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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嫁教書匠

第27章愿此情天長地久

不嫁教書匠 姝娟 4539 2021-04-21 10:16:39

  梨園里白雪皚皚,樹枝上經(jīng)常會跌落一陣雪,像一顆流星飛向地面,帶著連綿輕薄的尾巴。

  天空萬里無云,遙遠(yuǎn)的湛藍(lán)托著一輪溫煦的紅日,紅日太高,俯視著無垠雪野。

  快過小年了,村里縈繞著蒸粘豆包,灑年糕的味道,人們都在屋里忙碌,村里那條灰突突的大道上空闊寂寥。

  快近中午時,一個穿著紅色棉服,背著鼓溜溜小包的女孩往村口走去,她就是紅梅,她要到縣里函授學(xué)習(xí)去。

  她腳步輕盈地出了村,路邊的大白楊被凍僵了似的,靜默無語。

  “喂……”!

  她把手?jǐn)n在嘴邊拖著長音喊了一聲,然后抬頭觀察樹枝上是否有積雪振落。

  樹枝一動不動,看來她的聲音沒威力。

  緊接著一聲威力更大的“喂……”在空中傳來,卻不是她喊的!

  她納悶地尋找,大道空蕩蕩,就在她把目光轉(zhuǎn)向樹林時,一棵樹后轉(zhuǎn)出一個人,她不由得一驚,再一看就笑了。

  她朝那個人跑去,那個人在她前面倒退著跑,她加快腳步竟然追不上。

  她喊了一聲:“布萊克”!

  布萊克:“在”!卻依然倒退著。

  他開懷地笑,她有些氣惱了,不追了,慢吞吞往前走,他不退了,朝她走來,他們越來越近,他的笑臉更清晰了,她嗔怒地斜視著他。

  就在要交錯的剎那,他突然一轉(zhuǎn)身,兩只手在她腿上一摟,她只感覺兩腳猛然離開路面,飄起來后落在了他的后背上,他背著她狂奔。

  一切太突然,措手不及!

  他撒丫子跑進(jìn)了田野里的小路,那里依稀能辨別出路徑,“嘎吱嘎吱”踏雪之聲又急又脆,伴著他急促歡快的喘息聲。

  她顛簸著,捶打著,尖叫著。

  “你干嘛”?

  “搶黃花大閨女進(jìn)苞米地”!

  這句話太挑逗了,她美滋滋地笑了。

  他們分別的太久,快一個月了,音信皆無,此刻,他渾身有使不完的力氣和熱情,化作狂奔。

  她索性不掙扎了,胳膊緊緊的環(huán)住他的脖子,他戴著她織的圍脖,她把臉貼了上去。

  天藍(lán)的純粹,雪白的無暇,她好像在飛。

  那條小路有三里多,他全程跑完,上了大道后。

  她:“怎么不跑了?”

  他呼吸綽綽有余地舒暢,說:“馬兒跑的快,也得有動力”!

  他回過頭等著。

  她:“怎么不在車站等我?跑這么遠(yuǎn)?”

  他:“都想跑你家搶你去了”!

  她想了想家里的狀況,輕嘆一聲。

  她:“你頭發(fā)剪短了?卷不明顯了,像變了一個人”。

  他:“好不好看?”

  她探頭左看看右瞅瞅,

  說:“好看!真的好看”。

  他往上竄了竄她,她:“我下來吧”?

  他:“你敢?”

  她撫摸著他的臉頰,問:“你瘦了!皮膚也粗糙不少,在家干嘛了?好像在野外作業(yè)了!”

  他又一次回頭,“是?。∥覍毨?!天天出去找寶”。

  她:“找到多少啦?”

  他:“湊齊了給你個驚喜!現(xiàn)在保密”。

  她:“哼!和我還有秘密!”

