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旭奎他們這代人小時候,見了大人都是要叫叔叔阿姨才有糖吃,可等他們步入中年成了“大人”,時代卻變了,沒人喜歡被一個成年人叫叔,尤其還是被一個精致的如瓷娃娃般的漂亮姑娘這么叫。
這姑娘叫柳珊珊,是林文軒從廣東拐帶回來的女朋友,柳珊珊是潮汕人,說起普通話帶著潮汕地區(qū)女孩特有的軟糯,聽起來就像有人輕輕在心頭撓癢癢,關鍵這姑娘不光長相漂亮,為人也和傳統(tǒng)的潮汕姑娘一樣,特別的賢惠,居家過日子是把好手,和林文軒在一塊還真是過的琴瑟和鳴惹人艷羨不已,在這個說姑娘賢惠都等于是在罵人的微博時代,這個姑娘仿佛就成了所有男人心里的一股清流。
最讓尹旭奎羨嫉恨的,則是柳珊珊是個九五年出生的姑娘,比他們這茬老幫菜小了十四五歲,要知道男人即便到了八十歲,也還是會為二十來歲的小姑娘側目駐足,尹旭奎雖然對老婆之外的異性沒什么非分之想,不代表他看見年輕漂亮的姑娘心里就不癢癢,而他實在是想不明白林大頭何德何能才能讓這么個但凡正常男人見了都有想法的姑娘死心塌地的從大廣東跟到這邊來。
沒錯林文軒是會吃會玩會生活,整個人就仿佛是個百寶囊萬花筒,可單從長相上來說,尹旭奎自覺壓制了林文軒好多年。尹旭奎年輕的時候是真的很帥,個高腿長也不像現(xiàn)在這樣在服務行業(yè)磨礪太久駝了腰背,就連翁貴怡當初都說他像“華仔和彥祖的結合”。而和所有外號叫大頭的一樣,林文軒的長相則絕對可以用平平無奇來形容,雖然濃眉大眼,但塌鼻子大嘴,臉盤也大,否則也不會有個大頭的外號,他那套五官配合在一起就成了一張典型的路人臉,讓人過目就忘,從哪個方面講都跟帥一點不沾邊,獨獨就是因為從部隊開始就保留下來鍛煉健身的習慣,林文軒的身材依然保持得不錯。
尹旭奎雖然平時很宅但也不是不了解行情,當下社會能吸引這些年輕漂亮小姑娘應該都是那些選秀節(jié)目里白白嫩嫩的男生,也就是俗稱的什么小奶狗、小狼狗或者小鮮肉啥的,總之和林文軒的氣質完全不一樣,而林文軒也不是個多有錢的主,頂多算是小有薄財,尹旭奎就覺得當初這姑娘眼神一定不太好。
被眼神不好的柳珊珊稱了聲“奎叔”,尹旭奎就開始不平衡了,他之前玩過《戰(zhàn)神》系列游戲,覺得叫奎爺都比叫奎叔聽得順耳,而且這稱呼其實很廣東,在他們當地,銀行里那幫小姑娘小伙都叫他“尹叔”。
“去,叫什么叔,你是大頭媳婦兒,這么叫連著大頭輩分兒都低了?!?p> “是軒哥讓我這么叫的,剛才你敲門他就說讓我來看看,說是不是你奎叔來了?!?p> 柳珊珊側身給尹旭奎找了拖鞋,隨后讓開門口那點地方,尹旭奎進門邊換鞋邊說:
“珊珊,你別沒事什么都聽他的,跟這個沒譜兒的學不到什么好?!?p> 換了鞋,尹旭奎直接進了家,這套老房很小,從門口進來就直接是客廳,許是為了方便下廚,這客廳和廚房之間做了開放式設計,林文軒就站在客廳的餐桌邊上,身上圍著圍裙胳膊上戴著套袖,正在將搟好的面皮包成圓形的大包,他的動作很熟練,包子的褶捏的又均勻又漂亮,在他手邊上一個竹制的蓋簾上,一圈圈的擺放著已經包好正在二次醒發(fā)的包子。
“呦,來了奎兒?!?p> “大頭,你不能教你家珊珊點兒好?奎叔,虧你想得出來,你這是自己降輩分啊,別忘了你比我還大半年呢?!?p> “哦……”林文軒點了點頭,用帶著套袖的手往額頭上一蹭,露出了腦門上的發(fā)際線。
“輩分不輩分的無所謂,但我不掉頭發(fā),而且我也沒發(fā)福,走大街上遇上年齡大點兒的還叫我小伙子,輩分低點就低點唄,多保養(yǎng)保養(yǎng)咱也能裝裝90后。”
