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變暗,吳仕廉和知府周居蘭在捕頭秦思廣的帶領(lǐng)下來到關(guān)押丁屠戶的小院時,萬青幫幫主夏震龍帶著一幫幫眾以及陶然等人早已等候多時了。周居蘭、吳仕廉和夏震龍、陶然打過招呼,客套一番后,夏震龍將他們帶到一間空屋之中坐下說話。
知府周居蘭很是著急。他之前聽秦思廣報告說案子已然有了眉目,謎底將于今晚揭開之后,他便難耐心中的好奇與激動。那個陶然真的有那么厲害嗎?之前在五天之內(nèi),揭開了趙吉泰之死的謎團(tuán),接著又沒幾天,居然說這一系列的案子的已有了眉目。官府之前懸而未決的迷案居然讓一個外來的道人勘破了,在周居蘭看來實在有些匪夷所思。他坐下之后便著急地問陶然:“陶道長,我聽秦思廣說這些案子你已有了眉目,可有此事?這么說來,這些案子都是那個丁屠戶所做嘍?”
陶然笑了一下,“周大人,目前還不能這么說。我只是對這些案件有了一個合理的推理,究竟事實怎樣,還需要從那個丁屠戶那里得到證實?!?p> 吳仕廉也同樣心中焦急,眼看案子可能即將就要破了,他心中懸而未決的疑慮也將解開。但是他此刻的心中又有一些忐忑。這個陶然究竟發(fā)現(xiàn)了什么,解開了這一系列的案子呢?這案子的謎底是否與自己有關(guān)呢?
周居蘭看了看天色,“陶道長,為何要等到天黑才要審問那個丁屠戶呢?現(xiàn)在時辰也差不多了吧,可以開始了嗎?”
陶然說,“大人,我自有道理。咱們還是再稍微等等,等天色黑下來再說。此次我請大人還有吳員外、夏幫主一同前來,一是大家都經(jīng)手調(diào)查過這些案子,對案子十分關(guān)心,二也是讓大家第一時間了解真實的案情,做一個見證。等下我們詢問那個丁屠戶時,希望大家不要著急,不要出聲,有何疑慮稍后再說,以免影響丁屠戶說出實情。”
周居蘭看了看陶然,接著又看了一圈眾人,說道:“這些好說,等會的事情就由道長您來主導(dǎo),誰也不許擅自插手!”
此時一旁的馬舵主說:“大人,等下審問丁屠戶的場所就安排在院中進(jìn)行。我們都已安排好了,不過得要委屈大人和吳員外躲在暗處,和我一起觀看?!?p> 周居蘭說:“好好好,只要能從丁屠戶處問出結(jié)果,要我們怎樣都行!”
“好!周大人,你先喝杯茶稍等片刻,我出去看看準(zhǔn)備的如何了?!闭f罷,陶然和馬舵主出了門。到了屋外,馬舵主又問了一下手下之人,得知一切都已準(zhǔn)備就緒了。陶然有些忐忑地看著正在沉入遠(yuǎn)山的夕陽,嘆了口氣說:“希望我的推斷是正確的?!?p> 等到最后一抹霞光在天邊消失,陶然開始準(zhǔn)備開始詢問丁屠戶一事。馬舵主已安排人手在院子正中央擺好一張桌子和幾把椅子,旁邊立起一座燈臺,高挑燈籠,將桌子周圍照亮。除此之外,院子里再無燭火。周居蘭、吳仕廉、夏震龍、秦思廣等人坐在不遠(yuǎn)處的黑暗中,那位置既能聽清桌上之人講話聲,又不會被桌上之人察覺注意到。
再次一切妥當(dāng)后,陶然吩咐馬舵主命令手下將丁屠戶從關(guān)押的屋子帶出來,坐到院中的位置。丁屠戶被兩個人看管走到桌前,帶著冷漠而又無所謂的神情,大喇喇坐下。他左右看了一下,隨即低下了頭,發(fā)起了愣。他此刻心里全是那個潘寡婦?!八谀睦?,在干什么?有沒有和自己一樣時時刻刻心里掛念著彼此?”
此時陶然來到丁屠戶的面前坐下,他看了一會兒丁屠戶,說道:“你是想喝點茶水呢,還是想喝點酒?”