  他看著前面穩(wěn)健地走著,矯健的髖部有韻律地摩擦著她的腿。

  她看見他的兩只耳朵凍得通明的紅,抻起棉服帽子戴他頭上,他使勁擺擺頭抖落掉了帽子,命令說:“趴著”。

  她很乖地把臉趴在他的后脖頸上,他身體里散發(fā)的味道很沖,帶著體溫帶著神秘氣息。

  她悄悄地深嗅著,也把自己的呼吸輕霧似的氤氳在他的脖頸里。

  他走的不快不慢,背著她很享受似的。茫茫雪源中他們像合體的黑紅小點(diǎn)移動著。

  ……

  終于上了火車,臨近年底,火車也進(jìn)入忙季,車上座無虛席。

  他們往車廂里掃了一眼就在車門后站下了。車門上邊那塊玻璃凝結(jié)著厚厚的白霜,散發(fā)著寒氣。

  他把臉湊近了往窗上哈氣,那里融出個小洞,他用指甲把小洞闊展著,最后有手掌那么大的地方透亮了。

  透亮的地方正對著她的眼睛,她往外看著飛馳的冰雪大地,笑了。

  他俯身把下巴頦搭在她肩頭,雙手在下面扣著她的,也往外看著,問:“記得咱們第一次火車相遇嗎”?

  她:“記得”!

  他:“我靠窗坐著,看見你巴巴地盯著窗外,我就和你換座位了,你一點(diǎn)都不客氣就坐過去了,那時你剛拒絕媒人提親。你真好意思坐”!

  她扭臉要瞪他,正好對著他的臉,他們凝視片刻,不約而同的無聲地笑了。

  到縣城是四站,其實(shí)四十站,四百站都沒關(guān)系,誰知道眨眼就到了。

  他接過她的小包背著,她全力以赴地走路,路太滑了。

  天橋上全是冰,往上走時,她被拽上去的,往下走時她依偎著他滑下去的。

  他:“來考試時楊柳依依,來學(xué)習(xí)時白雪皚皚”。

  她:“來考試時裝模作樣,來學(xué)習(xí)時原形畢露”。

  同時“嘿嘿嘿”!

  她:“我們這回住哪里”?

  他:“還是軍人招待所吧”!

  兩人輕車熟路地辦理了入住,上樓時,她愉快的說:“這回挺好,都是四人房間”。

  他還在二樓。在這里,他們即將開啟七天的甜蜜之旅。

  一刻值千金,所以一分鐘都不能浪費(fèi),她放好東西就和他出去了。

  他們順著大街往前走了一段,他說:“看看咱們坐過的街心花園什么樣了?”

  往花園進(jìn)的臺階落滿了積雪,看來人跡罕至。

  那個石桌變成了雪桌,石凳變成了雪凳。

  她:“沒人來過?也是,大冬天誰來這里干嘛?

  你看那些雪,落在樹尖上,一串串多像春天的那些花!

  而開花時又覺得像雪,花和雪就是這么比來比去的,你說有趣不?”。

  他:“有趣”。

  她:“你怎么了”?

  他:“舊地重游,觸景生情”!

  他們在掛滿積雪的樹枝后依偎著,注視著太陽正歸去的天邊縹緲的淡青色,二人心里卻燃燒著烈焰。

  默默佇立,緊緊依偎,無需太多言語,已勝卻人間無數(shù)。

  他曾說“愿我們做一對鄉(xiāng)村神仙眷侶”,她曾說“愿此情天長地久”!

  此時,這些都不必再說,就已心有靈犀。

  落日悄悄地隱在那片淡青色的暮靄里沉下去了,路燈早早接班。

  他的臉頰輕輕地貼著她的臉蛋,溫柔地說:“臉蛋冰涼!走,我們找室內(nèi)玩去”。

  她側(cè)了側(cè)臉:“你真找到寶啦?”

  他依然柔柔的:“找到啦!你可勁提要求吧”。

  他們出了小花園,慢慢往回溜達(dá),路過工人文化宮時,他突然兩眼放光:“看電影去啊”?

