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崇虎起身開門,拍門的正是掌柜朱三笑。
他將朱三笑讓進房內(nèi),沏了茶放在桌上。
朱三笑在這客棧之中當了十幾年的掌柜了,卻從不飲酒。“酒要少吃,事要多知。”這是他常對朱崇虎說起的一句話。
“今日那兩人什么來歷?”朱三笑問道。
“蜀南絕劍門的,矮個兒方臉的叫徐萬,另一人是他的師兄?!敝斐缁⒄f道。
“蜀南絕劍門。。。。。。掌門段凌雄。聽聞他門下弟子之中,有三人武功最好,在中原武林中頗有些名氣,被合稱為‘蜀南三俊’,其中有行大的叫章青,行二的叫徐萬,是師兄弟,可是他倆?”朱三笑說道。
朱崇虎聽罷,略略一想,說道:“那兩人劍法出眾,身手也不錯,不似一般江湖人士,也對得起‘蜀南三俊’的名氣了,該是他倆無誤?!敝烊p笑了三聲,說道:“堂堂的蜀南三俊,也抵不過你幾招,阿虎,身手不減當年啊。”
朱崇虎笑了笑,說道:“哪里哪里,掌柜的過獎了,已然有些生疏了?!?p> “這些年武功沒丟下,我對你的叮囑你倒是丟下了?!敝烊υ捳Z一轉(zhuǎn)。
朱崇虎心中一跳,干笑了兩聲道:“掌柜的,你的叮囑我哪敢忘啊。只是之前我在院中練武,讓云兒他見著了,他便一直求著讓我教他,我也一直推脫,不肯傳授。他見我不肯教,便記著我的招式偷偷自學。習武最忌不得要訣,我擔心他強練而自損身體,便只教了他點粗淺的功夫,大多是些逃命閃避的本事,別的一概沒教?!?p> 朱三笑無奈,說道:“他自小便是膽大無忌,隨心任性,我不準你教授他武藝,就是不想他有所依仗,惹是生非。那些往來的江湖人士,我們見得還少嗎?憑著三招兩式的本事,便不知天高地厚,胡作非為。今日之事,尚不明對方來歷,他便只曉得逞那口舌之快,才惹來的這是非,若是再讓他多會個兩招,只怕來日你也救他不得了?!?p> “掌柜的,您多慮了,云兒他。。。。。。”朱崇虎剛想替朱云兒說兩句,看到朱三笑眼神一凌,馬上便改口了,只說:“知道了,掌柜的,我絕不再教云兒武藝了。”
朱三笑深深的看了眼朱崇虎,說道:“阿虎,如今天下方定,然世道依舊不穩(wěn),習武或可保全自身周全,但亦會招惹禍端。我這客棧在這關(guān)內(nèi)外交界之處生存十幾年,相當不易了,我只盼我們可以平安無事。”
朱崇虎“騰”地站起身,說道:“掌柜的放心,有我在一天,必保您和云兒周全?!?p> 朱三笑呵呵笑了笑,拍了拍朱崇虎的手背,說道:“你我相識多年,這個我自然清楚?!?p> 說罷,突然想起什么,又道:“險些讓我給忘了,阿虎,交代你的事兒辦妥了嗎?”