“你大爺的。”
尹旭奎氣的罵了一句,年輕的時候他是比林大頭帥,但到了這歲數,他已經開始發(fā)福,肚子和腰圍都明顯的凸了出來,發(fā)際線和后腦勺的“旋兒”也開始擴大,那張原本鼻梁高挺眼窩深邃的帥臉也日漸豐滿,半天不洗就能看見锃亮的油光,用流行的話講真是肉眼可見的油膩。而這個氣死人的林文軒,精氣神就不像個快四十的人,剛從雪區(qū)回來的他臉上被高原的風吹的泛著黑紅,寬闊的肩膀上兩只胳膊粗壯的肱二頭肌隨著他低頭搟皮微微的動著,無一不顯出這家伙的健康狀態(tài)。
“你這萬年老宅男怎么今天想著過我這兒來了?就為吃包子?”林文軒問。
尹旭奎卻沒直接回答,反問:“你那朋友呂祎呢?!?p> “他外頭有點業(yè)務,要去處理一下?!?p> 尹旭奎接觸過呂祎幾次,那人開個私人的小公司,專門做數控車床刀塊的生意,從老板到業(yè)務員到財務都是一個人,不過聽說干的還不錯,一年下來也能劃拉個十幾二十萬的。
“哦,那什么,我主要下周就輪崗了,這回輪的有點遠?!?p> “那兒啊,總不能輪到外阜去吧?!?p> “差不多,全州區(qū)李家鎮(zhèn)。”
尹旭奎嘆了口氣,脫了外套搭在沙發(fā)扶手上,自己從兜里掏出煙來點上。
“珊珊,給你奎叔找個空易拉罐來?!?p> 林文軒吩咐著旁邊給他打下手的柳珊珊,他不抽煙,家里也很少招待外人,所以連個煙灰缸都沒有,柳珊珊找了一圈沒找到,只能在廚房的碗櫥里找了個空碗遞給尹旭奎。
“你去外阜你們家小翁能愿意?”
“嗐,愿意什么呀,昨晚還和我鬧了一場,非讓我給行里領導送點禮。”
尹旭奎正準備好好沖著林文軒倒倒苦水,門口又傳來了敲門聲,柳珊珊又跑到門口開門,這回來的是那個呂祎。
尹旭奎以前見過呂祎,沖著林文軒的關系也一個桌吃過幾次飯,兩人不算陌生,打了個招呼的同時,尹旭奎還給他遞了根煙,等到呂祎也在沙發(fā)上坐下,尹旭奎才又打開話匣子,把頭天晚上他們兩口子爭執(zhí)的事情講給林文軒聽,他說的很快,但很細致,包括行里領導對他說過的話,能想起來的他都重復了一遍,這期間不知覺的他竟連著抽了三支煙,害得柳珊珊不得不在大冬天把窗戶打開。
林文軒其實對他這點事并不感興趣,有一搭沒一搭的聽著,倒是在他講述的功夫把包子包好了放到屜上去蒸,等到鍋邊冒出的蒸汽開始散發(fā)出發(fā)面包子特有的香味,尹旭奎才終于住了嘴。
“說完了?”
林文軒和柳珊珊收拾干凈了包包子的用具,看了看尹旭奎,又看了看坐在沙發(fā)另一端的呂祎,呂祎和林大頭目光相碰,嘴角不屑的向下撇了撇。
“嗯……”尹旭奎點點頭。
“說完了吃飯,呂祎,把那瓶酒開了?!?p> 林文軒沖著桌上一瓶玻璃瓶裝的汾酒呶呶嘴,尹旭奎一愣,他說了這么多其實是想聽聽林文軒的建議,卻沒想到這人直接跳過這一茬了。
“就……吃飯啊?!?p> “不然呢?”
“你什么意見啊。”
“沒意見。”
林文軒對這事顯然很冷淡,呂祎則是把柳珊珊找出來的酒盅擺好,挨個斟滿,又幫著柳珊珊擺著碗盤。一邊忙活著他一邊插了句嘴。
“那個小奎兒啊,雖然咱倆平時接觸不多,但都是林大頭這么多年的朋友,我也沒拿你當外人,多句嘴啊,這女人啊,就不能慣,慣壞了就沒了邊兒了……,沒什么是揍一頓不能解決得,如果一頓不行那就再揍一頓。”
“有特么你什么事兒啊”
聽著呂祎這么說,尹旭奎還沒覺得咋滴,一旁的林文軒聽不下去了。
“多沒素質的人才動手打老婆,誒我以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你是這么一號呢?再說,你有本事動你們家張梅一手指頭嗎?”
