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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嫁教書匠

第5章 原來是你

不嫁教書匠 姝娟 3202 2021-04-05 12:40:19

  他們上到二樓時布萊克停下腳步,他到地方了。

  他目送著她往三樓上。

  她頭也不回地上去了。

  她的面前出現(xiàn)一條長長的走廊,走廊盡頭是扇小窗,下午的陽光正好灑進來,她朝著亮光處走去。

  走到了頭才是她的房間,這是朝北的房間。

  一推門滿室陽光。

  有五六張床上坐著人。

  她環(huán)顧之下發(fā)現(xiàn)只有兩張床沒被占據(jù),選擇之下她走到最里面那張床。

  這里出入不方便,但比門口那張安全,她放下包一屁股坐下,往被子一靠這才放松下來。

  那幾個人正在討論著:“我沒怎么復習呀,我都不想報,報完還得學,費錢費時間,出來考試我家孩子都沒人管”。

  另一個:“不學不行,中師文憑以后不達標,進修教研員說幾年后學校普及大學生,每個人都得大學畢業(yè),就別說我是社辦的了”。

  “等我們學校普及完了,我就退休了”。

  “那可不能,說普及還不快!大學生一年一茬,畢業(yè)的比退休的多,很快后浪蓋前浪,哈哈”。

  她們你一言我一語聊的都是學校的事,紅梅判斷她們也是參加成人高考的。

  有一個人的口音像她中專同學的,正是那:“我穿掰(白)襯衫嘞(來)滴”。

  那種口音特征太明顯了。

  她往那邊打量了一下,她們年齡大多三十多歲,干凈樸素,有一個弄得很時髦的樣子,但一看臉色就是農(nóng)村的。

  她們說話咬文嚼字,又時不時地帶出家常磕,這氣質(zhì)妥妥的鄉(xiāng)村女教師的樣子。

  有一個人回頭和她搭訕:“你是來考試的嗎”?

  她心想:“我也是鄉(xiāng)村女教師氣質(zhì)嗎”?

  她:“嗯”。

  她們都轉(zhuǎn)過臉看著她。

  問:“你哪兒滴”?

  “你學校畢業(yè)的嗎”?

  紅梅回答:“我是臥龍的,我是中專畢業(yè)的”。

  那幾個人露出羨慕之色,由衷地說:“那你考試啥問題沒有啦,這么年輕,還是學校畢業(yè)的”。

  她心里有點小得意。

  正說著時“當當當”敲門聲,屋里人喊:“請進”。

  門開了一下,沒人進,一個淳厚的男中音問:“章紅梅在嗎”?

  那幾個女人搖搖頭。又齊刷刷盯著她。

  她聽出是布萊克的聲音,她坐起來走到門口。

  他笑著說:“你休息好了嗎?出去走走呀”。

  她想要關(guān)上門說:“沒呢”。

  但大房間里幾個女人實在無聊,她就點點頭。

  回身帶上小包和他下樓。

  經(jīng)過大廳登記處時,玻璃窗里那個中年女人瞟了他們一眼?;仡^低嘀咕了一句。

  他們出了旋轉(zhuǎn)門,信步往西而行。

  斜陽很低了,反射出萬道光芒。

  人行道上垂柳依依,下班的人們騎著自行車一輛輛經(jīng)過,她倆漫無目的地壓著。

  一個斑斕的街心小花園近了。

  他踏著石碣走了進去,回頭等她。她隨后跟進來。

  這只是個小小的環(huán)島花園,雜色小方石砌的路面上落英繽紛,只有一石桌圍幾個石凳,他們坐了下來。

  石桌上面浮著一層落花,都是榆樹梅花瓣,小小的類似梅花。

  落花層層,樹上卻不見花少。

  繞園花樹很高,把芬芳也護住了,香氣只在園里飄來飄去。

  西邊出現(xiàn)了晚霞,半邊天都紅了,他的卷毛鍍上一層金色。

  她觸景生情,感慨地說:“”去年就是這個時候,我和同學在這里說話,一回頭看見了晚霞,趕緊回學校梳洗打扮,回來時晚霞快落下去了。

  勉強照了張相片。今天我又來到這里,那個同學在哪里???她是外縣的。參加這個成人高考了嗎?”

