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旭奎一直覺得,隨著時間推移,父輩們漸漸老去,年輕人越來越自閉社恐,麻將這種需要四個人坐在一張臺前抓牌碼牌的東西會逐步從人們的生活中消失,至少現(xiàn)實中面對面的搓麻會先一步消失,而那些在市里大街小巷遍地開花的麻將館也將隨之成為歷史。
然而現(xiàn)在尹旭奎覺得自己似乎感覺錯了。
王明遠帶著孫科和另外幾個人到了,大家吃過中飯下午在島上逛了逛,還坐了翁貴怡新買的小快艇玩了一圈,晚上吃過晚飯,這些人就湊了兩桌麻將。因為人數(shù)的原因尹旭奎自然也給他們湊了條腿。
玩到晚上十點來鐘的時候,尹旭奎已經(jīng)困的不行,好在他這桌其他三個人似乎都有點累,于是當又一圈結(jié)束之后,四個人一商量就各自回房睡了。
另一桌上,王明遠、翁貴怡、孫科和孟瓊則絲毫沒有散場的意思,他們玩的挺大,贏的最多的就是那個孫科,其實跟領導打麻將是件挺折磨人的活兒,不能讓領導輸,又不能讓領導贏的太明顯,哪怕這位領導只是個小科長,可在有求于他的人面前,這人依然是高高在上的存在,所以幾圈麻將下來,這位孫科長贏得盆滿缽滿,興致一直不減,其他作陪的人只能繼續(xù)陪著他打下去。
尹旭奎和翁貴怡臥室的小火炕燒的暖烘烘熱乎乎,玩了一天的尹旭奎洗漱完畢躺上去就睡得香甜無比,也不知睡了多久,這家伙被一泡尿給憋醒,摸著黑手往旁邊一拍,翁貴怡并沒回來,迷迷糊糊的他也顧不得許多,起床下地穿了拖鞋就往廁所去,經(jīng)過他們打麻將那間大廳的時候,發(fā)現(xiàn)那邊的燈還亮著,他走過去照了一眼,孟瓊已經(jīng)不在了,剩下王明遠翁貴怡和孫科在談論著似乎是財稅業(yè)務方面的相關事宜。
見尹旭奎過來,三個人談話也沒避諱什么,都覺著是翁貴怡的老公,也算是自己人,那位孫科甚至還和尹旭奎點點頭笑了笑,因此尹旭奎就聽到他們談話的部分內(nèi)容。像什么利益分配問題,擦邊球,國家政策補貼這些,尹旭奎自己就有會計上崗證,對財稅業(yè)務名詞也不是一竅不通,聽著聽著他覺得有些不對勁,可困意襲來又來不及深思,就轉(zhuǎn)身回臥室睡覺去了,等到天光大亮醒來之后,這事也被他拋諸了腦后。
一行人在島里又玩了一上午,吃過中飯,那個孫科就準備回去,翁貴怡安排好相關事務一切后也準備跟著一起走,只把尹旭奎留在島上,尹旭奎倒也樂得自在,對此還頗為滿意,說到底他好久沒真正休過長假了,在這個遠離城市喧鬧卻又水電網(wǎng)一概不缺的小島上,自由自在的生活休養(yǎng)一段時間,于他是件莫大的享受。
下午眾人走的時候,尹旭奎把一行人送到院門口。
“下午回去到家了給我來個信?!?p> “嗯。”翁貴怡拍了拍尹旭奎的胸脯:“那個我過一倆禮拜就得回來,馬上五一了,這邊開始上客,有些準備工作得做到前邊兒,這兩天我在網(wǎng)上訂了寫酒水飲料,到時候會跟滾裝船一起來這邊卸貨,到時候你去港口接一下,不用你卸,查好數(shù)量就行,回頭我把單子發(fā)給你。”
“好,放心,我給你弄的明明白白?!?p> “屁?!蔽藤F怡不屑的癟癟嘴:“自打島上開業(yè)你來過幾趟,不出亂子就行,誒不行我把我爸給你發(fā)過來啊,讓他幫你。”