丁屠戶抬頭看了陶然一眼。他不知道陶然什么意思,又低下了頭去,一聲不吭。
陶然說:“我建議你喝點酒吧。即使你現(xiàn)在不喝,等下你可能就想喝了?!彪S即一招手,旁邊馬上有人拿過一壺酒和兩個酒杯。陶然斟滿一杯酒,放到丁屠戶的面前。隨即他也給自己斟了一杯酒,然后拿起酒杯小心地抿了一口?!熬剖莻€好東西,能讓人暫時忘了很多愁心事。你知道我有什么憂愁嗎?我在憂愁自己的徒弟。我的徒弟前段時間突然不見了,我這個師父牽腸掛肚,從北方千里迢迢來到江南,尋找他的下落。我的徒弟和你還有些相像,也是癡情之人。當(dāng)年也是為了情離我而去。所幸的是他的癡情有了不錯的結(jié)果,他和他的心上人情投意合,為旁人所羨。人之所以生情,是自然而然之事,沒有什么理由。然而情之所起,便意味著開始了一場賭博。在押上自己所有的賭注之后,你能不能得到對方的真心呢?”
丁屠戶瞥了一眼陶然,冷笑著說道:“你就不用再費口舌了,我什么也不會說的。”
陶然笑了笑,“我剛才只是有些感慨而已??磥砟氵€是沒有審視過自己的內(nèi)心。那好,我們再來說說你的老母親。你之前費盡心血,為你母親治病,可謂讓人感動。可是以后呢?你就讓老人家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嗎?這些事你想過嗎?”
丁屠戶低著頭,緊咬嘴唇。陶然耐心地等待了半天,結(jié)果等來的還是丁屠戶的沉默。
陶然嘆了一口氣,看了看旁邊的馬舵主。馬舵主會意,上前說道:“你這家伙,真是被豬油蒙了心了。為了一個女人,就不考慮自己的老母親了。而且我就不信你對那個潘寡婦是個什么樣的人沒有一點的察覺。為那樣一個女人值得嗎?除了王德宗,你知道還有多少人與潘寡婦有染嗎?”
那丁屠戶瞬時就像變了一個人,漲紅的臉上一下子猙獰起來,瞪著馬舵主一字一句地說:“你再說這樣的話,休怪我不客氣。就算是我死了,變成鬼也要日日找你索命!”
馬舵主笑了,“好一個傻小子,還敢這樣和我說話。你是怎么入的魔,被一個女子玩弄于股掌之間?你這樣為一個女人拼命,可是現(xiàn)在她在哪里?她有沒有想過你的死活?你現(xiàn)在這個樣子她會在意嗎?”
丁屠戶依舊不為所動,直直瞪著馬舵主不說話。
陶然嘆了口氣,沖院門處喊到:“好了,讓她進(jìn)來吧!”
丁屠戶有些遲疑地扭過頭,往院門處看去。只見院門處出現(xiàn)了一個自己日思夜想的熟悉的身影。丁屠戶揉了揉眼睛,一下子站起來,大喊一聲:“如月,是你嗎?說著就要往外沖去?!笨墒撬€沒邁出步就被旁邊的人拉住,動彈不得。
遠(yuǎn)處的那個身影似乎被丁屠戶嚇了一跳,猶豫著沒有再往前走。過了好一會兒,那身影似乎下定了決心,扭頭轉(zhuǎn)身而去。丁屠戶愣了一下,隨即拼命掙扎起來,“如月,是我?。∧憧爝^來讓我看看你?。 迸赃叺娜怂浪缹⑺糇〔艣]讓他跑過去。
可是,在丁屠戶撕心裂肺的喊叫聲中,那個身影連頭也沒回一下,越走越遠(yuǎn),徑直走出了院外。陶然有些奇怪,說了聲:“怎么回事?她答應(yīng)要來見你的啊?!闭f著站起來急忙走過去追趕那個身影。過了一會兒,陶然有些遺憾地從門外走了回來,對丁屠戶說:“剛剛你的潘如月和我說了,她以后不想再見到你了。她還讓我捎話,讓你以后不要再惦念她?!?p> 丁屠戶如同被雷劈中一般愣住了,他怎么也想不到這個結(jié)果。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居然如此絕情,連面也不想見一下。他猶如雕塑一般一動不動,那絕望的樣子實在是讓人于心不忍。過了好久,他重重地坐下,舉起面前的那杯酒一飲而盡,眼睛卻依舊直愣愣地瞪著。
