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騎著125摩托車馱著滿面笑容的父親,父親用右手挎著用紅底白花和紫花相間單子包裹著的被褥。二哥騎著八零馱著面露不悅的我,經(jīng)過一個又一個村莊,走過一段又一段坑坑洼洼的土路。
摩托車后不時有一陣陣的煙塵飛起,蕩在父親那灰色上衣上,如同被水洗過無數(shù)次,被太陽曬過無數(shù)次后失了色彩的老土布。
對于這個離開八年的故鄉(xiāng),我心底充斥著陌生感,心中充滿了埋怨,后悔聽了父親的話回來。
似乎經(jīng)過了很長時間,終于來到了一個大院子。
一進院子就有一陣涼風襲來,我斜著身子向前看。院子中間是用磚頭砌成的長長的過道,旁邊種著兩排白楊樹,葉子在風的吹動下嘩啦啦的作響,過道兩排是磚瓦房,房子看上去還不算破舊。
在最里面的院子停下,門口站著幾個人。我沒怎么打量他們的長相,但卻一下就看到了那個熟悉的面孔,他看到我后,急忙過來搭訕,大哥禮貌地和他攀談起來,他還禮節(jié)性的和大哥握了握手,看上去格外老道。
他帶我們去了另一個院子,說是我們的宿舍。
這是一個長滿了荒草的院子,草早已長到了門臺,要不是門臺上的磚,估計早已長到了屋里。
我一臉的不快,心想,把我叫來,就是讓我在這樣一個長滿荒草的地方上班?真不知道我爹腐朽的腦子里在想些什么?
他穿著一身灰色西服,烏黑的劉海倒向一側,明亮的大眼睛襯得臉格外有神,身材看起來比畢業(yè)時顯得更加高大挺拔。
他在前面用鞋使勁把高過腰的草踩在腳下,再左右踩平,為我們踩出了一條草路。大哥背著行李,二哥拉著滿面愁容的我走到了屋里。
剛進屋門,就有一陣腐爛的氣息沖進鼻孔,大家都有意識的用手揮舞。
“很長時間沒有人住了,屋子有點潮”,他微笑著解釋。
父親和大哥倒是一點也不嫌棄說:“沒關系,打掃一下就好了”。于是大哥忙著打掃床上的灰塵,二哥用水把地打濕后用笤帚打掃。
這時候,又來了一個女孩,她看上去很漂亮,穿著白色的裙子,梳著長長的辮子。是一個年齡大的老者陪著一起來的,看起來像是她的父親。
她父親滿面笑容的和我父親打招呼,雖然大家都不認識,但卻知道,彼此的孩子以后要在一起工作,就不自然的親近起來,說了許多客氣的話,說什么來的晚了,讓你們受累種種,父親也回應著,希望孩子們在一起相互照應。
院子外面一時間來了好多人,都是年齡大的男人,大家站在院子門口互相說著什么,就象是發(fā)生了什么驚天的事情一樣。
我從心底里蔑視他們,就像蔑視那些站在房頂上謾罵的農(nóng)村婦女一樣。
我討厭極了這個地方,想要快速的逃離,可命運似乎扼住了我的喉嚨,讓我無法呼吸也無法逃離,像溺水的孩子任由救援人員的擺布。
房子打掃好了,大哥二哥把我的被褥鋪在床上,另外的女孩的被褥也鋪好了。
我怔怔地站在那里,沒有絲毫的表情,無法想象我以后的人生將會與這里聯(lián)系在一起。生活一下子陷入了黑暗的洞穴,無法自拔。
在收拾好這些后,父親囑咐了我?guī)拙?,無非是好好工作,和大家搞好關系的種種,然后就離開了。穿白衣服的女孩的父親倒是沒說什么,就也走了。
屋里就剩下我們,她還在整理自己的床鋪,我覺得她一定是家里的老大,鋪床、疊被樣樣都干的很麻利,我坐在床上,看著她的背影,想著這是一個怎樣的女孩,我們可以很好的相處嗎?