朱崇虎坐下道:“掌柜的無憂,我已布置妥當,人明兒便到?!敝烊c了點頭,起身說道:“那便好,今日這兩個中原劍客莫名到來,我只恐心中顧慮成真。你早些睡吧,我回房了。”
說罷,朱三笑轉(zhuǎn)身推門而去。
。。。。。。
翌日,巳時剛過,客棧內(nèi)只有零散的幾個客人,多是關(guān)內(nèi)外往來的客商,此時正坐著喝茶歇腳。
朱云兒自房中出來,見客棧一樓幾個伙計正在打掃。昨日客棧劇斗,桌椅酒器,杯盞碗碟打碎了一地,此時早已全收拾干凈了,大堂內(nèi)不著一絲打斗的痕跡。
“李伯,我爹爹可起來了?”朱云兒漫步下樓,向柜臺后邊正算賬的伙計打聽道。
“起了起了,方才過來囑咐了兩句,便去后堂了?!彼阗~的伙計邊說邊抬手一指客棧后邊。
“好嘞,李伯您忙吧?!闭f罷,朱云兒便轉(zhuǎn)身去往后堂。
來到后堂,但見兩個漢子站在朱三笑房門外正說著什么,面容似是不太輕松。那兩漢子見朱云兒滿面疑云走來,便停了談話,四只眼睛透漏著一絲警覺。
“你倆。。。。。?!敝煸苾赫l(fā)問,房門便打開了。朱三笑,朱崇虎連同另外三人談笑著走了出來。朱云兒打量著那三人,長相普通,穿著也一般,只是滿身的風塵,應(yīng)是常年行走江湖之人。
朱三笑看了眼朱云兒,向身邊一人說道:“這是犬子,朱云兒?!?p> “哎呀,果然是一表人才,將來必是人中龍鳳。”那人朗聲贊道。
“哪里哪里,陳兄過獎了?!敝烊笆只囟Y,又道:“那萬事便拜托陳兄了?!?p> “放心,小事兒?!蹦侨藫]手笑了笑,向著朱云兒微微一點頭,和房中一同出來的另外兩人便往大堂走去。
“引客人回房?!敝烊ο蜷T邊的二人說道。
“是,掌柜的?!眱扇舜饝?yīng)了一聲便跟上前去。
待那幾人出了后堂,朱三笑看了眼朱云兒,便轉(zhuǎn)身回房了。朱崇虎眼尖,也扯著朱云兒一同進了房。
“爹爹,那幾人是誰,眼生的很?!敝煸苾簡柕?。
“新招的伙計,還有住店的客人。”朱崇虎說道。
“你還管客棧里的事兒么,我想著你只曉得闖禍呢?!敝烊ψ抡f道。
朱云兒正要說話,朱崇虎忙笑著接話道:“掌柜的,云兒他昨日確實闖了禍,您也罰了他了,您看他今日一早就來請罪了,您就消消氣吧?!?p> 說罷,眼睛一掃朱云兒,朱云兒會意,忙上前打桌上倒了碗茶,躬身請茶,道:“爹爹,云兒昨日一時魯莽,逞能多嘴,險些闖下大禍。昨夜在房中已經(jīng)反省了,知道錯了,求爹爹原諒。”
“掌柜的,云兒還小,江湖經(jīng)驗不足,致有此禍,我看他今后定不敢再犯了。”朱崇虎說道。
朱三笑看了眼二人,嘆口氣,自朱云兒手中接過了茶碗,呷了一口。
“多謝爹爹原諒?!敝煸苾盒Φ?。
“你高興什么,今日我是全看在你虎叔的面子上?!敝烊⒉柰敕旁谝贿?,又對朱崇虎說道:“阿虎,你莫要慣壞了他?!?p> “多謝爹爹,多謝虎叔?!敝煸苾好ο蚨舜鹬x。
“哈哈,掌柜的勿憂,方才那陳兄不也說云兒將來必是人中龍鳳嗎?”朱崇虎道。
朱三笑一愣,轉(zhuǎn)而深深看了眼朱云兒,笑了笑道:“但愿如此吧。云兒你若無事,去大堂跟你李伯學學帳去吧,也該做點正事了?!?p> “爹爹,我正有事想與您說說?!敝煸苾赫f道。
“哦?何事???”朱三笑問道。
“只是小事一件罷了,您看兒子如今也年滿十八了,已長大了,正是時候去外面見見世面了。待我在外多學會些待人接物的處世之道,那時再回來幫爹爹打理客棧,豈不是正好,您看我。。。。。?!边€未等朱云兒說完,朱三笑便打斷了他,斬釘截鐵地說道:“不許。”
朱云兒急問道:“這是為何???”
