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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上的人

第五章 重疊之夢

青山上的人 謝子天 9331 2024-08-16 10:14:44

  離開島國時正值櫻花紛飛的季節(jié),就在我打包衣物之際,一片櫻花瓣趁我不注意時悄然地躲在了旅行箱里。

  忐忑又激動的心情伴隨了我一路,距離上次和七七吵架后過去了一年,這期間我們斷了聯(lián)系,各自在各自的生活中奔走。然而現(xiàn)在等在回憶往昔時,我變得愈加想念她那張稚嫩卻又富有表情的臉。想起我們曾在工廠打零工的日子,在博物館給北國年輕人介紹弗拉基米爾平生事跡時的歡樂。以及在北國冬日的寒雪里為了幫我出頭和瑪雅對吹伏特加的趣事……一切的一切隨著飛機(jī)來到大陸的距離愈加清晰,這不禁讓我感到熱淚盈眶,難以平靜。

  抵達(dá)青山后,我如愿住進(jìn)了預(yù)定好的青山大酒店。其裝飾和風(fēng)格甚至比宣傳廣告上更甚一層。就在我打發(fā)完服務(wù)員后,剛進(jìn)衛(wèi)生間的功夫。一陣清脆的響聲,從衛(wèi)生間的門口傳來。

  “是我?!蔽此氤霈F(xiàn)在了門的另一邊,語氣很慵懶,似乎不久前剛睡了一覺。

  我問祂,祂怎么來到了大陸,祂說是在神社感覺到了我的氣息逐漸消失之時,便急忙的通過一些手段來到了此處。不過她還有些驚嘆這座酒店靈氣之充沛,倒像是和自家的神社性質(zhì)一般的存在。

  說罷,祂就此消失。說是要去拜訪此地的主人,得好生學(xué)習(xí)神社現(xiàn)代化的用法。走之前祂還特地的提醒了我一句,“神秘與神秘的碰撞可能會激起一些漣漪,不要被湖中的倒影所騙,就OK了?!钡k是如此輕描淡寫的說出這句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的。我知其是有預(yù)見性,可又不知何時何地才會發(fā)生。

  自未穗消失的這段時間里,我基本都是在房間里度過。窗外的夜景不得不說非常的艷麗,但也和江戶城沒多大的區(qū)別。隨著時間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流逝,窗外的世界也逐漸安靜了下來??墒浅松倭艘欢↑c(diǎn)人聲的嘈雜外,外面依舊車水馬龍。

  時值午夜十二,我在瀏覽完想了解的咨詢后又靠近了窗戶,準(zhǔn)備呼吸一下從青山流下的新鮮空氣。

  要在江戶,此刻已經(jīng)是宵禁的時間了吧。家鄉(xiāng)的夜晚不算是太平的,老家人常言正夜有妖魔鬼怪出沒。而城里的大家無時無刻不擔(dān)心正夜有歹惡之徒出走……總之,最好不要在宵禁時間出去就是了。

  這繁華的夜之青城,或許也不過是大陸萬千燈火中一個小小的縮影吧。世界之大,所以能包容很多種讓人不敢想的可能性。正因如此,才有值得去探索的價值吧。

  七七,這次我來到了你所在的城市,如果我有幸能和你再次相遇。到時候你能靜下來聽我的解釋嗎?你那張無時無刻都在鼓氣的臉,在我看來確實是可愛極了。

  記得你我初次相遇的那個雪夜。那時學(xué)校的廣場上空無一人。你戴著絨帽,手上拿著一個烤土豆從我面前經(jīng)過。冰冷的雪把你的手凍的通紅,但卻絲毫不減你把它送進(jìn)嘴里的熱情。

  當(dāng)時的我全副武裝的在一個開著路燈的椅子上坐著,正為不熟悉北國語而陷入的麻煩發(fā)愁。她大概也知道原因,畢竟那天事情發(fā)生時,她也在班上。不過,那時的她坐在最后排靠近窗戶的位置上。漠不關(guān)心的看著窗外發(fā)生的一切。