  他壞笑著問:“男同學女同學呀”?

  她嗔怪地一努嘴:“女同學”!

  不禁相視一笑。

  他:“你們中專離這里不遠吧”?

  她站起身指著花園南側(cè),但花叢搖曳,什么也看不清。

  他:“在本縣上學就這樣好,可以隨時回來。但難免有點傷感,是不是”?

  這說到她心坎去了。

  誰說落花無聲?落花一片片沙沙的飄下來。

  她伸手接住一片。

  托在手心。

  他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

  過一會兒輕聲說:“紅梅,我給你算一卦呀!”。

  她奇怪地看著他,坐下來聽。

  他緩緩地說:“四年前的六月中旬,比這個時候晚一個月那樣子,你參加了英專加試,你站在走廊里等著叫你名字。

  那天你穿了件鵝黃色格子襯衫,對不對?”

  她更奇怪了,但點點頭。

  他也點點頭,繼續(xù)說:“你靠墻站著,小聲嘀咕單詞,讀得又快又利落,一會兒翻一頁,一會兒翻一頁。

  里面開始叫名。沒人回答。

  那個‘章紅梅’就被叫了好幾遍。

  你激靈一下聽見了,把書往書包里一塞,噠噠地就往門里跑,開門的時候,后腦勺上馬尾辮‘刷’就散了。

  你進去了,走廊里的人都笑了”。

  他“算”得真真切切。

  她的眼睛瞪得圓圓的。

  她的腦海里浮現(xiàn)出四年前的畫面。

  她在加試點準備期間,注意到對面墻上貼著一個黑小子,與她一米之隔站著。

  他的頭發(fā)短短的,貼著腦瓜皮,一雙長腿,褲腳卻有些短,懸在腳踝上,褲管空蕩蕩的。

  他羞澀拘謹?shù)刭N墻站著,一動不動。

  她記得深刻,因為特征太銘心。

  難道那個黑小子就是他嗎?

  怪不得杏花樹下見到他時覺得眼熟。

  她說:“你不是算卦,你是看見了”!

  他誠實地點點頭,說:“那天我陪堂弟加試,就站在你對面”。

  原來如此。

  她:“你怎么知道當年那個女生是我”?

  他:“叫章紅梅的人可能不少,但你只有一個。運動會前咱們不是開了個會嗎?你最后進屋的,我一眼就認出來了。

  后來分配任務時看見了你的名字,我就確信無疑了。

  繞了一大圈我們又重逢了,那天晚上回家我半宿沒睡著”。

  她聽著很感動。

  她想說:“中專報道那天我還尋找過你,沒看見,以為你沒考上”。

  但她沒說。而是問:“你堂弟呢”?

  他:“他沒考上,被漏到一中去了,因禍得福,三年后考省財貿(mào)學院去了”。

  這觸動了她的心事,她問:“你如果報考高中,現(xiàn)在也是大學生了吧”?

  他倒沒虛偽,誠實地說:“我想是的。我比堂弟靠譜,但我家條件不好”。

  說到這里他有些難為情,臉紅了,眼睛看著別處,說:“我八歲時爸爸去世了。去世前花了很多錢治病。

  八歲后我媽一個人拉扯我長大,太不容易了,初中畢業(yè)時我就考了師范,因為師范畢業(yè)后就能掙錢了”。

  這是一個悲傷的童年故事。

  他換上愉快的語氣,說:“八歲那年我就能燒火熱飯了,哈哈,厲害吧?

