著讀完最后一字，慌亂中打翻了燭臺。
半晌，帳中響起壓抑的嗚咽，又似靈魂在烈火中灼燒的怒吼。
11.
“夫君：
展信之時，便是永別之日。
前朝覆滅，我從皇女淪落風(fēng)塵，日夜只想著要那狗皇帝血債血償。從此這條命，算不得自己的命。
我千方百計接近你，暗中謀劃，不假。笑臉逢迎，是假的，說不愛，也是假的。
我忍辱負重的所有成果，不久就將實施。九死一生。
太子一黨千方百計要打壓四皇子一派，如今算是擺上了明面，我一暴露，將軍府不久或如大廈傾頹。若能順?biāo)浦圩屇銈儍蓴【銈俸貌贿^。
你我皆知，白頭偕老是癡想。家國深仇不可不報，想來你亦不肯背國行事。
不過所謂死別，總是遲早的事。
請將軍，莫牽掛。”
12.
某年某月日，護國大將軍曹氏北征凱旋，啟奏卸甲歸田，未果，再請戍邊護國安康。此后歷春秋數(shù)十載，曹氏病逝，謚曰“平”，將軍府請旨與罪某合葬，新帝怒，將曹氏褫革，以儆天下效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