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2號,住處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當時我在葡萄園周邊散步,遠遠的就聽見一陣機車轟鳴聲。這在現(xiàn)在是很少聽見的。
轟鳴聲一陣接著一陣,我想是騎手懶得大聲呼喚,而采用這種方式通知我。
這就讓我很不爽了——我是被你們擄過來的;哦,一陣轟鳴就得要我千軍萬馬來相見?抬頭瞅了一眼緊隨身后的無人機。喲,稀罕啊,擱那打轉呢!
大概是讓我趕緊回去。
我才不管。有急事你自己過來,我還要散步呢。
無人機見狀懸停在我面前,試圖勸我回去;我只管往前走,無人機見奈何不了我只得重回空中。走了沒幾步,就聽見身后的機車轟鳴大了不止一點,看來我的忽視惹得騎手很不高興呀。
轟鳴由遠及近,直奔我而來,最后逐漸轉小,我才默默轉身見識這位不速之客。
有兩個多月沒線下見過活人了,說實話心里還是有些小激動的,但考慮到我剛剛的所作所為,我們接下來的對話可能很不愉快。
復古的咖啡機車,騎手身著牛仔褲,淺藍襯衫,外搭一件騎行夾克;頭盔還未摘下,難睹芳容。她像是訓斥我似地擰著油門,身下的機車如野獸般嘶吼著一點點逼近我,仿佛下一刻我就要被它撕裂。
我倒是氣定神閑,瞟了一眼她身后——機車揚起的塵土還沒散盡;她走的是大路,會繞一些;如果想早點追上我完全可以橫穿果園,但難免會損傷葡萄的枝丫。
看來不是性格沖動的人。
我指了指自己的頭,暗示她摘下頭盔說話。她先是抬起面罩,露出雙目打量著我,然后摘下了頭盔——紅發(fā),嚴格來說是被稱為“Ginger Hair”的紅發(fā),短而卷;略棕的膚色,臉上帶著些雀斑。很標準的歐洲人長相。她將頭盔扔給我,示意我莊園門口見,然后駕車離去。
這是對我先前無禮的回敬。
我笑了笑,小跑著跟了上去。
等我回到莊園門口,她已先于我進了客廳。跟在自己家一樣悠閑地躺在沙發(fā)上,打開電視不斷換著臺;我將頭盔放在茶幾上,去廚房準備午餐。
原本中午我打算煮碗面對付兩口了事,現(xiàn)在多了一個人就不知道要怎么辦了。她喜歡吃什么,有什么忌口的一概不知。想了想還是簡單一點的好。
11點半,她很準時地踱步到廚房,看著我將準備好的午餐擺好。我左手一杯檸檬水,右手一瓶紅酒詢問她要什么佐餐,她指了指我左手。
這樣無聲地交流意外地很順利,那就開飯!
沙拉,蒜香面包,一碟火腿,兩份炸洋蔥,這樣葷素都兼顧到了。
“Merci。”開吃前她說了這一句。
法國人么,我心說。
“you are welcome?!蔽一亓诉@一句。
她沖我笑了笑,先前的不愉快似乎消除了一點。
用完餐她主動收拾,我坐著也不是,想與她交流也不知道怎么開口,思考再三還是去藏書室待一會。
我捧著《人文地理》發(fā)呆,完全沒注意到她也來到了藏書室,待我回過神就見她自己坐在一角看書,我們兩個很默契地沒有打擾對方,各自享受專屬的靜謐。
那一天我枯坐了一下午,是頭一次不覺著無聊的下午。
到了傍晚,估摸要6點了,尋思著該準備晚餐;她卻不知什么時候先離開了。回去就見她在廚房里忙活,麻利地剁著排骨。
既然有人代勞,那我在一旁邊看電視邊等著開飯就好。
晚7點半,一頓久違的中餐呈現(xiàn)在我面前,真的是很豐盛的一餐,我想沒人不會喜歡的——蒜香排骨、鍋包肉、地三鮮、魚香肉絲,還有一鍋土豆海米湯。
看的我口舌生津,恨不得立刻動筷子。她還真準備了筷子!