  七七走過了我的身邊,小小的身姿在雪地只留下了淺淺的腳印。我看了看她的背影,她那美麗的黑色此時在燈光的照射下閃閃發(fā)亮。

  我想同她交談,但又考慮到隔了一層語言的壁壘。就這樣,在我躊躇之間。我的視線隨著猛烈的飛雪送走她的身形。

  而就當(dāng)一切都快被飛雪掩蓋之時。我聽見了一陣急切的腳步踏雪而來。隨之,我還清楚聽到不遠(yuǎn)處傳來了一個女孩因為摔倒而發(fā)出的哀嚎。我疲憊的睜開了眼,卻不曾發(fā)現(xiàn)我結(jié)霜的睫毛之下,那個最讓我在意的女孩拿著一張毛毯而來。只不過因為摔倒的緣故,毛毯騰空而下蓋住了她的全身。遮住了她那狼狽不堪的模樣。

  如果說一眼千年真的存在的話,那我當(dāng)時難以平靜的心情到現(xiàn)在也很難形容。即使是和未穗初次見面時的震撼,大概也不及當(dāng)時七七帶給我的感動。當(dāng)時她那氣鼓鼓而又飽含責(zé)怪的眼神,放到現(xiàn)在也是會令無數(shù)蘿莉控的家伙們發(fā)瘋的存在吧。

  一想起她,我就又回顧了日記里記述的與她最為深刻的那幾次經(jīng)歷。就在我打瞌睡之際,我居然還繞有趣味的想在夢中見到她那嬌小卻又可靠的身影。

  恍惚間,我看到了窗外上弦月愈加圓滿,迷迷糊糊之中它似乎在愈加在向我靠近,放大,不斷的發(fā)大。

  在此刻,我感覺有人緩步走到了我的身后,心想既然感受得到,那大概是未穗吧。就這樣想著,想著,我便閉上了雙眼。

  .....

  等我再睜開雙眼時,我卻魂穿到了另一個人身上。在她的身體里,我共享著她的視野,感受著她身體的重量,也同她般感受著她所能感受到得一切.....但這也同囚禁無異。

  閉上靈魂的雙眼,我又在這女人內(nèi)心更為深層次的空間中醒來,在這個空間里,卻有一個巨大的紅色,如末日般的世界,這里各處都是被火焰焚燒著的蘆葦叢,它們不斷焚燒的同時,還放出了大量的深黑色的灰燼。

  而這些灰燼升騰進(jìn)了天空后,吸收了這一切的云,開始源源不斷的下著漆黑的雨,而當(dāng)這些雨又落在地上時便又立馬長出新的蘆葦叢。循環(huán)往此,不斷的燒燼又重生著。

  我在其中,像極了一個不小心闖入的過客。這里的一切都在刻意的躲著我似的逃竄著。那些黑雨會突然拐彎以此確保不會落在我的身上;而那些火焰則會在我踏足的地方立即熄滅,而后又會在走過的地方又突然熊熊燃起。

  我能感到這個世界有很多種東西存在,但又說不上到底是以什么形式而活著。

  在蘆葦叢的深處我看到了一座腳手架,要說這還是第一次看到與其他存在不一樣的事物。我試圖詢問它為何不融入其他事物之中?!澳_手架”沒有搭理我,還是靜靜地坐在空地之中,散發(fā)著拒絕周圍的一切高傲氣場。

  “它很令人討厭吧,明明它很受它們歡迎”。

  我看向了差點(diǎn)被我踩到的“勺子”,它的身子有一半陷入了沙土之中。而勺的一部分露在外面并盛了一些黑色的水?!吧鬃印闭f自己和它不一樣,它是渴望融入蘆葦叢那樣的狀態(tài),并自愿在勺中以剩黑水的方式來向那些朋友們示好。

  勺子滔滔不絕的說著,而腳手架卻依舊紋絲不動的矗立著。就仿佛在扮演著一座沒有生命的腳手架。

  就在我打算接觸腳手架時,有一股無形的力量開始阻礙著我的行為。每次,我與它的距離又會變回之前的狀態(tài)。它一直如此,直到它受不了我的執(zhí)著,動用了什么力量把我趕出了這個世界。