翁貴怡說完臉上掛著壞笑,尹旭奎嚇得趕緊搖頭擺手:“別別別,千萬別?!?p> “怎么啦,有陰影啊?!?p> “有,心理陰影面積巨大,短時間內(nèi)消耗不干凈?!?p> “德行?!蔽藤F怡白了他一眼,又伸手幫他摘掉了肩膀上的一個線頭。
“滴滴……”那邊面包車按了兩下喇叭,翁貴怡回頭看了一眼點點頭。
“好了我走了啊,你好好養(yǎng)著吧?!?p> “嗯,我也不能真休三個月,回頭五一過了我就回行里銷假上班,走吧?!?p> 尹旭奎說完,翁貴怡轉(zhuǎn)身上車,隨即面包車發(fā)動起來朝著小港口揚長而去,農(nóng)家院里港口不遠,尹旭奎一直目送著車開上了滾裝船才轉(zhuǎn)身回了院子。
……
島里離市內(nèi)的距離其實很遠,要坐兩個多小時的船,到了岸上再通過高速公路往回開,回到市里都已經(jīng)是傍晚時分,開車的王明遠特意把幾個人都先送回了家,獨獨把翁貴怡自己留在了車上,之后他也沒把車開向翁貴怡家的方向,而是又一次把車開到海濱路上一條相對僻靜的路段才靠邊停了車。
“你怎么開這兒來了?”
翁貴怡心里有些納悶,更多則是隱隱的不安。
“貴怡……”
“有話直說?!?p> “從島上走的時候,我看你和那個尹旭奎那樣,其實我心里挺不是滋味的?!?p> “你有什么不是滋味的,那是我老公?!?p> 翁貴怡感覺自己的心跳開始加速,臉上有些發(fā)燙,她很想馬上就下車離開,可又想聽聽王明遠折騰了這一大圈到底想要干啥。
“就因為他是你老公,說句你可能不愛聽的,我真的很難相信你當初怎么會嫁給這么個人?!?p> 一提這話,翁貴怡就有些惱火:“我當初為什么嫁給他,你不知道?也是,人家不嫌我爸蹲過號子,不嫌我家室不清白。娶了我,就這點就比你這個逃兵強上千百倍?!?p> “貴怡,我當初有我的苦衷?!?p> “是嗎?”翁貴怡笑笑:“誰沒苦衷呢,人尹旭奎他爸媽當初也不同意,可人家頂著壓力娶了我,沒半途就把我給扔了,就沖這個他就比你強。”
“貴怡,這一點我佩服他,可你知道這些年我一直自己一個人單著,就是因為一直想著你,即便在國外,我閑下來的時候也會想你現(xiàn)在在哪,在干嘛,過的好不好。你知道嗎這些年我做夢都想再次和你牽手。”
王明遠誠懇的說著,一邊說一邊伸手拉住了翁貴怡的手,結(jié)果翁貴怡兩下就把他的手給甩掉了,她怒瞪著王明遠。
“你想干嘛?王明遠,你都看到了,我過的很好,我們夫妻也很好?!?p> “不,這不該是你過的日子,你看看那個尹旭奎,現(xiàn)在都成什么樣了,我估計他現(xiàn)在都可以去殘聯(lián)辦個證兒了,一個真正過的好的女人,有幾個會為了錢拼了命,你知道咱們干這個事兒是違規(guī)的。就算是有自己喜愛的事業(yè),也不會冒風險干這個?!?p> 王明遠憤恨的說著,仿佛對尹旭奎讓翁貴怡過上這樣的日子極度不滿,而像他這種人,卻總有個奇怪的心里,不喜歡說犯罪,也不喜歡說跟監(jiān)獄相關的東西,仿佛不說,自己干這個事兒就真的只是違規(guī),而不是違法犯罪。
翁貴怡卻沒給王明遠留任何臉面,一針見血的扎在了他的心里:“呵呵,王明遠,其實說來說去我倒也不懂了,你說你在國外這些年都學了些啥?違法犯罪?我真不知道你爹媽要是知道他們兒子現(xiàn)在也成了隨時可能蹲號子的犯罪分子,心里怎么想,會不會被氣死。還違規(guī),咱干這事就是經(jīng)濟犯罪你不知道嗎?”
