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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嫁教書匠

第64章 回娘家

不嫁教書匠 姝娟 3662 2021-05-15 13:25:13

  海霞沒住宿,當(dāng)天就回家了,第二天沒來,一直到學(xué)習(xí)結(jié)束也沒再出現(xiàn)。

  她已經(jīng)是吃奶娃的媽媽,一切以孩子為中心,一切都身不由己。

  紅梅想:“有一天我也會這樣吧!海霞說得對,人總會長大,經(jīng)歷該有的過程,我們不是少女了”。

  學(xué)習(xí)結(jié)束后她坐上了回去的火車,車到霧海站時,她已經(jīng)看見了婆家灰色的屋頂,能想象出屋里的情景,婆婆在玩麻將,等著她回去做飯。

  她坐著沒動,在兩分鐘的猶豫里火車又一次啟動,她下不去車了,那就繼續(xù)坐下去吧,前方再過一站就是臥龍,那就回家看看,她要回娘家。

  在臥龍下車后,她只背個小皮包,兩手空空沒帶有任何禮物,就到附近的賣店買了幾瓶珍珍飲料,幾根火腿腸,幾包蝦條,方便面,餅干,都是些小孩的零食裝了一大包。

  她拎著沉甸甸的袋子走著,下了坡石橋在望。

  這一路上的溝溝坎坎她太熟悉了,暫別幾天感覺好陌生。

  她撫摸著石橋的圓球,禁不住淚眼朦朧,那天慌不擇路地逃命,在霧海那個橋上,她順著河流遙望,就是要看到這座橋,這座發(fā)生無數(shù)故事的橋。

  你好嗎?石橋?怎么不問我好不好?我出嫁那天從你身邊經(jīng)過,你為什么不攔住我?

  扭過頭是夕陽歸去的地方,夕陽盡頭就是她曾經(jīng)的家!

  白楊大道幽暗清涼,風(fēng)把樹冠搖來搖去。

  大道呀我又回來了,可曾認(rèn)得離家的孩子?

  一個叛逆的孩子,受到教訓(xùn)回來了!

  這條她曾討厭的路寬容的迎接她回家。

  走進梨園邊的小路,前面就是老屋,在落日余暉中默立著,炊煙從房頂裊裊飄起,誰在做飯?

  大姐嗎?

  她的心激動起來,進院時要跳到嗓子眼了,“家呀,我回來了”!

  她回來了,邁進廚房那一刻起就回來了!

  做飯的是大嫂,她正在用飯鏟子熗鍋,滋滋冒著煙,紅梅在門口輕輕叫了聲:“大嫂”!

  大嫂瞟了她一眼,一舀子水潑進鍋里,騰起一股白色蒸汽。

  她放下鍋鏟往屋里走去,踩著滿地苞米桿兒不慌不忙的背影像是背后沒有人。

  紅梅跟隨這樣的背影進了屋。

  父親面對著窗戶坐著,留給她一個后背,大哥的二寶光溜溜地在父親腳邊爬。

  她把零食放在柜蓋上,回身抱起二寶,他光光地坐在她的臂彎里彎曲扭動,她怕摔了他,趕緊放炕上。

  她取過一瓶飲料打開,飲料“滋滋”冒著泡沫,二寶坐起來抱著飲料喝。

  父親這才回過頭,平靜地看了她一眼,像是進來的是只貓,然后他又回過頭去。

  不知是他木訥了還是對她有氣,那股冰冷澆滅了她心頭的熱望,感到從頭到腳的寒冷。

  侄女和哥哥不知在里間聽沒聽見她回來,還是去了別處,沒看見他們。

  她在尋找大姐,可是屋里沒有大姐的痕跡,她來到院里,迎面看見妹妹挎筐小白菜走進來。

  妹妹放下筐奔向她,喜出望外地上下打量著她,說:“還以為你把家忘了呢”!

  她突然鼻子一酸,掩飾著問:“大姐呢”?

  妹妹:“哦,忘了告訴你,大姐搬出去了”!

  “搬回家去了”?