  現(xiàn)在我又重新睜開了眼,視野也回到了那個女人的第一人稱。現(xiàn)在的世界也不知道是否能落個真實,沒有了剛才末日的光景后,腦海中隱隱約約有些懷疑那嘮嘮叨叨的勺子和孤僻的腳手架是否真的存在.....可我又轉(zhuǎn)念一想,那些東西真的能說話么,仔細(xì)一想它們在那里也是一動不動,它們會說人話,也會抱怨和成為某種存在....等等,莫不是這樣是我一夢之間的臆想罷,大抵現(xiàn)在才是真實的,人理所應(yīng)當(dāng)會魂穿的吧,就像我現(xiàn)在只有.....現(xiàn)在的我是如此想到。

  此時,她已經(jīng)走到了一個幽暗的走廊之內(nèi),刻意的放慢了腳步,像是在享受著什么似的,我體驗到了她莫名其妙的喜悅。她令高跟鞋在一步一踏間在地磚上發(fā)出響亮的回響,并在嘴中吹動著陌生卻又怪好聽的口哨。她的視線看向了不遠(yuǎn)處的拐角,透過白色的外墻,從中的某個門縫下看到了流出的藍(lán)色氣息。

  女人靠近了那個方位,透過門旁的外墻看向了里面紅色的怪物,它像是一個心臟又或是一個蓄意孵化的蟲繭,那副律動的模樣毫無疑問的說明它即將出生。它竭力地吸取著依附在它身邊的男人的藍(lán)色氣息,之前它還小心翼翼避著男人體內(nèi)黑色的那部分的來著。可又隨著女人的接近后變得愈加急促起來,試圖以加速完成蛻變。

  或許是它因為懼怕過度的緣故,在我們僅剩一門之隔時。那東西竟選擇果斷停止了一切動作,并把所有身軀都融入藍(lán)色的氣息之中躲藏。

  女人剛握緊門把手還沒等按下,前方那黑色的存在突然被觸怒了般開始涌向融入藍(lán)色的紅色部分。只見那紅色被黑色逼入一角后突然開始膨脹,像是被黑色威脅了一般催促著驅(qū)離了男人的身軀。隨后那些紅色的東西被排出體外后化作了無數(shù)的飛蛾,但還沒飛到半空的距離便一一化作了灰燼.....然后,就像我夢中的蘆葦叢們一樣飛向了天空。

  女人最終還是沒有打開門,她收回手時倒也不在意的說了句無心的話。

  “就算是死也不回來嗎?.....都做了這種事,臨死前的祈求又有什么意義呢?!?p>  而且?guī)缀跬瑫r而我又一次醒來。起初還有些犯惡心,可又隨之回憶起剛才那片段時,心中又莫名受到震撼。我抬頭打開窗戶通風(fēng),卻發(fā)現(xiàn)此時外面漆黑靜寂,好似無盡的黑暗吞沒了之前還繁華的夜之青城。

  而此刻,一陣詭異且響亮的巨大聲音突然從天空襲來。在擊穿黑色云霧的同時,天空則像被開了個洞般開始滲出讓人不安的顏色....紅色的雨伴隨著紅色的月緩緩而來,雨在落在地上的那刻起,又突然像是被注入生命了般開始向一處匯集。只見,由紅雨所組成之物愈加愈大,一直聚集到那紅月恰好在它的眼睛的高度為止。

  參天的大蛇俯下身子,在此刻目不轉(zhuǎn)睛的打量著我。那雙紅色且無神的雙眼也不知尚能否看到如螻蟻般渺小的我。但,它還是在注視著,微閉著眼努力的注視著我,它似乎很想在眼眸中刻印出我的身姿,很想看清我是什么樣的存在。