“Merci。”我說。
“you are welcome?!?p> 兩頓飯局讓我看到我們兩人之間有溝通的可能性,我想著得找個時間與她多交談,得明白讓我待在這到底為了什么。
一邊吃一邊思考什么場合比較合適,結果直至晚上入睡前也沒想到。
萬事開頭難——我和她連基本正常溝通都做不到。她可能精通英語和法語,但我的英語溝通能力實在不敢恭維。語速稍快就聽不懂了。現(xiàn)在唯一的希望就看她有沒有隨身攜帶即時翻譯耳機了。
有一說一,她的中餐做的還是很地道的。
想著想著再睜眼已經(jīng)是第二天早上了。
這幾天我都在藏書室過夜,今天睜眼的時候我就知道起了遲了。還真是頭一遭。望向窗外,她正在擦洗自己的機車。我不急著洗漱,就趴在窗沿看著她工作。我也曾夢想騎車走天涯,奈何工作緣故沒時間考駕照,城市也限牌出行;后來得了一輛電動的,現(xiàn)在也是幾個月沒碰過了。
這年頭騎傳統(tǒng)機車的人少了,即使取消了限牌的措施也少。新能源的普及,沙特和伊朗國家產(chǎn)業(yè)轉型導致石油產(chǎn)量大幅減少是主要原因。交通升級極大便利了現(xiàn)在人員的出行,自駕已經(jīng)顯得不重要了。歷嬋和姜慕嫣出行就經(jīng)常選公交。前兩年還開設了飛艇航線,第一條線路走的是《80天環(huán)游世界》里主角經(jīng)過的路線。后來陸續(xù)開通亞美,美歐,歐非,亞非,美非5條專向航線。
傳統(tǒng)油車現(xiàn)在沒市場,隨便一輛都不便宜。同樣的價格可以買輛頂配的電車,現(xiàn)在拉力賽都是電車。性能方面?zhèn)鹘y(tǒng)機車也失去了優(yōu)勢。她手里的這輛應該是自改的,大概率是自己淘的零件組裝的。她洗完一面站起身正好看見趴在窗沿的我,沖我一笑,簡單問好后繼續(xù)清洗另一面。
我伸了個懶腰,是該洗漱去了。
餐桌上給我留了早餐,揭開蓋子是白粥、油條、豆腐腦和一碟榨菜。熟悉的感覺回來了。我越來越相信她曾在我國旅居過。
用餐的時候她一直放在酒柜上的頭盔忽然”滴滴滴“的發(fā)出響聲,想到是有人給她發(fā)信息,聲音響了一陣又一陣,極有可能是電話通訊。拿著頭盔跑到窗口想告訴她有人找她,就見她已坐在車上接電話,見我拿著頭盔沖我笑了笑,我沒注意到頭盔上的聲音已經(jīng)停了。
她交談的用語是是法語,電話那頭也許是她好友,交談間她不時被對方逗笑。
時至今日我依然能回憶起那天的場景——在個陽光正好的日子,一個面容姣好的紅發(fā)女孩坐在機車上,精致又不失颯爽的美感;微風卷起她的短發(fā),又被她攏在耳后,發(fā)絲間透著金色的光,更襯得她側顏絕美。
我就呆呆地站在那,不想錯過任何一刻。直到電話結束我才悄悄退卻,回去繼續(xù)我的早餐。
放頭盔的時候注意了一下盔上的標志——左面有法國國旗,披薩的簡筆畫,紅色報刊亭貼紙,德克薩斯的州旗;右側有一副地圖,我很確定是東北三省;鐵錨和船舵,戴著一頂墨西哥草帽的仙人掌;頭盔后側是一段花體英文,仔細辨認畫的是“Spice Girl”。她好像去了不少地方,一個標志就是一個紀念。
真羨慕。
我收拾好碗筷,舒服地躺在沙發(fā)上看節(jié)目。她也結束了手里的活,坐在沙發(fā)另一側。兩個人就這么很安靜地看了近兩個小時的《黃金之風》,意大利電視臺配音的版本。
總好過其它看不明白的電視節(jié)目要好。至于她喜不喜歡我也顧不上了。
“白金之星對緋紅之王哪個會更占上風?”我自言自語。
“白金之星吧。緋紅之王的能力已經(jīng)被暴露了。憑承太郎的腦子加上白金之星的能力暴打他不是難事。”
我不敢相信地轉過頭,她笑盈盈地看著我。
“認識一下,Miriam Esposito,叫俺‘米莉安’就好?!?p> 哦……這姐妹的普通話竟然還帶東北口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