  一拍即合。

  文化宮在三十幾個臺階上,是個二層小樓,在下面需要仰視它,搞得很威嚴(yán)的樣子。

  他們拾級而上。

  她說:“我上中專時經(jīng)常自己來這里電影,印象最深的是《魂斷藍(lán)橋》《青春萬歲》”。

  他:“我在師范時只有集體組織時才跟著出去看,自己從來沒看過”。

  她:“那時我不是沒對象嗎!沒人陪”。

  他:“今天我陪你看個夠”。

  她:“以前門口立塊小黑板,寫著什么電影,走,找找那塊小黑板”。

  到了上面,他找了一圈,遺憾地說:“沒有小黑板”。

  他看出來了,她滿滿的回憶。

  他心里說:“我們今天做的,就是今后的回憶,從今往后,你的回憶里總會有個我”。

  還沒到二樓,就聽見上面“轟轟地”演出正在進(jìn)行時。

  來到放映廳門口,忽明忽暗中,看清了,偌大的一個場子算上他們有十來個人,分散在各處坐著。

  也不必對號入座了,他倆選了個比較好的位置坐下來。

  沒看出什么味道來時,電影就結(jié)束了。

  有幾個人離場了,影院里人更少了。

  她倆又竄了一遍座位,坐在了最佳位置。

  電影重新開始。就像給他們演包場,專門又給他們重頭講起故事。

  黑暗中她們十指相扣,互相依偎,頭挨著頭,看女俠與英雄的恩愛情仇。

  練霓裳,卓一航,他們曾愛得那么深,可誤會與選擇使得他們恨得那么切!

  她不解,既然那么相愛怎么會有恨呢?

  他倆看的心有戚戚,好在結(jié)尾大團(tuán)圓。

  她:“我第一次感受到了武俠作品的魅力,怪不得大家都愛看”,

  他:“因?yàn)槟抢锏挠⑿蹅b客愛憎分明”。

  出了文化宮,橘黃的路燈像飄在黑夜中似的,縣城的夜晚已降臨。

  他向她征求:“我們干嘛去?”

  她:“我還想看電影啊”。

  他看看她的眼神,竟然是真的。

  他:“好,還去文化宮?”

  她:“在火車站附近有個真正的電影院,咱們?nèi)ツ抢铩薄?p>  兩個人活力四射地走了二十分鐘到了縣電影院。

  依然是循環(huán)場,但很幸運(yùn),趕上了開頭。

  屏幕上推出影片名:《伊豆的舞女》。

  這里人更少,他倆依偎在影院正中間。

  這部電影沒有像武打片那般情節(jié)跌宕,那么很快吸人眼球。

  它更像一首散文詩,講的也是散文詩般情竇初開的感覺,那感覺是歡喜,是惆悵,是淡淡的憂傷,這些滋味慢慢地滲透到心底,慢慢地扎根,變成永遠(yuǎn)難忘的殤。

  影片結(jié)束又開始循環(huán)了,他們慢慢地起身。

  出了影院回到了深更半夜的寒冷里。往回走著,他們同時:“餓啦”。

  她:“你請我吃好吃的”。

  他:“隨便你點(diǎn)”。

  兩人同時:“找到寶啦”。

  “哈哈”!

  小花園往北那個市場,晚上是喧嘩的夜市。

  還沒到入口就見那里煙霧繚繞。路兩旁門市羅列,門市前的小棚子密密麻麻。

  就在這窄窄的夾道中,人來人往,這里是不夜城。

  她把他的胳膊挽得緊緊的,他也小心地走每一步。腳下的冰道經(jīng)過一雙雙腳的打磨像冰場跑道似的光滑。

  兩邊的棚子都往路中間伸煙囪,抬眼看去煙囪如林,有的吞云吐霧,有的輕煙裊裊,縷縷煙霧升進(jìn)夜空,夜空好像也暖了。

  棚子里伸出一盞盞燈泡,一圈圈光暈連成一串往夜市深處飄去。

  燈泡散淡的光灑在金紅的凍柿子上;

  黑石頭似的凍梨上;

  紅瑪瑙似的糖葫蘆上;

  還有人們的臉上,有的人邊走邊吃,嘴上的熱氣像煙囪飄出來的煙;有的人拎包捋散,來這里的人都要不虛此行。

  一路尋找美食的感覺就是一種體驗(yàn)。

  夜市好像沒有盡頭,到行人漸稀處貨攤和燈泡依然在延續(xù)。

  他們決定往回返了。

  這一路上不停地飄來一種焦糊的味道,是毛與肉在火上烤炙時散發(fā)的香味,這種香味勾起味蕾原始的記憶。

  他:“吃毛蛋怎樣?”