  也不知道大蛇知否它的窺視會使我的靈魂遭到拷問,從剛才它出現(xiàn)的那一刻起我就非常心慌意亂.....大蛇吐出信子,像是確認(rèn)完畢般抬起頭仰向天空,在它閉上眼睛的那段時間里。它紅色的外皮逐漸剝落后,露出了散發(fā)著藍(lán)色微光的白色肌膚。那雙無神的眼也在再度睜開時,變成了一雙擁有天空顏色的藍(lán)色的眼眸。

  此時的大蛇也不再散發(fā)出讓人感到危險的紅色氣息。也是從這時起,大蛇便一直停留于此,也不知它在等待著何物。好似雕塑般一動不動的矗立著那高聳入云的身軀。

  看著這眼前這不再動彈的龐然大物,我回過頭又看向房內(nèi)與外界截然不同真實的現(xiàn)實.....這里發(fā)生的一切真的是現(xiàn)實嗎?我不禁反問道,是夢,還是我真的去往了不同的地方呢?就當(dāng)我坐在床上思考時,不經(jīng)意間在床頭柜上的鏡子中瞥見了自己。

  陌生的我拿起了鏡子,左手摸著不熟悉的金色頭發(fā),右手則摸了摸藍(lán)色眼睛上方那俏麗的眉梢。這位金發(fā)稚嫩,還有些可愛面孔的女孩兒,真的是我嗎?

  就在我打算放下鏡子之時,卻在鏡子背面的夾縫中發(fā)現(xiàn)了一張紙條,上面有人用漢語寫了一句這樣的話:“馳騁于夢海的自由白蛇,因不幸染上人性之苦,竟甘愿把自己囚于青山的萬千事物中郁郁寡歡。漫長的歲月使祂蛻成人形,變成了它們中最不合群一員?!?p>  “栗”留。

  莫名其妙的話語,再加上異國文字的神秘。無疑是給我的內(nèi)心狠狠的扣上了一道詭秘的心弦。就在這時,在筆記本里掉出來了一張卡片。上面的頭像及用幾個文字寫著的姓名那一欄上分明寫著“艾麗絲”。

  原來如此,我便是艾麗絲??晌矣譃楹螘诖颂帯谖抑饾u深思之時,一陣敲門聲打破了這寂靜無聲的一切。在一門之隔的外面有種不詳?shù)拇嬖?,可又感覺不到什么明顯的惡意。

  我捏緊了門把手,緩緩打開了門。誰曾想一陣綠色的光芒閃過,緊隨其后我便踏入了與門內(nèi)不同的世界?,F(xiàn)實與虛幻交織,天地顛倒,重力失衡,眼前的一切讓我感到詭異的不可思議。

  我站在“天花板上”看著走廊那邊倒放著的一切。倒立的花瓶和沙發(fā),以及我所踏足之地的垂直向上的吊燈。我彎下頭試圖看看正確的方向,卻又在此刻天地發(fā)生了倒轉(zhuǎn)。世界隨著我看的方向的變化而變化,并始終保持著和視線相反的狀態(tài)。

  走在天花板之上行動異常的有些困難,仿佛雙腿之下正涉足于無形的水中,難以邁步。

  有時走著走著就會幻聽到有異物在水里游動的聲響,可回頭時總是空無一物。行至廊中時,頭上方的走廊中突兀的出現(xiàn)一個打傘的人,且傘居正中,無論調(diào)整何種角度都無法看到持傘人的身形。

  詭異的傘隨著我移動而移動,它那邊由靴子踩在地板上的聲音令人感到不適。突然,我聞到了空氣中從前方彌漫開來的腥氣,那感覺像極了淺灘上由海水浪潮拍打來的死物之息。這時,一陣不知哪兒來的強(qiáng)風(fēng)將那把傘一吹而起,它隨之在天上盤旋一陣后倒立的落在了我的身前。且憑空浮在了距離我小腿不遠(yuǎn)的位置。

  在我拿起傘的瞬間,我看到走廊的前方,洶涌的浪潮突然向我襲來,就在快抵達(dá)我的位置時。我下意識把傘擋在身前,試圖用著小小的身軀阻擋洶涌的水流。

  在浪潮淹沒我的剎那,我努力的拿著傘屏息著。可人是終究無法抵擋這等強(qiáng)大的水流,我的任何的動彈都是顯得如此的蒼白無力。只記得,最終。在我逐漸消失的意識之下,我看到自己仍牢牢的抓著那把傘。