“你雖年滿十八,但是江湖經(jīng)驗尚淺,如此孤身闖蕩,必有禍事,對你沒有好處,還是在客棧之中多學學來往客人接應(yīng)之道為好,外出行走之事,過幾年再說吧?!敝烊従徴f道。
“爹爹啊,我自小便在這客棧中長大,這來往客商,販夫走卒,俠客莽徒,我見的已是夠多的了?!敝煸苾河行┘绷恕?p> “你不必再說了?!敝烊Σ粸樗鶆?,緩緩呷了口茶說道。
“爹爹呀,兩年前您就說再過幾年,今日您又這么說,兒子不會走的太遠,只幾日就回來,這。。。。。?!边€未待朱云兒說完,一邊的朱崇虎一拍他肩頭,說:“掌柜的今日還有事要辦,此事先緩緩再議吧。來,隨我出去,別煩你爹了?!闭f罷,一攬朱云兒肩頭,臂膀一使勁,哈哈一笑,竟挾著朱云兒兩步便躍出了房門,右腳一勾,又將房門關(guān)上了。
“虎叔,你這是做什么,隨手提個什么物件也不像你這般粗魯?shù)?。”朱云兒氣的大叫?p> 朱崇虎將朱云兒放下,一拍朱云兒頭頂,說:“臭小子,我?guī)湍?,你倒還不領(lǐng)情?!庇忠恢咐镂荩溃骸澳阕蛉談倓?cè)橇说?,今日你爹也才剛剛消氣,你就如此,你爹怎會答?yīng)?!?p> 朱云兒并未答話,眼珠子一轉(zhuǎn),掉頭又要奔朱三笑房門去。朱崇虎一個箭步扯住朱云兒肩膀,說:“小祖宗,你又要進去討罵?你是想你爹再關(guān)你幾日嗎?緩幾日再說吧。”
朱云兒轉(zhuǎn)頭,盯著朱崇虎,道:“虎叔,你若非要攔我,那我便罷了,只是你得再教我?guī)资謪柡Φ墓Ψ??!?p> 朱崇虎聽罷,一愣,隨即便笑了,道:“原來你小子心里在想這個,也罷,你進去便是了,我不攔著你。你爹今日若是準了你了,我就將我全部的武功都傳授給你,也好助你闖蕩江湖嘛?!闭f罷,一甩袍子,大笑了幾聲,幾步出了后堂。
朱云兒見此,搖頭不語。
一陣風過,帶起樹上一片孤葉,在朱云兒面前打了個轉(zhuǎn),搖搖擺擺飛出了院墻。
“也罷,也罷?!敝煸苾旱鸵髁藥鬃?,背手走去大堂。
。。。。。。
幾日之后的一天,晴空萬里,艷陽高照,實在是入秋以來難得的好天氣。
卯時剛過,鳴砂客棧后堂內(nèi),朱崇虎與朱三笑正在用飯。
客棧地處山海關(guān)沿線,乃是關(guān)內(nèi)外交界之處,已是屬北方之地,此地的百姓習俗與南方也有不同,平日只食兩餐。但朱三笑自小是在南方長大,后才來的北方,遂身居此地十數(shù)年,一應(yīng)習俗一直未改,照舊的一日三餐,此時正是他用早飯的時候。
“云兒呢?”朱三笑吃了片刻,抬頭問朱崇虎。
“現(xiàn)在卯時剛過,云兒他還在房里睡著吧?!敝斐缁⒁贿叧燥?,一邊隨口答道。
朱三笑聽罷,將筷子放下了,眉頭一皺,道:“都日上三竿了,還在睡覺,膽大性懶,不像話!阿虎,喊他下來吃飯。”說罷,接著埋頭喝粥。
朱崇虎剛想說兩句,看朱三笑似是有些不高興了,便說聲好,又自桌上拿了張餅,起身去了大堂。
朱崇虎去了許久,還未回來,朱三笑心中正疑,此時見朱崇虎快步跑來,滿面憂慮。
“阿虎,怎么了?云兒呢?”朱三笑問道。
“云兒他,云兒他不見了?!敝斐缁⒓甭曊f道。
“怎么會這樣?他沒在房里嗎?你在大堂內(nèi)找遍了嗎?”朱三笑急得險些跌在地上,連連追問。