“貴怡……”
王明遠聽了這個臉色變得痛苦。
“其實我爸我媽一直就知道,家里的生意我早就接手了,剛開始我是想好好干,好好做生意,可你做代賬的應該知道行情,這幾年,鋼材甚至金屬生意都特別的不好做,別的不說,收廢鐵的最早先多少錢一斤,現(xiàn)在呢,廢紙殼還一塊錢一進呢,廢鐵就五毛,一年到頭忙來忙去根本落不下錢,我們家公司正常業(yè)務方面去年還虧空了。這是我家三代人幾乎一輩子的心血,我不能讓公司倒閉破產(chǎn)啊?!?p> “呵呵,說的好聽,就是貪罷了,我也一樣我承認,但你有什么不敢承認的呢,什么事業(yè)什么愛情都是空的,人人都想得到大多數(shù)人卻一輩子只能做夢,所以把錢抓在手里才是真的?!?p> “可我對你的感情也是真的?!?p> 王明遠瞪大了雙眼,一把又一次捉住了翁貴怡的手死死的鉗住,又順勢將翁貴怡大力的往自己懷里一拉,結(jié)果翁貴怡一個沒防備直接倒在了王明遠的懷里,剛抬頭,就聽王明遠說道:
“看著你和別的男人卿卿我我,和別的男人每天晚上睡在一起,我嫉妒?!?p> 話音一落翁貴怡就看見王明遠的頭朝自己蓋了下來,她下意識的一閉眼,就感覺雙唇被另一雙濕熱的唇吻上了,這種感覺讓她窒息,于是拼了命的推搡捶打著王明遠的上身,最后見毫無作用,她鼓足力氣用力在王明遠的嘴唇上狠狠的咬了下去,頓感吃痛的王明遠這才不得不放開了她。
兩人甫一分開,王明遠就感覺一股血腥彌漫了口腔,緊跟著就聽“啪”的一聲,一個大嘴巴子狠狠的抽在了他臉上,直抽他的眼冒金星耳朵嗡嗡作響。
“王明遠,你他媽瘋了?!?p> 翁貴怡雙頰赤紅,呼呼的喘著粗氣,使勁用手背擦著自己嘴角混合著王明遠血液的唾液,王明遠則像個不知所措的孩子,沮喪的低著頭同樣的喘息著,好半天他從兜里摸出一包面巾紙抽出一張把嘴上的血擦了擦。
“對不起,對不起……貴怡,對不起,我失態(tài)了,我還是愛你的啊?!?p> 說著說著,王明遠竟小聲抽泣起來,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而他這個樣子卻居然讓翁貴怡心里生出一絲心疼,但也只是那么轉(zhuǎn)瞬即逝的一絲,很快她就態(tài)度強硬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和散亂的短發(fā),冷言冷語的說:
“王明遠,你給我記住了,咱們倆,是利益共同體,是合作關系,僅此而已,我不管你怎么想,但我是有家有孩子的人,我不能對不起我老公對不起我兒子,不能親手拆散我自己的家,你他娘的現(xiàn)在想著跟我談感情,晚啦?!?p> 怒氣沖沖翁貴怡說完之后“喀啦”一聲推開車門,拎起包下車頭也不回的走了,任王明遠開著車在后邊跟著勸,任她自己走的腳后跟都疼,也沒再上車,一路從這段偏僻的小徑走到了海濱路熱鬧的廣場上,那會兒,外面的天都徹底的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