  ……

  在這萬籟俱靜之時,但凡是有一點(diǎn)嘈雜的聲響都能聽得一清二楚。忽然,我又聽見了從不遠(yuǎn)處傳來的聲響,像是浪潮的聲音,且越來越近,愈來愈烈,直到抵達(dá)我身邊時。我才迅速睜開了眼。也就在此刻,打在堤壩上潮水所濺起的水花正好落在了我的臉上。那冰冷的濕潤感,仿佛在告訴我這里才是真正的現(xiàn)實。

  我想這里大概就是現(xiàn)實了吧,這熟悉的氣息,讓我感到非常的懷念……只是,剛才在走廊中倒行的夢,屬實是有點(diǎn)讓人感覺匪夷所思。

  咸濕的空氣中彌漫著沉悶的氣息,夜晚的空氣絲毫未因霧氣而變得清爽。這熟悉而又陌生的港灣,被濃霧所覆蓋的世界。在這里,即使被黑暗所籠罩,我依然能記得某些地方存在著一些“東西”。沒錯,在我的頭上方有一座為輪船引航的燈塔,而其不遠(yuǎn)處還有一個廢棄的教堂.....教堂?里面供奉的是誰來著?

  伴隨著郵輪的汽笛聲,瞭望臺明亮的燈光向四周閃爍開來。趁著光亮,我打算前去燈塔最上方的辦公室??蛇€沒等我抵達(dá)目的地時,在樓下不遠(yuǎn)處便聽到了燈塔上由警報燈發(fā)出的刺耳嚎叫。我打開了燈塔辦公室的鐵門,在離門最近的小桌上還放著一杯散發(fā)著熱氣的咖啡。

  這里的一切遠(yuǎn)沒有燈塔外那么破舊,儼然一副有生活氣息的模樣。火爐上的水壺在此刻正被燒的咕嚕作響。我環(huán)顧四周搜尋著人的蹤跡,可這不大空間內(nèi)卻偏偏又空無一人。這期間我被莫名的線路絆倒,起身便看到探照燈的光芒停在了一個方向靜止不動。

  我順著探照燈打的地方望去。那是在碼頭的一個位置。說起來奇怪,在那里似乎有一個模糊的人影在哪兒坐著??梢驗樘h(yuǎn)的緣故又看不清坐哪兒的是什么人。

  我拿起了放在桌上的眺望鏡,看向了燈光照向的地方。

  我看到了一個女人的背影,她穿著一件米卡色沖鋒衣外套,手持一柄釣竿盯著前方漆黑的大海。女人起先并沒有在意這燈光,可是隨著我視線的投入逐漸回過身來看向了探照燈的方向。說實話,我很懷疑探照燈的強(qiáng)光是否會對她的視線產(chǎn)生什么影響。但她卻表現(xiàn)的無所謂似的朝我所在的方位注視著。

  雖然我看不清她的面貌。但我也確實感受到了一雙蒼白色如蛋白石般的雙眼刻進(jìn)了我的視網(wǎng)膜內(nèi)。隨之而來的,還有一陣陣在我耳邊似在哀嘆般的低語。

  這種感覺難以讓人感到恐懼,那些低語并沒有擾亂我的心智。相反,它們在敘說、在哭訴。小心翼翼,卻又飽含柔情。

  就在這時,放在桌上的電話莫名響了起來。我環(huán)顧四周,看了看剛才被我不小心扯掉的電話線。

  我又回頭看向那個女人,此時她已重新看向海面,且她的身邊多了一個電話,看樣子似乎是她運(yùn)用了某種神秘的力量打給了我。

  我鼓起勇氣拿起了話筒。里面先是一頓嘈雜的沙沙聲,隨后那邊又說出了讓我感到困惑的語言。它那邊聽我沒有反應(yīng),女人身后的黑霧中便傳出了幾陣轟鳴的郵輪聲。隨后,從中緩緩駛出了艘有近百米高的巨大郵輪,其寬敞程度單是探照燈所能探到的海面都不足以看到船頭的全貌。