  那天我媽在田里干活,快到中午了,我就想,讓她回家就吃飯多好!就學著她的樣子,在鍋里倒上水,把鍋杈放水上,鍋杈上擺飯盆,擺菜碗,蓋上鍋蓋就燒火唄。

  我媽看見我家煙囪冒煙了,撒腿就往家里跑,跑到家一看是我在熱飯,樓過我,照屁股就是幾巴掌。

  我沒哭。我媽抱著我卻哭了。

  她不在家我就總鼓搗燒火熱飯,后來學會了做飯,我媽回家就能吃上熱乎飯了”。

  她的眼睛濕潤了。

  第一次認真地打量著他。

  四年前的靦腆偶爾還在,但多了份成熟和爺們兒樣。

  最后她把目光停留在他的頭發(fā)上。

  他把五指插進濃密的卷毛里,從額前往后梳過去。手一松,一頭花卷彈了起來。

  他笑著說:“你以為我的頭發(fā)是燙的嗎?大家都這么以為。

  其實我隨我媽!自來卷。

  小時候總是剪得很短,長大了這不是為了美嘛,稍微一長就卷起來了”。

  原來如此。

  她一笑。

  他:“你總自己笑。我好奇你想到什么了?這回你得告訴我了,你說吧,為什么笑?”

  她:“想笑就笑唄”。

  他:“不行!頭幾次就算了,這回得說出原因?”。

  她:“我就想問,你們師范的情況”。

  他:“就這個呀!很簡單,在教室上課,在食堂吃飯,球場上打球,沒了”。

  她:“你們師范女生多嗎?”。

  他:“男女生一半對一半”。

  她:“男生經(jīng)常聊女生嗎?”。

  他撓撓頭發(fā),說:“在宿舍的時候有時也聊”。

  她:“聊什么?”。

  他:“就是議論哪個女生漂亮,不漂亮什么的。有時還說誰黑啦胖啦”。

  她哈哈大笑起來。

  她:“你聊嗎?”。

  他被問住了。

  她緊追不舍。

  他只得說:“我有時也摻和幾句。不多說,怕挨罵”。

  她:“你沒在師范追過女生嗎?領(lǐng)家里一個現(xiàn)成的對象多省事”。

  他:“稀里糊涂就畢業(yè)了,沒那么多心眼”。

  他反問她:“你們中專男生多嗎”?

  她笑了起來,不回答。

  他:“快說呀”!

  她笑夠了,說:“我們中專有財會班,英語班。我們那屆英語班有兩個,我們班是862班。

  862班四十人,三十四個女生六個男生。

  那個班比我們班好點,七個男生。”

  然后又忍俊不禁:“我們班女生資源那么豐富,畢業(yè)時那六個男生一個女生也沒領(lǐng)走”。

  他也笑了。壞壞地說:“我當初考你們中專好了”。

  她瞪了他一眼,猶豫了一下輕聲問:“你怎么想到讓人去我家提親?”。

  他有些結(jié)巴,說:“到你家提親的事我知道。是我們屯里一位熱心的爺爺,他是專業(yè)月老。我沒有求他去提親”。

  什么?

  她心里一股怒火竄了上來。

  見她臉色一變,他趕緊打住,以為自己哪里說錯了。

  就在這時,她站起身,說:“我回去了”。

  她已經(jīng)走到臺階了,他追了上來。

  她噔噔下了臺階,直奔軍人招待所。

  他在后面走了幾大步才追上來,他急切地說:“沒吃晚飯呢,吃飯去吧”。

  她:“我不吃晚飯,你自己請便吧”。

  上了招待所臺階,她自己推開旋轉(zhuǎn)門,在他旋進來后她已經(jīng)上樓了。

  直奔她的三樓。

  他只得在二樓止步,莫名其妙地抬臉看著她拐進去了。

  女生的心思真怪,像天氣,說變就變。

  他蔫頭蔫腦地往房間走去。

  晚飯他也不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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