“找了,都找了,客棧大堂內(nèi)我都找遍了,云兒他的被褥已涼透了,應(yīng)是已起了很久了?!敝烊β犃T,急得雙手顫抖,眉頭皺起,手中竹筷都已被折斷。
朱崇虎擔心朱三笑急傷了身體,寬慰道:“掌柜的先別急,云兒雖然已走了一陣,但若是我此刻去追趕,應(yīng)該還能追上?!?p> 朱三笑苦笑著說:“咱這兒地處關(guān)內(nèi)外交界之處,你怎知他去了哪個方向,若背道而馳,怎得能追的上。”
朱崇虎聽此,心涼了半截,隨即突然心中一動,似是想到了什么,說道:“掌柜的,幾日前,正是我與蜀南絕劍門那兩人交手之后,我曾向云兒提到過中原武林,那時我見他便有些心馳神往,以云兒他敢想敢做的心性,怕是連夜孤身入了中原?!?p> 朱三笑雙目也猛的一睜,一拍桌子,并未理會朱崇虎,疾步去了大堂。
朱崇虎連忙跟上,一同去了客棧大堂。
朱三笑到了大堂,大喊了一聲:“于廣,吳莽?!?p> 有兩人自門外和樓上快步趕來,聚到朱三笑身邊,正是之前新來的兩個伙計。
“云兒昨夜離了客棧而去,應(yīng)是走了關(guān)內(nèi),中原道上你二人熟悉些,快去取快馬追趕,定要讓他無恙而回?!敝烊Ψ愿赖?。
二人點頭答是,一齊去了屋外馬棚。
吩咐完二人,朱三笑稍喘了口氣,在柜臺一邊坐下稍歇,朱崇虎趕忙倒了碗茶水遞過來。朱三笑擺了擺手,仍是不語。
片刻之后,去了馬棚的一個伙計又快步跑回來了,未等朱三笑發(fā)問,便說:“掌柜的,馬棚中有些異樣。”
朱三笑聽罷,起身便奔屋外,朱崇虎亦趕緊跟上。
來到馬棚前,另一人上前便說:“掌柜的,馬少了一匹,此處還有一道馬蹄印?!?p> 朱三笑見馬棚里只剩兩匹馬,馬棚外的地上還有一道馬蹄印延伸向北。
“阿虎。”朱三笑喚了一聲。朱崇虎答聲“是”,上前蹲伏查看,伸手探了探,道:“昨夜有些微風,帶起些沙土來,我看這馬蹄印深淺,應(yīng)是一個時辰前留下的,云兒他該是那時騎馬走了關(guān)外方向。”
朱三笑看馬蹄印去的不是中原方向,心中稍寬,剛要喚兩伙計上馬去追,朱崇虎又道:“掌柜的,還是我去尋云兒吧,我熟悉關(guān)外地界,關(guān)外江湖上的弟兄們也有不少與我相識,消息打聽起來也方便些,況且店里還需留下一匹馬以備不時之需?!闭f罷,未等朱三笑答應(yīng),便去牽了一匹馬出來。
“也好,阿虎你去我放心,那你萬事小心,定要將云兒平安帶回來,早去早回?!敝烊诟赖?。
朱崇虎豪放一笑,道:“掌柜的您放心,這腿腳和趕路的本事,我可還未教給云兒呢,鵬鳥捉麻雀,伸手便得。您自己保重,我去也?!闭f罷,在馬屁股上拍了一掌,馬匹受驚,疾馳而去。朱崇虎一甩袍子,使起追風趕月的輕功本事,身子如離弦之箭,腳下卷起一陣旋風,伴著飛揚的沙石,騰躍而去,三腳的功夫便追上了快馬,一按馬背翻身而上,大喝一聲,向關(guān)外而去。
。。。。。。
風起黃沙揚,日薄山河遠,一片衰草連天景色,此處正是關(guān)外古道。
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一匹青鬃健馬踏塵而來,一個孤影旅人風沙伴身。
“嚯,可算是出來了?!瘪R上之人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