  “沒有,在老舅家隔壁,我領(lǐng)你去”。

  她又回屋時大嫂也回到了廚房,在蹲著燒火,她從大嫂身后踩著苞米桿走過去,她把零食一分為二,放在柜蓋上一份,剩下的拎在手里。

  看看父親沉默的背影,她沒說什么,又從大嫂身后出去了,她和妹妹走在梨園幽暗的邊緣。

  妹妹的大辮子好像幾天沒梳過,毛糙凌亂,劉海抿在耳后,穿的衣裳上下夠不全,短褲腿,短袖口,妹妹的眼神一直在她身上,親切探尋,她被看的發(fā)毛,怕被她發(fā)現(xiàn)什么,勉強擠出笑容說:“看我干啥”?

  妹妹:“看看你幸福的模樣”!

  她們來到一座土屋前,就在老舅家西院,土屋中間是廚房,廚房東邊是房東家,她們進了西邊那屋。

  大姐正在地上洗東西,抬頭看見了妹妹,看見身后的她時眼里先是驚訝,眨了眨才露出驚喜的笑容。

  連說:“哎呦喂,這是哪股風(fēng)把你這新媳婦兒吹回來了”?

  大姐站起身在衣服上蹭了蹭手,這時二寶哭了,被說話聲驚醒了。

  大姐走過去抱起二寶,紅梅這才打量一下這間屋,靠窗用木板搭了個床,上面鋪塊炕革,報紙新糊的墻壁,棚頂依然是舊主的黑紙棚,屋里什么家具也沒有,幾個碗碟放在墻角的瓦片上。

  屋里潮濕陰暗,大姐打開了電燈,從棚頂?shù)跸聛淼臒襞莅l(fā)著昏黃的光,照著破壁殘墻。

  但屋里極其幽靜,她面對的都是姐妹親人,她感覺到另一種安寧。

  她拎著食品袋子終于找到了放置地點,就是把它放在了板床上。

  她問:“我大外甥呢”。

  大姐說:“和陽陽在老舅家玩呢,兩個小東西不見面互相找,見了面玩不消停,現(xiàn)在好多了,不像以前鬼哭狼嚎的了”。

  姐妹三人都笑了。

  外面響起了腳步聲,進來一人,瞪著吃驚的眼睛,正是大姐夫。

  他風(fēng)塵仆仆的,黑了瘦了,但眼神挺有光彩,他斜挎著那個破皮包,拎了一個編織袋,里面半截鼓溜溜的。

  另一只手拎筐西紅柿,他拘謹(jǐn)?shù)卣局?,笑著說:“紅梅回來了”!

  這個她看不起的窩囊姐夫,此刻看上去那么可親。

  她打趣他說:“嗯,你下班啦”?

  大姐夫不好意思了,邊往地上放東西邊說:“你們才叫上班呢!我還叫上班?聞立不休息呀”?

  紅梅:“嗯,我學(xué)習(xí)直接回來的”。

  大姐抱著二寶好奇的走過去,問姐夫:“沒掙到錢掙回了這些柿子”?

  大姐夫把編織袋挽下去,里面露出了黃白的香瓜,香瓜的味道也隨之浮動。

  他說:“我今天去的那家是洗衣機壞了,修完了男主人非得給我裝這些瓜,他家正好種瓜的,柿子也是他家的,修理費一分錢沒少給”。

  大姐對兩妹妹說:“世上還是好人多,經(jīng)常遇到這樣的好客戶,這一夏天沒少吃香瓜和西瓜,人家也是看你大姐夫可憐,就施舍了,哈哈”。

  大姐一副坦然處之的樣子讓人看著心安。

  妹妹說:“我得回家了,家里有小白菜,你要嗎?大姐”?

  大姐說:“我不要,拿幾個瓜回去吧”。

  妹妹抱著三個瓜出去了,叫著侄女一起回去了。

  外甥像小猴子似的蹭進了屋,紅梅走過去一下子抱起了他,小家伙開心的笑了。

  陋室雖破,但大姐一家自由團圓,孩子大人都發(fā)自內(nèi)心地快樂。

  她拿出一罐飲料擰著提環(huán),外甥癡癡地看著,兩只小手向前伸著隨時準(zhǔn)備接。

  “滋滋”易拉罐冒著泡沫終于擰開了,外甥小心地接過去,湊到嘴邊唆了一口。

  “哈”,他發(fā)出品酒的聲音,舔舔嘴唇,然后小口小口地喝著。

  大姐說:“我兒子第一次喝飲料,不會喝”。

  紅梅坐到了床上,感覺就是木板上直接鋪的炕革,木板高低不平,坐在上面還呼扇。

  姐夫趁空鼓搗別人送過來的電器,他一刻也不閑著。

  大姐把二寶交給她說:“正好給我抱會兒我做飯,你沒吃飯吧”?