  眼見這艘巨輪快要碾過女人所在的碼頭時。它卻不偏不倚在女人能摸到的位置停下。

  望遠(yuǎn)鏡里,女人一只手拿著電話。另一只手似在安撫這個龐然大物。那個大家伙仍舊不滿意的朝我的方向發(fā)出充滿憤怒的汽笛聲。我見狀便匆忙的對著電話筒發(fā)出了聲。當(dāng)然我也并不清楚它們是否能聽得懂我的語言。

  它在確認(rèn)完我的語言后,郵輪停止了劇烈的咆哮,轉(zhuǎn)而用大喇叭發(fā)出一陣高頻刺耳的音頻。隨后在我以為它就此安靜時,它又突然用無數(shù)陌生的播音主持的聲音,一字一句的拼揍出了幾段話語。

  “我,我們許久以前跟隨大群在星際間遨游,卻又因某些原因遺落在了這片土地之上。我兩本為一體,卻又在被喚醒之時被切分成了兩個獨(dú)立的個體。”

  郵輪說完,女人又重新拿起了電話。

  “新的同志,將我等喚醒,卻又因我等過時,又將我等再次禁錮在這片的鏡隙之地。此處雖暗無天日,卻又是我們僅有的一席安身之所。”

  郵輪在女人說完后緊接著又發(fā)聲道:

  “被遺忘者苦苦的尋找道路,不斷地回首過去的記憶,永遠(yuǎn)在迷途中追尋答案……”。

  女人看向了海面,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似的,用手拍了拍她面前郵輪的外殼,打斷了那郵輪沉悶而又古怪的組合嗓音。

  只見在遠(yuǎn)方的女人站了起來,整理了一下自身的衣物后又用我聽得懂的語言說道:“回去吧,迷失的孩子,白蛇和狐貍在門口接你了”。這句莫名其妙的話剛一說完。

  郵輪便又緊接著轟鳴了一聲。

  “它在跟你道別?!彼坪跤悬c(diǎn)開心的語氣,隨后便朝我揮手道別。

  話音剛落,這個世界的一切就如同被拔掉水栓的浴缸一樣被吸進(jìn)了黑洞狀的圓圈之中。那個黑洞也在此時變得愈加愈小,最后到了只有眼睛大小時,它便合上了洞眼。徹底消失得無影無蹤。

  被剝離后的空間內(nèi)只剩下盡數(shù)白色,且看不到任何由線條所能構(gòu)成的所有事物。現(xiàn)在的我浮在中空之中,既沒有呼吸這個動作,又感覺自己變得異常的輕盈。

  很難想象自己現(xiàn)在是什么狀態(tài),若是說成靈魂出竅也談不上不太符合。要說是如何,倒感覺自己成了類似信息波一樣的存在。先不說其他的,也不知這種狀態(tài)的我為何會感到莫名的愉悅,而且是控制不住的興奮得四處亂竄……脫離了肉體重量后的我,簡直像囚禁已久的犯人重獲自由的喜悅。

  “玩夠了嗎?”一束類似波一樣的東西快速融進(jìn)了我的體內(nèi)。它大概也只是傳達(dá)了某種信息的作用附在了我的身上,真要說的話,大概相當(dāng)于單方面的接收器吧。

  那個聲音剛接收完,我就一陣頓感不妙,我陷入了一種奇異的倒退的狀態(tài),仿佛時間倒回般回到了剛轉(zhuǎn)變成本質(zhì)時的狀態(tài)。

  我心里正當(dāng)疑惑發(fā)生什么之時,一個似網(wǎng)一樣的東西在白色空間內(nèi)切割出了無數(shù)個方格,而那些方格中也如剛才一般有著無限的延伸。在此刻的一切突然又開始聚集一處。而“我”的信息竟又開始揉集一處,隨著一陣心臟的跳動,我又感覺到了自己的肉身。那種被束縛的感覺、那種安心的感覺,再一次充盈著我的全身。

