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郵包里的信仰

郵包里的信仰

水禾米田 著

  • 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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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1-05-24上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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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騷動的雨夜

郵包里的信仰 水禾米田 2699 2021-05-23 20:57:13

  剛過立春時節(jié),天氣并沒有隨著節(jié)氣的到來變得春意盎然,漫山遍野依舊枯枝敗葉,顯得十分蕭條。

  山的陰面還能依稀可見一簇簇形狀各異的殘雪,努力地想留住逝去的寒冬。

  臨近傍晚,云層越發(fā)的厚重,仿佛要垂落到地面,幸虧有兩座高聳入云的大山將它撐住,不至于掉下來。

  東邊的一座叫龍王墩,筆直陡峭,郁郁蔥蔥;西邊的一座稱桐頭山,平緩而下,一戶戶木質吊腳樓依山而建,裊裊炊煙在暮色中冉冉升起。

  米旦章老漢雙手叉腰站在屋外,雙眉緊蹙,焦急地望著門前蜿蜒而去的土路。

  他從上衣口袋掏出用竹根做成的煙斗,卷起煙葉裝上,叼在嘴里,眼睛一直沒有離開屋前的那條路。

  “天都快黑了,娃兒怎么還沒有回來?”一個五十歲上下的農(nóng)村老婦從堂屋出來,拴了一條藏青色碎花圍腰,拍打著身上的塵土,走到米旦章老漢身旁,望著暗下來的天空,一臉擔憂地說,“又要下雨了,米澤今早出門好像沒帶傘。讓你陪他多走幾趟,你就是不聽?!?p>  這老婦是米旦章老漢的老伴趙清碧,他沒有接話,抬頭看了看對面龍王墩山,只見山頭濃霧遮蓋,翻騰著往下瀉,看來雨馬上就要來了,他一對干枯的眉毛蹙得更緊,臉上核桃皮一樣的皺紋越發(fā)明顯。

  他吧唧了一下嘴,發(fā)現(xiàn)煙斗沒有點火:“你去屋里把火柴給我取來?!?p>  “娃兒沒有回來,你還有心思抽煙?”趙清碧一臉不愉快地盯著他,“你拿上傘去半路接米澤,別把郵包淋濕了,里面的信件要糟蹋了,那可怎么辦呀!”她說到后面,已經(jīng)急得團團轉。

  “跟他說過多少遍了,當鄉(xiāng)郵員要晴帶雨傘晝備手電,不吃一回虧,他是不長記性?!泵椎┱露紫律碜?,手端著沒有點燃的煙斗,一口痰吐在地上,硬生硬氣地說,“你去看看他那把傘在屋里沒有?!?p>  趙清碧急轉回屋,隨即又跑出來,臉帶驚恐地說:“天殺的呀!他沒有帶去,你快去接他吧!”

  米旦章豁地站起身,把竹煙斗順手揣進口袋,慌忙下忘了磕掉煙卷,掉到地上也來不及撿,直奔屋里而去。

  “快!快!把我筒靴和手電筒拿來?!泵椎┱聫奶梦萁巧系闹^上取下斗笠和蓑衣,他一邊穿戴一邊說,“還有米澤的傘,你快點,別磨嘰?!?p>  米旦章匆忙地走出家門,天已經(jīng)伸手不見五指,他打著那把銹跡斑斑的加長手電筒,雖然好久沒有使用,但發(fā)出的光依然嶄新耀眼。這是他當鄉(xiāng)郵員四十幾年養(yǎng)成的習慣,隨時檢查更換新電池,這習慣就如同歲月在他臉上刻下的痕跡,也深深地融進了他的日常,成為生活的一部分。

  雨點開始零星地砸下來,打在斗笠上“砰砰”作響,他的心也跟著一次緊過一次。

  米旦章對這條通往縣城的山路再熟悉不過了,二十幾公里的路程要翻越三座大山,爬行兩處陡峭山崖,穿過一條稱為死亡之路的懸崖,還要蹚過一條河,來回少說也要十一個小時。

  兒子米澤從早晨六點出發(fā),到縣郵電局交接信件、報刊最多用去一個多鐘頭,往常最晚天黑之前也能趕回家,今天都這個時候了,怎么還沒見人影?

  雨在手電筒的光柱里變成了一條條晶瑩剔透的絲線,越來越稠密,形成一道仿佛突不破的網(wǎng);落在草木樹葉上發(fā)出的沙沙聲音,一陣急過一陣。

  路開始變得泥濘,踩在上面溜滑難行,米旦章已過耳順之年,雖然行走起來看似硬朗,但每踩一步腿都顫抖一下。

  這條路他不知道走了多少遍,二十八歲從部隊轉業(yè)開始到前不久退休,三天一趟往返,路上哪里有個拐彎,有多少石階,寬窄多少都一清二楚,可以說閉上眼就能走個來回,這點雨能算啥?比這更惡劣的天氣都走過。

  可是現(xiàn)在他越走心顫抖得越厲害,腿也像踩在棉花上一樣,他快翻過桐頭山了,還沒見米澤的身影,在這分不清天地,只有一片沙沙雨聲的漆黑夜晚,他到底走到哪兒了?