  見她不覺抿抿嘴唇,他寵溺地笑了,“吃毛蛋去”。

  不必怕錯過烤毛蛋的爐子,燒烤向來是夜市的標(biāo)配,隔幾步就一個爐子。

  每個爐子前都有人圍坐。他們選了一個沒食客的。

  還沒走近爐子就受到了熱源的吸引,這更吸引他們留下腳步。

  爐子里火炭紅紅的,爐箅子上烤炙著一層毛蛋。

  小雞在蛋殼里沒來得及啄破那層生命屏障,就胎死腹中了,而這被放在爐箅子烤炙,加上簡單的調(diào)味:鹽和孜然,就成了夜市美味。

  有些殘忍,但吃起來時就顧不得了,善念只在一瞬間。

  烤毛蛋焦糊的香味在寒風(fēng)里盤旋。他們圍著爐子坐在馬扎上,把手靠近爐子壁上烤著。

  他的手熱過來了,拿過她的小手在掌心揉搓著,然后再去烤熱自己的手,再去搓她的手。

  烤毛蛋的老板是個五十多歲的大叔,垂著眼皮專注于撥弄面前的食物。

  靠爐子太近,兩人的臉龐烤得紅撲撲的。

  毛蛋烤得焦糊,這才入味,他在里面發(fā)現(xiàn)是塊雞腿,就用竹簽挑著伸到她嘴邊,她一張嘴就吃掉了。

  她挑起一塊喂進(jìn)他的嘴里,問:“嘗嘗這塊是什么”?

  他吧嗒吧嗒咀嚼著,騰出空來,說:“沒嘗出來”!

  老板的工作暫告一段落,往后坐了坐,依然垂著眼皮,對面前這對年輕人的甜膩一副麻木的表情。

  他們吃了兩爐箅子毛蛋,心滿意足地離開了。

  進(jìn)了招待所,到二樓樓梯口時,他仰面目送著她繼續(xù)上樓。

  她到上面的拐角處時停下來低頭注視著他。

  繼續(xù)往上走時,兩人目光還繼續(xù)粘著。

  她要不見了,他跑到墻邊往上張望,她要看不見他了,從扶手探出上半身,她們又看見彼此了,他仰臉望著,她低頭看著。

  她把手指按在唇上向他一撒,他反應(yīng)過來后伸手一接按在唇上。

  她一閃不見了,他踮起腳伸長脖子也看不見她了,這才悵悵然轉(zhuǎn)過身。

  回身嚇了一跳,見身后一人正怔怔地看著他,那人中年模樣,羨慕的眼神趕緊收了回去。

  他轉(zhuǎn)身就往走廊里走,那人也隨后跟著,他開門剛關(guān)上,那人推開門進(jìn)來了。

  原來是一個房間的。

  他們打了個簡短的招呼:

  “回來了”?

  “回來了”。

  他不急于洗漱,歪在被子上雙手枕在腦后,看著天棚,嘴角漾著不易察覺的笑。

  中年男人也歪在被子上,看著天棚,他在發(fā)呆。

  他偶遇的小情侶是否讓他想起了青春?

  她來到三樓她的房間門口,要拿鑰匙開門,先推了推,門開了。

  里面三個旅伴都在,一瞥中都是阿姨大姐。她們都進(jìn)被窩了,有的躺著,有的擁被坐著,這時一聲不響地齊刷刷看過來。

  她往她的床走去,那三個人的目光在她身后跟隨,然后不約而同地互相對視一下。

  那些目光的意思是“入住最早,回來最晚,一個女孩家干嘛去了”?

  不必問,那滿面春色的樣子一看就是約會才回來,沉默中三人是否想起了曾經(jīng)的約會?還是從未有過約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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