  在此刻,我想起了我是誰。我并非那個迷失在夢境中的艾麗絲。我,是紗織,源見紗織。是一個平凡又無聊的女孩……我渴望有一個安詳?shù)南挛?、渴望在太陽下忘我地嬉戲??释趷灍岬囊雇?,能和父母悠閑的吃著銅鑼燒……

  “紗織”。一個女人溫柔的呼喚了我的名字。她撫摸了我的臉同時竟讓我止不住的落下熱淚。

  我睜開了雙眼試圖擦掉淚水,可一睜眼卻發(fā)現(xiàn)自己被一條美麗的巨大白蛇包裹其中。它身上散發(fā)著金色又溫柔的光芒,讓整個空間都變得是如此的溫暖祥和。

  不可思議的白蛇見我醒了,便吐著信子抬起頭來。它的雙眼是一雙潔白無瑕的白色眼眸,像是一片的雪花一樣美麗的同時又顯得是那么容易消散。

  “你好啊,紗織”。白蛇忽然開口道。

  祂盯著我,像是通過某種傳心的能力,沒有張嘴便能和我建立起溝通來。

  “你是?”我張大著嘴抬起頭望向龐大的它。

  祂轉(zhuǎn)又低下了身子,把頭放在了離我不遠(yuǎn)的位置,側(cè)著身子再次看向了我。

  “我認(rèn)識你的母親和姑姑,祂們都是很好的女人。就像你一樣善良又多愁善感。”

  “你知道我?”

  白色緩緩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用捎帶開心的語氣說道。

  “你還是只有豆丁大時,曾在你母親的懷中見過你。那時你姑姑就在一旁吵著要抱你,結(jié)果還不小心打翻了放在暖爐上的奶瓶”。

  “當(dāng)時你的手還那么的小,甚至雙手都抓不牢我的食指,然而現(xiàn)在,一轉(zhuǎn)眼的功夫就能抓牢時光的握把了。”

  白蛇笑著便沉默了下來。它看著我的眼睛,似乎習(xí)慣了萬般無奈的眨了眨眼。

  祂把頭挪到了我的身前。示意我去觸摸它的頭部。在接觸的那一瞬間我看到了很多未曾見過的記憶,我看到了還是青年的母親,看到了活潑可愛的姑姑。看到了別離,看到了相聚,看到了幸福,也看到了孤獨(dú)……

  我的母親很厲害,祂是人們眼中的神明,是萬人朝拜的對象。但她卻有著自己小小的渴望,她也有自己簡簡單單的幸福,以至于最后寧愿承受代價生下了我。

  在回憶里祂說過,世人其實并不需要神明也能過活,神明充其量也只是填滿他們空洞內(nèi)心工具,逃避現(xiàn)實和滿足個人利欲的一個借口罷了。這句話后來也影響了姑姑,未穗雖然接替了職位,但卻找到了自己的活法。

  世界很大,能承載很多的幸福和不幸。它不會偏袒任何人,所以理應(yīng)是平靜,淡泊的。

  在整個世界面前,神和人一樣渺小,也會感慨,也會有喜惡,無論是誰,墮落都不過一念之間。

  白蛇把想告訴我的一切都傳達(dá)給了我。

  祂說,祂活了很久,具體已經(jīng)沒有時間的概念。祂本也是沒有思想的存在,是過去通往未來的河流中一條吞噬歲月殘渣的能量流。

  可隨著時間的推移,宇宙的深處爆發(fā)了一次巨大的能量風(fēng)暴。這股強(qiáng)大的力量激發(fā)了宇宙的活力,生命也隨著跳動,呼吸。

  萬物,只要有了生命便擁有了思考的權(quán)利。

  萬物,是無法機(jī)械的重復(fù)生物本能的行為。

  祂也許不需要社交,但祂只要有一絲嘗試,那便會陷入萬劫不復(fù)的深淵。自從有了人身,那便是從祂們言語中最為惡劣的墮落。

  從擁有人心那刻起,祂無時無刻受萬事困擾,或許人身本就是一個囚籠,一個囚禁自由靈魂的囚籠。

  但這并不完全是一個壞事,擁有能理解新鮮事物的祂,確實比起以前的那個所謂自由的祂成熟了不少。祂懂得了很多定義,懂得了很多只有通過觸碰,呼吸,聆聽而來的感受。懂得了善惡的概念,懂得了生命的重量,以及懂得了生命的脆弱。