呂祎也是個已婚男人,兒子才五歲,呂祎的老婆在當地一家農藥企業(yè)做行政,是個厲害的風風火火的女人,呂祎雖然說打老婆,但實際上卻是個老婆奴,當著老婆面兒真是老婆讓往東他不敢往西那么個主。但和尹旭奎又不同的是,呂祎屬于又慫又不老實那伙的,借著開個小公司經常四處跑業(yè)務談客戶的引子,沒少流連風月場所,僅林文軒知道的,這人幾乎洗遍了本市大小中高檔洗浴,至于是不是真去洗澡,那就沒多少人知道了。
林文軒其實頂看不上呂祎這種做派,但和這人認識這么多年,他又鮮少在朋友身邊談這些家長里短,要不是今兒話趕話講到這兒了,林文軒還真不知道這人對待配偶是這么個態(tài)度。
“我……我就是那么一說,開個玩笑?!?p> “祎哥,玩笑不好這么開的,你剛那番話要是放到網上去你會被社死?!?p> 柳珊珊一本正經的對呂祎說,其實呂祎也好尹旭奎也罷,都知道這個95年出生的小女孩兒那種幸福不是裝的,林文軒平時把這姑娘寵成啥樣大家都看在眼里,人姑娘千里迢迢從廣東跟過來幾年,如若林文軒對她不好,估計這人早跑了。
“行啦,不說這些,趕緊吃飯,吃完飯我下午還得去電子城買配件,這一趟高原上的,我的無人機有點小毛病,回頭我得修修?!?p> 林文軒一邊催促著,一邊帶頭坐了下來,心里想的卻是以后再做點什么好吃的就他和柳珊珊倆人悄悄吃獨食就完了,他本來就沒想呂祎和尹旭奎能來,既然來了大家開開心心喝頓酒也行,但誰曾想這倆人一個腦子里連點自己主見也沒有,還炸出了另一個三觀不咋正的人,連帶著那些他根本不想聽的人際關系家長里短,要不是沖著這些年的關系,他都想把那倆人給哄出去了。
“吃飯,吃飯。”呂祎被林文軒和柳珊珊各嗆了一句,面兒上也有點掛不住,也只好拉著尹旭奎一起坐在一邊。
“大頭,那你給我拿個主意,我還有幾天時間,到底要不要跑跑行里領導的關系啊?!?p> “沒主意?!?p> 林文軒直接搖頭,他當兵十年,從列兵到少校營長是自己一步一個腳印憑實力干起來的,轉業(yè)之后他也再沒步入過傳統(tǒng)職場,別說他對這些拉關系走門路的事情看不上,就算是他想給尹旭奎出主意,也沒多少職場經驗。
“你知道我,當兵時當得是帶兵打仗的官兒,能不能升不是請客送禮,是實打實帶兵練兵出來的成績,轉業(yè)以后我也沒上過幾天班,我怎么給你出主意,再說你自己的事你自己心里沒個正譜兒?在銀行二十來年把不準你們領導的脈門?行了,喝酒吧,這事你回頭自己琢磨吧?!?p> 林文軒說話端起酒杯,尹旭奎也沒再多說,只是舉杯和他碰了一下又轉到那邊跟呂祎碰了一下,隨后一仰脖將杯里的酒一飲而盡,也許喝得有些急,這一口酒下肚嗆得他咳嗽了好幾聲。
飯后,送走了尹旭奎和呂祎,收拾好了桌子,林文軒并沒有去什么電子城,而是和柳珊珊找了個電影依偎著窩在沙發(fā)里看,電影是個喜劇片,兩個人過去都看過,所以看得漫不經心。倒是就著尹旭奎和呂祎聊了幾句。
聊著聊著柳珊珊就問了林文軒一個問題。
“軒哥,你和小奎哥那么多年的關系,我感覺他挺想讓你幫他出出主意的,你怎么都不替他說句話。”
林文軒有些深沉的搖頭:“這話我沒法說,尤其還涉及他們兩口子之間的事,甭管我倆是二十年還是三十年的關系,哪怕就是一個娘胎里出來的親兄弟,在人兩口子面前咱都是外人,你出主意出好了,人未必就感激你,問題一旦主意最后造成的后果不好,那你就成了罪人了,?!?p> 說完林文軒把柳珊珊搭在自己腿上的兩條腿往上攏了攏,然后把偎著自己肩膀的她摟進懷里。
“記得以前我就和你提過一嘴吧,這世上,最好的朋友關系,其實就是酒肉朋友,可能中國人傳統(tǒng)文化中很瞧不上這種關系,可在我眼里,如果朋友之間除了喝酒吃肉之外,還摻雜著其他的利益關系,朋友做的還純粹嗎?所以啊咱和他們,吃飯喝酒談天說地也就罷了,人家的家事,就別跟著摻和了。畢竟他這也不是什么到了懸崖邊的事,當然要是真有那么一天,我肯定會伸手拉他一把。至于這次,希望他能自己做個明白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