  過了桐頭山前面就是青桐溪了,河不寬,但水流湍急,一根朽木架在河面上,大白天走在上也面讓人心悸,何況黑漆漆的雨夜。

  米旦章老漢站在河邊,潺潺的溪水聲不絕于耳,手電筒射向河里,浪花翻騰,洶涌而下。

  他抬起手電筒朝河對面照去,光被密集的雨線擋住了,朦朧一片。

  米旦章老漢踏上獨木橋,身子左右晃動了一下,他急忙打開雙臂平伸出去,才把身子穩(wěn)住,然后憑借多年行走的經(jīng)驗過了獨木橋。他大喘了一口氣,用手背拭了拭額頭上冒出的細細汗珠。

  他一路走下去,在心里不斷地呼喊:“兒子呀!你到底走到哪兒了?不是阿爹狠心逼迫你走郵路,而是……哎!”

  雨似乎沒有停的意思,匯聚成一汩汩山洪,時不時帶著泥石往下滾落。

  米澤此時正躲在一個僅容下身子的凹石下,他懷抱郵包,瑟瑟發(fā)抖地緊貼巖石而立。

  懷里的郵包越發(fā)沉重,不知是寒冷,還是長時間抱著六七十斤郵包的緣故,雙手酸軟麻木,幾次想把它扔到地上。

  可這個念頭一起,耳邊就會想起阿爹的聲音:“郵包比你的生命還重要,任何時候都要保護好它。”他就會咬緊牙關往上緊送一下。

  米澤眼前一片漆黑,頭頂有時會滾落下幾粒泥石,雨水不時地飄進凹石里,順著他的頭發(fā)往下滴落,看來這里已經(jīng)無法躲避。

  他雖然在天黑下雨前過了稱為死亡之溝的“滾驢溝”,但回家的路還要翻一座老鷹巖,過一條青桐溪,爬一座桐頭山才到,平常走也要近三個小時,更別說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雨夜。

  他現(xiàn)在很悔恨在縣城碰上工作的高中同學陳寶華,要不是他拉著去參觀他的新辦公室,怎么也不會耽誤回家的時間。

  米澤一想到他的同學,心里就騰起一股怒火:同是高中畢業(yè),為什么他們可以在縣城找一份體面的工作?自己卻要聽從阿爸的安排當一名如同牲口一樣每天到處奔走的鄉(xiāng)郵員?

  這都要怪阿爹,明明張叔叔安排自己在縣郵電局前臺工作,非要發(fā)揚什么風格拱手讓與他人,想著這些氣就不打一處來。

  米澤憤懣地嘆了口氣,感到懷中抱的不是郵包,而是一個負擔沉重的包袱,似乎有千斤之重,兩個膀子已經(jīng)沒有知覺。

  “砰!”郵包掉到了地上,往下翻滾了幾圈——他所站的凹石處是個斜坡。

  米澤望著瞬間被雨水淋濕的郵包,自言自語地說:“哎!什么郵包就是生命?阿爹說得也太過了,村民們沒收到信件,重寫一封不就得了,今晚能夠安全回到家就阿彌陀佛了?!?p>  他突然靈機一動,想出一個兩全的辦法:把郵包放在這個凹石下,等明天雨停了再來取。只要不背這個沉重的包袱,一來自己摸黑也能夠回家,二來郵包還有希望不被全部淋濕,總比人和郵包都在這里挨凍受餓淋雨強。

  這荒山野嶺的,郵包里除了十幾封信,就是鄉(xiāng)里的報刊雜志,沒有什么值錢的東西,根本不用擔心丟失。

  不過……他突然想起里面有兩張匯款單據(jù),一千多元錢,要是丟了怎么辦?

  米澤環(huán)顧四周,一片漆黑,這個時間還能有誰來這里呢?明天一早來取郵包,然后直接去趕集也不會耽誤時間。

  這也保全了阿爹視郵包就是生命的說法?,F(xiàn)如今是一九九五年了,思想不能停留在阿爹的七八十年代,什么都要變通著辦,不能認死理,到底是郵包重要還是人重要?不言而喻的答案。

  米澤撿起郵包緊貼凹石最里面放好,脫下身上外套蓋在上面,又摸黑在周圍折了一些樹枝搭上。他確定這一切萬無一失后,撩起衣襟擦了擦臉上的雨水,摸索著向家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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