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名掌燈人,掌管水城所有的路燈。雖說是路燈,其實只是火把而已。自我有意識后,我就一直居住在這兒,也一直做這份掌燈人的工作。水城不大,路燈也很少,這份工作倒挺清閑,只不過上班的點有些陰間。
水城是一座山,不太高,樹很多。與我所看到的下面的山相比,水城是漂浮在空中的,隨風移動。自我在這兒起,還從未見到過第二個“水城”。
我們無法離開水城。這座山被連根拔起,放在一個巨大的泡泡里,可能這也是它漂浮在空中的原因。但我們從不想離開水城,這里平實,美好,沒有爭吵。這個泡泡仿佛把時間隔絕在了外面,無論我點燃或是熄滅火把多少次,這里總是相同的模樣,一如既往的平靜。
那天,我如往常般點燃路燈。然后,走到水城邊界孤零零的小木屋處。我走進木屋,問正在奮筆疾書的領航員:“今天水城漂到了什么地方?”他頭也不抬地告訴我:“不清楚?!彪S即繼續(xù)在紙上畫水城經過的山川河流。雖說他是領航員,但他并不引領水城的航向。
我走出木屋,在水城的邊界處低頭向下看,水城靜靜地漂浮在河流上空。它又來到了一個新的地方。河流東邊有山,在月光的照耀下,那山更顯深沉。我望著它,卻如同凝視深淵。
清晨,太陽初升。我熄滅完所有的路燈,正準備躺在草地上,望向天空,用思緒追逐天空中的云。忽然,我聽到了充滿怒氣的爭吵聲。遠遠地望去,水城依舊平靜。難道是異族人?果然,當我走到水城的邊界,那座山上出現了兩個異族人??瓷先ニ麄兒孟袷且驗榈厣系囊豢貌萜鹆藸巿?zhí)。
在東邊的那個異族人一抬頭看到了水城。他驚詫地大張著嘴,伸出手指哆哆嗦嗦地指給另一個異族人看。另一個異族人隨后也出現了和他一樣驚訝的表情。我對于此已經見怪不怪了。在我點燈熄燈的日日夜夜里,水城漂過很多地方,也會遇到很多衣著各異的異族人。我們見過很多次他們,但他們也許一生只能見我們一次。
我不再去看那些異族人,像剛剛所想得那樣,躺在青綠的草地上,消遣一天的時間。
當我睜開眼時,已是黃昏,是該點燃火把的時間。血色的太陽緩緩從地平線上沉下去,用最后一點力氣染紅西方的盡頭。東方的盡頭是鴉青。云彩借余暉展示自己的顏色,梅染、柿紅、酡顏……顏色各異的云像魚鱗一樣整齊排列在天空,繼而映在水城上,晰明、扭曲、通透整個水城?;鞚岬念伾谒侵袩o隙不鉆。透明的水城人也因此如沾染俗物般映襯這混濁的顏色。所有跡象都昭示著不詳。
但誰都沒有發(fā)覺,認為只不過是平和、普通的一天。我也只是呆滯地坐在草地上,驚訝又無知地感嘆落日的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