“你回去吧,我知道是哪個房間了”一個清脆的聲音傳來。
接著行李劃過草地的擦擦聲和吃力的喘氣聲越來越近,白衣女孩趕忙向門口走去,在臺階上拉住了那個包裹被褥的單子,和那個女孩一起把行李抬了進來,放在了挨著南邊窗戶的那個床上。女孩說著:“謝謝謝謝。”白衣女孩一邊說沒事,一邊幫她掃床,幫著鋪褥子。
我一直坐在床上,因為心里充滿了怨氣,“討厭這個地方”已經(jīng)占據(jù)了我所有的思想,對這發(fā)生的一切都漠視著。
他走進來,不一會,有兩個人抬著桌子進來了,“這是給你們的桌子,看還缺啥不?”雖然他是和我們一起來上班的,因為來的比我們早,儼然成了這里的老人一樣,處處表現(xiàn)出東家的樣子,我們有什么需要他都可以辦的到。白衣女孩說:“不缺了,謝謝你”。
“鴻宇,你還缺啥不?”他扭過頭來直視我的目光。
“你們認識???”白衣女孩說。
“這是我同學”。我解釋道。
我叫曉菲,我叫曉琳,她們歡快的神情使氣氛頓時變得熱烈起來。
“你們是姐妹”?他有些吃驚的說。
“不是,不是,我叫吳曉菲”,“我叫王曉琳”。
我站起來說:“我來介紹他吧,這是我同學王興國”。
“什么?我可不姓王,還老同學呢,把我的姓都忘了?”
“哦哦,對不起,是李興國“大家大笑起來,我也覺得很不好意思,心想我就是個姓名癡、還是個路癡,最記不住人的名字了,“對了,我叫左鴻宇,很高興認識大家”。
在這一段尷尬的介紹中,我們彼此認識,也因為這個尷尬后的捧腹大笑,拉近了彼此的距離,讓這個如鐵盤一樣冰冷的地方頃刻有了生機,那籠罩在心頭的烏云正一點點的散去,溫暖在心頭復蘇。
靜下心來,坐在床邊,透過窗戶認真的打量這個陌生的地方。
窗外一行粗壯的白楊樹,最粗的那一棵我似乎摟都摟不過來,楊樹葉子在這個酷熱的夏季里飛舞,葉子的嘩啦聲奏出悅耳的音符。
院子異常的安靜,唯有蚊子煽動翅膀的聲音圍繞耳邊,使人變得浮躁不安。
來到這里一直都沒有見到領導,反倒是興國同志鞍前馬后的跑來跑去。
在他那里我們知道了上班的時間和要求,知道了哪里是每天集合點名的房間,哪里是開大會的地方。
我對這樣的工作似乎并不陌生,因為我老爹就是在鄉(xiāng)鎮(zhèn)工作,而且是個老鄉(xiāng)鎮(zhèn),我多少也聽過不少關于鄉(xiāng)鎮(zhèn)工作的事情,但真要置身其中,還是覺得好陌生。
這是我想要的工作嗎?這是我想要的生活嗎?我的腦海里反復的有這樣的疑問,曉菲和曉琳反而覺得很開心的樣子,還結伴到處走走逛逛的,我沒有心情,就一直獨自呆在屋里。
“曉菲,曉菲在嗎?”,一個男人的聲音傳來。
“不在”我的話音剛落就聽見曉菲的聲音傳來,“浩倫,你怎么才來呀?我以為你去別的鄉(xiāng)鎮(zhèn)了呢?”,“家里有點事,來晚了”。
說著他們就相繼進來了,一個穿著藏藍色西服上衣,下面配著軍褲的男生,腳上還配著大頭皮鞋,讓我突然想起了那首歌“穿著大頭皮鞋,想起了我的爺爺”,我強忍著沒有失態(tài),
“屋子里還有一位美女?。?,我叫鄭浩倫,很高興認識你美女。”
我其實挺討厭這樣的男生了,油腔滑調的,我撇了撇眼睛,什么也沒說。曉菲趕緊過來圓場“我來說,我來說,這是我同學,和你的同學李興國一樣,這是左鴻宇,以后我們就都是同事了”,
“你好”,我面無表情的說了句。
“哦,你好,你好,我就說嘛,美女就是美女”,我心想,又來了,討厭鬼。
一會兒院子里傳來了鐺--鐺--鐺的聲音,是一種鐵錘砸到鐵板的聲音發(fā)出的,焦灼而刺耳。
“這是什么聲音?”曉菲說著打開門向外望,我坐在床邊透過窗戶向后看。
只見有人拿著印花的鐵茶缸,拿著筷子往外走。
曉菲似乎也看到了,開心的說:“原來是開飯的聲音,鴻宇、曉琳,我們去吃飯吧?”“我不想吃了,你們去吧”。