  白蛇說,祂雖然不能完全了解一個人的心思,但能通過人構(gòu)成的生命和人格的信息來判斷他是如何如何的人。

  現(xiàn)在的我有無數(shù)的問題等待解開,可是一到嘴邊那些記憶愈加變得淡薄。到最后祂讓我朝著光亮的地方走出去時,已經(jīng)忘掉了方才的一系列的遭遇。要說我唯一記得的,那便是我走出后回眸看向剛才那片虛無之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是從一頭巨大的白蛇的口中走出。

  隨后我大概才真正的醒來了。我莫名其妙的去鏡子前照了照,確認(rèn)了自己的樣貌后如釋重負(fù)的長吐了一口氣。

  就在這時,我感到祂降臨在了我的身后,雖然鏡子里看不到祂的樣貌。但祂確實從后面抱住了我。我問祂發(fā)生什么事了。未穗沒有直接說明,只是輕輕地說了一句“辛苦了”。還沒能等我回應(yīng)祂意義不明的話,祂便再一次的離開了。

  未穗急匆匆的走開了,但在地上留下了一把黑色的傘。雖然不記得它從何而來,但未穗托付給我那一定有祂的理由吧。我有些費(fèi)解,但也沒去多想這些奇怪的事兒。

  祂一直都是這樣,始終保持著距離,卻又無處不在。

  在很久以前,在我還是小女孩時期時曾迷失在高尾山的密林之中。當(dāng)時我正值茫然無措之際,不知為何因風(fēng)抖擻的密林會傳來讓我感到膽寒的恐懼。我害怕的蜷縮在稍加空曠的樹林中央,使勁封住自己的感官,以逃避內(nèi)心那滿溢的恐懼??蛇@說實在的并沒有什么效果。

  當(dāng)時未穗弓著身子,輕輕觸碰了一下我的脖頸。在那一瞬間我便如受盡的小鳥一般忙的向后爬了好幾米遠(yuǎn)。

  祂當(dāng)時也是戴著那副狐貍面具,帶著好聽又溫柔的笑聲向我伸出了祂那雙白皙的手。

  下山的過程并不像見面時的那么尷尬,祂問了我很多現(xiàn)在城里的變化,表現(xiàn)的既好奇又得很遺憾。她說我應(yīng)該多接觸那些新奇的東西,免得像她一樣被時代淘汰。

  說完她突然停了下來,害得我撞在她的屁股上。我還沒來得及抱怨,她突然又大喊大叫道:

  “對了,那就請你替我看看外面的世界吧?!彼紫旅嫦蛄宋遥涞慕蚁铝嗣婢?,露出了她那張異常美麗的臉。那副攝人心魄的面孔讓我全身汗毛直立,她的聲音在此刻充滿誘惑力似乎在勾動著連接我思維的琴弦。頃刻間,我所有的感官都已麻木了,只是茫茫中看到她的嘴唇在動,卻又不知道在說些什么。

  只見,她靠的離我越來越近,最終悄無聲息間在我額頭落下一個吻。隨后開心地喃喃道:“請你帶我的祝福,成為我的眼吧,紗織?!?p>  等我緩過來時她已經(jīng)牽著我的手來到了神社。并把我交給了前來尋我的傭人。那時,我還記得她朝我揮手的那個畫面,她帶上了面具,雖然從外面看不出她是何種表情,但聽著似乎很開心。但也不知道為何,在她放下手的那一刻,總覺得我感到一種讓人室息痛苦,是那種深入骨髓的悲哀和孤獨(dú)。

  “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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