  她:“沒呢”。

  大姐有點為難地說:“我們可沒啥好吃的呀”!

  她:“給我做啥好吃的,你們吃啥我吃啥”。

  大姐說:“那就是烀土豆,再蒸一碗雞蛋醬。

  對了,我把我家小雞也帶過來了,剛搬回來時二十多只雞,帶到這來就五六只,宰殺了那么多,還有幾只明白是我家的,大嫂硬賴是她們的。

  我一想算了,她們就她們的吧,我損失的東西還少嗎?

  何止幾只雞!

  那頭豬我賣了,給了爸五十塊錢,這段時間吃爸家飼料了”。

  大姐麻利地準(zhǔn)備著土豆,流暢地嘮叨這些家務(wù)事。

  紅梅抱著二寶一會兒坐在門檻上,一會兒站起來踱著,二寶黑黝黝,沉甸甸,還挺胖。

  他瞪著一雙小眼睛好奇地打量著抱他的人,因為陌生不敢輕舉妄動的樣子。

  晚飯就在炕革上吃的,土豆皮漲破了,開了花似的,吃著土豆就著雞蛋醬,咬一口蔥,還有園里新摘的辣椒,這就是她們小時候的家常飯,現(xiàn)在和姐姐一道吃起來還是那么香。

  撤去了這些碗筷,大姐擦了擦炕革,她在床的一頭拿過幾條薄被,她把最厚的那條鋪在最西邊對紅梅說:“你睡這”。

  姐夫在最東邊,中間是大姐和兩個外甥。

  姐夫很快發(fā)出呼嚕聲,姐妹倆難得這樣并肩躺著。

  大姐問:“你和聞立和睦嗎”?

  她看著窗外沉沉的夜空,聲音小的只有自己能聽見:“和睦”。

  大姐說:“那就好。送親的回來都夸,說紅梅沒白上學(xué),嫁的是村里最好的,那新房沒比的了,婆家還使用自來水,菜園是菜園,果園是果園”。

  她沒有回答。

  心里說,如果嫁給石峰,那還是別墅呢,自來水算個屁!

  當(dāng)初怕豪門欺負(fù)人,但用如今的辛苦在豪門也能混得不錯,沒準(zhǔn)豪門更有修養(yǎng)。

  如果是一盤棋,她走錯了;

  如果是一場賭,她賭輸了,輸?shù)靡粩⊥康亍?p>  如今打碎牙往肚里咽吧。

  大姐的生活艱苦若此,但笑容亦若此。

  她徹悟了,人的快樂與物質(zhì)無關(guān),是心情,心情舒暢就快樂了。

  是她太笨,頭破血流才懂,還是成長需要代價?

  她又不禁想到,大姐當(dāng)初就租住這里,而不是在娘家煎熬豈不更好?

  大姐終于搬出來了,回到了正常軌跡,娘家的炕也不擠了,所有人都?xì)w位,只有她回不去了。

  哎,……!

  她在大姐家消磨了三天,過了三天人的日子。

  她不能再待下去了,久了大姐就會發(fā)現(xiàn)端倪。

  這天清晨,她告別了大姐回到“娘家”,妹妹在準(zhǔn)備做飯,里間屋都沒起來,父親在園里看花,她徑直進屋了。

  她對妹妹說:“幫我把被垛拿下來,我要帶走一些東西”。

  妹妹很快撤去了被子,從底部抱出那個大書包,交給她說:“我一直給你看著,誰也沒動過”。

  她把書包放在炕上,轉(zhuǎn)身掀開被垛底下的布簾,里面的空格里有她的衣服,她都抱到炕上,一件件抖落,她只拿了那件妹妹織的湖藍(lán)色毛衣塞進背包,剩下的往妹妹面前一推,說:“這些都給你穿吧,有肥大的給大姐也行”。

  妹妹默默地一件件摞起來,問:“以后你怎么辦?換季就買嗎”?

  她:“買”。

  她又一次邁過門檻,和妹妹一起走到香水樹下,她停了下來,撫摸著香水樹,這棵樹,小時候她坐在下面乘涼,后來啊,她在樹下和一個人告別。

  如今啊,再見了,香水樹!

  妹妹目送她沿著梨園邊小路走去。

  她出了村,沿著那條大道往前走了,心里發(fā)誓:“再也不回來了,就是死也死在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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