我哪里還吃的下,這鈴聲明明就像是我大舅家的養(yǎng)豬場喂豬的聲音。
還是小時候我在那里見過,淘氣的我還經(jīng)常用錘子捶它,為此還常常惹舅媽不開心。
老天似乎在有意的捉弄我,連吃飯也不放過。
“一起去吧,怎么能不吃飯呢?”曉琳說著和曉菲兩個人就拉著我往外走,剛走到門口就碰到了興國,手里拿著茶缸和筷子,笑著喊我們
他看起來真的變了很多,似乎看不到學生時代的影子,兩年不見的他似乎象變了個人一樣,渾身散發(fā)著成年男人的韻味。
食堂在東南角一個破舊的屋子里,吃飯的人不多,有一個老者站在門口。
“吃多少盛多少,自己盛啊”,他微笑的臉看起來有些許的慈祥。
屋里很雜亂,北邊靠墻的地方放著一個巨大的缸,里面盛滿了水,下面擺著兩個盛水的桶,東墻上掛著一個紅色的塑料水瓢。
一個灰色的鋁鍋放在離水缸不遠的桌子上,鍋的外圍被黑色的油泥樣的東西包裹著,只有鍋沿的地方能看出它真正的材質。
一摞寬口,鑲著藍色花紋的碗放在鍋的旁邊,炒好的菠菜盛在一個圓盆里。
這間屋子的東面是一個大點的房間,屋中間兩扇廢棄的門板堆在一起,下面用幾塊磚墊著,四周擺放著幾個高低不一的長板凳,里面有兩個年齡大的男人坐在里面,邊吃邊不停地交談著。
我無視這些,我只想快速的盛飯,快速的離開。
“我們回去吃嗎?還是在這里?”曉菲盛好飯回過頭來問我。
“回去,回去”我快速的回答她,我盛了一勺米粥一點菜就急忙和曉菲向外走。
外面院子里還有一個大桌子,是用洋灰砌成的,四周同樣擺放著灰色的長板凳。
從這些凳子來看,這里應該偶爾也會有很多人吃飯。整體看起來比屋里整潔一些,地面也打掃的很干凈。
“我們在這里吃好不好?”曉琳跟在后頭小聲說。
“回去吃吧“,還沒等我說,曉菲就急忙回應她。
那時的我并不知道別人的感受,也許大家一如我一樣有不適應,有厭煩,也有苦惱,但大家似乎都裝在心里,而只有我總是把一切都寫在臉上,“不喜形于色”、“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修煉還不到家。
“吃完飯把碗送來”,師傅朝我們這邊喊了聲。
“知道了師傅,我去跟她們說。”后面?zhèn)鱽砼d國的聲音。
“你們沒帶飯缸呀?興國從后面跟上我們?!皼]呢,還不知道從哪里買?”曉菲看著興國說。
“就在東邊的門市里,你們抽空可以去看看,需要我?guī)兔τ浀谜f一聲?!彼廊晃⑿χ蛩奈葑幼呷ァN乙廊怀聊?。
我們把飯放到靠北墻的桌子上,桌子與床的距離似乎正適合。我和曉菲坐在我這邊的床上,曉琳坐在對面。
第一次坐在一起吃飯,大家似乎都有點矜持,我依然保持著沉默,延續(xù)著“食不言”的規(guī)矩。
那頓飯我們什么也沒說,飯并不是特別的可口,菜也出奇的咸。我們默默品嘗著這工作生涯中這第一次飯菜的滋味,也品嘗著人生這初次的相遇。
人生有無數(shù)的相逢,相逢于親人,相逢于朋友,相逢于工作,相逢于愛情---。而每一次相逢在生命中都會留下些許的痕跡,或快樂、或傷感、或平凡、或淡然……。
外面依然靜靜的,黑暗籠罩著這個院子。
她們均勻的呼吸告訴我夜已深,而我卻全然沒有睡意。
爬起來,床頭邊放著的紙箱依然安靜的睡在那里,本子依然整齊的擺放著。
那是我的世界,是我的童年,是我所有過往,是喜怒、是悲傷、是微笑也是眼淚。
拿出最下面的一本翻開來,時光就像再一次穿越一樣,把我?guī)Щ亓送甑挠洃洝?p> 那些兒時的玩伴在歲月的長河里各奔東西,在平凡的生活里,在無法交流的空間里逐漸的淡去,殘存在腦海里那些許的記憶也隨著時間的流逝消失在歲月的盡頭,而我,注定是孤獨的------
墨騰123
幸福就是無論經(jīng)歷怎樣的風雨,依然相信太陽會在明天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