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的夏季,陰雨時時纏綿。
周文染終究是離開了這里,在這座古都“淪陷”后不久,向西逃離。
她的逃離并沒有帶上什么特殊的東西,只是從西邊的道路,坐著車翻過太行山——向西,愈來愈遠。
她離開了——卻不是一個人離開的。
周家在北平的這些人,終究是一同離去。
……
離去前一把火,燒掉的有城外整座紗廠。
那里,原先的工人早已被驅(qū)逐——被日寇占領(lǐng)后發(fā)下通牒,要“盡快恢復(fù)生產(chǎn)”,卻是生產(chǎn)他們所需的東西。
于是,就容不得周家人惋惜了。
看著那邊沖天的火光,周正德有事落淚。
“終究是走了嗎?”
他悵然,憑誰都能看出他的失落。
“是的,走了?!?p> 他們不能停留。
……
走的時候并不匆忙,畢竟,城破前幾天就已經(jīng)得到消息。
文染身上帶著的不止有衣物,還有少許錢財——但大多數(shù)財產(chǎn)都留在原處了,屋子的大樹下,窖藏著好幾十斤黃金。
而且,這不時周家唯一的藏金處。
可是,人走了,留在這里的金銀又能又什么用呢?
離開的人漸行漸遠,這里已經(jīng)沒有什么值得記掛的東西。
……
離開北平并不是周文染的意思,而是組織上的意思。
北平,天津,周生紗廠的工人不知凡幾,許多在周家離去之后也跟著走了,畢竟,東家給自己三去不知多少錢財,自己也不能辜負(fù)東家的心不是?
他們走了——是跟著周家走的。
向西的道路上并沒有完全斷絕交通,從這里去西邊,還能很快通行。
……
西邊,有什么?
山西,陜西,一條黃河兩岸千溝萬壑——周文染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只是知道自己要去的地方。
延安。
帶上工人,卻沒有帶上設(shè)備;帶上了不少資料,沒有拿走財產(chǎn)——她知道,自己雖說是“砍掉了九成身家”,卻并不等于從零開始。
她知道,自己的前途是光明的。
自己的道路,是互利互惠的。
名義上的“逃難”,實際上是“遷廠”——就在日寇眼皮底下,她要去往新的地方。
她不知道,此行的結(jié)果會如何。
她不知道,這一段時日的見聞是怎樣。
可是,她不后悔向前。
因為,往前走,她有明天。
……
從北平,過大同。
華北剛剛淪陷,山西已是前線——大同,也是敵軍兵鋒指向的地方。
自己不能停下——前途還漫漫。
想著,看著,正在往前行,卻收他人信。
“一路上辛苦了”。
倒是她覺得自己并不辛苦。
馬車還在往前走,越來越遠,那生養(yǎng)自己的城市被拋在后方。
曾經(jīng)是古都,而今不再了。
曾經(jīng)的王朝墮落了,可長盛不衰的民族怎么會就此沉淪?
周文染的眼底有她的淡然,也有一絲絢麗。
“我就要往前去。”
往前看,不顧風(fēng)雨——她知道,前方有更好的風(fēng)景。
她之所惜。
……
終究,是在黃河邊上了。
濤濤黃水流動,渡河就是前途——她在河水邊站著,看著那渾水久久不曾停。
自己的前途在哪里?
華夏的前途在哪里?
她茫然,卻忽然明白了什么。
黃河不止,生命不息。
?。ㄟ@一本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