陶然嘆了口氣,又給他斟滿了一杯酒?!澳阋膊灰保业葧涸賱駝袼?,爭取讓她見你一面?!?p> 丁屠戶默不作聲,也不知道他聽到陶然所說沒有。
陶然盯著丁屠戶,注意他每個微小的表情,輕聲說道:“我們之前已經(jīng)問過潘如月了,事實都已清楚了。她和你殺人之事沒有關(guān)系,也料想不到你會為她殺人。從某些方面來說,她其實也是一個受害者。”
丁屠戶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沒錯,她對此事確實毫不知情。我聽說王德宗和她可能有關(guān)系之后,怎么也不肯相信。直到那晚我親眼看到王德宗從家門出來去找她,我的世界便崩塌了。我心里只充滿了對王德宗的仇恨,甚至單純地以為王德宗就是我們之間的障礙。就是因為王德宗,如月才遲遲不肯同我成親。我只要殺掉王德宗,潘如月就會和我在一起了。于是我在王德宗從如月家中出來后,便一路跟著他到了他家。其實我本來沒想過要殺死他,只是想讓他說清楚此事后,從此斷絕與如月的關(guān)系。沒想到這個該死的家伙居然當(dāng)著我的面說潘如月就是個娼婦,還笑話我。我盛怒之下殺了他,還砍下他的頭顱泄憤。我為她殺了人,誰知她還是走了。”
陶然輕輕嘆了口氣:“這后來之事我們都清楚了。不過有一件事我們不太明白,你是如何知道王德宗與潘如月有染的?潘如月對我們說也從未告訴過有關(guān)王德宗之事,那么你是如何知道的呢?”陶然一邊注意觀察丁屠戶的神色,一邊小心地說。
本來已經(jīng)心如死灰的丁屠戶卻仍然有自己的堅持,他一仰頭喝光了杯中酒,苦笑著對陶然說:“這位先生,很抱歉,這件事我不能說?!?p> 陶然笑了一下,“沒關(guān)系,你不必說,接下來由我來說吧。之前你母親病重,情況十分危急,就在你束手無措之際,一個人出現(xiàn)了。他不僅為你母親看病,開出治病的良方,還拿出珍貴的藥材為你母親調(diào)理。他沒有收取你任何的銀錢,反而告訴了你,你的心上人和王德宗之間有瓜葛。你當(dāng)時怎么也不相信,想要馬上找潘如月問個清楚。而他卻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他讓你母親病好之后再去弄清此事,而且要你做出承諾,以后你的口中絕不能提到他的名字,并要你為他治好你母親之事保密。你對他充滿了感激,毫不猶豫答應(yīng)了他。這是男人之間的承諾,所以你即使已經(jīng)承認(rèn)殺死王德宗,也絕不說出這個人是誰。丁屠戶,我說的對嗎?”
丁屠戶吃驚地瞪大了眼珠,嘴里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這……這……你是怎么知道的?”
看著丁屠戶的表現(xiàn)和自己預(yù)期的一樣,陶然心里一塊石頭落了地。案件果然如同自己之前的分析,一絲不差。陶然說:“丁阿大,你是一條漢子,可惜走錯了路。首先你將真心錯付了潘如月,然而潘如月心中并沒有你。其次你被人利用,殺了人。不過此事有情可原,那人是利用你母親的病情和你急躁單純的性格殺人。丁阿大,我理解你的苦衷,可是你殺人終究不對。”
丁屠戶此時已經(jīng)釋然了,長出了一口氣,“沒錯,現(xiàn)在想來,都是我太沖動了?!闭f著他帶著渴求的眼神看著陶然,“你是一個好人,我可以看得出。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我母親以后無人照料,你能否幫我照顧照顧她老人家?我這輩子沒什么出息,一直未能盡孝。希望我死之后,她老人家有人照顧,能夠善終。”
陶然盯著丁屠戶看了良久,“好的,我答應(yīng)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