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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嫁教書匠

第107章 張大哥

不嫁教書匠 姝娟 2656 2021-06-02 10:54:46

  聞立順藤摸瓜式,認識了一位“張大哥”。

  他回家來和她說:“張大哥是沙塘子退休老鄉(xiāng)長,前幾天喝酒時認識的,咱們就死纏爛打他”。

  說辦就辦,一個周末,他們出發(fā)了。

  路過她家附近的菜店,聞立走了進去。

  隆冬季節(jié),有的綠色蔬菜比肉都貴,這些在夏天爛在菜園沒人稀罕的蔬菜,貴的離譜。

  她自己家一次沒買過,聞立毫不猶豫地往兜里裝,就像不要錢似的。

  菜店里還有肉賣,他又買了塊排骨,店主舉起大砍刀當當斬成小塊,麻利地收進兜里。

  聞立從衣兜里抓出一把錢,返回來幾個零頭。

  她沒問總價多少,反正不少。

  他拎著這兜沉甸甸的菜,他們一路向北,路過鎮(zhèn)政府,派出所。

  然后看見一座灰色古舊的大門,門前空無一人。

  她往里看了看,領操臺上紅旗飄飄。

  這就是沙塘子三中,為了來到這里,她又要去做她最不擅長的事了。

  沿著三中大墻往西北,走了二三百米后,住戶開始分散,每家的房屋開始高大,院落講究寬敞,看來都是有錢主。

  他們停在一座青堂瓦舍前,講風水的話此宅看著相當舒適。

  一種“高官”退隱田園的氣派襲來。

  她不禁看了看聞立手里的菜,她們費了好多錢買的東西在人家眼里可能不算什么。

  聞立倒很坦然,覺得滿手禮物很有面子。

  夫妻倆走進房門的第一步,進的是個小空間,類似門廳,三個方向都有門。

  好暈!

  聞立把菜放在門口,躬身推開東邊的門,他笑著說:“干啥呢大哥”?

  屋里沒回聲,紅梅也跟進去了。

  這是一個普通的房間,一鋪北側大炕,看上去挺暖乎。

  一個肥碩的老人頭朝里枕著一個被卷躺著,他紅光滿面,自帶醉醺醺的模樣。

  聞立走到炕沿邊自己坐下來,笑著說:“我?guī)c菜,一會兒咱們喝一杯?

  我沒帶酒,帶了也白帶,你哪里稀罕我的酒。正好我也嘗嘗你的好酒!”

  這幾句話把大哥說順心了,眼睛睜開半道縫,說:“你媳婦兒也來了?”

  聞立朝她擠眉弄眼,暗示她熱情搭訕,她憋出一句:“嗯”。

  大哥又微閉雙眼,類似養(yǎng)神。

  聞立眼睛看著大哥嘴上對她說:“把菜摘了,摘好了讓大哥主廚,大哥手藝才好呢,做出的菜,你都沒吃過那么好吃的”。

  她出去了,拎著那兜沉甸甸的菜又推開一個門,找對了,是廚房。

  廚房還算干凈,配置很高端。

  正在她不知往下怎么進行時,大哥進來了,站起來的他四四方方,呼吸沉重,像拉風箱。

  他說:“別弄那些了,東西我有”。

  他在冰箱里選了幾下,擺在案板上的,都是半成品。

  聞立靠在門邊,自我解嘲說:“我別礙事”。

  大哥開足火力煎炒烹炸。

  這時,他的動作變得靈敏熟練。

  她什么也沒學會,很謙虛地聞了一鼻子油煙。

  西邊那個大廳,半屋子花,高高低低,葉肥花茂,滿屋子濕氣氤氳。

  靠著花叢的大餐桌,中間擺了六個菜,聚成一小簇。

  她只認識一個菜,魚罐頭。

  大哥果然開了瓶好酒,從聞立垂涎三尺的樣子,她猜測那是好酒。

  聞立對那瓶酒的恭維不是裝的,這一天他裝的著實累,難為他了。

  大哥把一杯酒往聞立面前推一推,端起自己的,“滋兒”抿了一口。

  他的眼皮垂著,不知是抬不起來,還是傲慢,露出來的目光正好夠看見杯中酒。

  他不說話,只品酒,好似他只是想有人陪著而已。

  紅梅干坐著,那是真累啊,這種飯局對她是受刑。

  聞立直截了當點撥她說:“當老師的,不都能說嘛,來,說幾句”。

  被這么一催,她更不知從哪里談起了。

  而大哥好像也不想聽。

  似乎只是愁沽酒,閑來飲幾盅。

  這頓酒,綿綿細細,喝了近三個小時。

  她也陪坐近三個小時,腰酸背痛,比通勤,比上課都難受。

  大哥依然老樣子,聞立舌頭硬了。

  酒后吐真言,他翻來覆去的說:“大哥,把我媳婦兒調這來,我天天陪你喝酒”。

  好像他陪喝酒是多賞臉。

  大哥視他不存在,不答,不理,任他磨嘰。

  同樣的酒,原來因人而異,聞立那叫灌,大哥算什么?品?

  她覺得他喝出了酒仙的樣子。

  終于,酒仙放下酒杯,肥碩的大手撐著桌面,“巨塔”似的要站起來,把桌子壓傾斜了,還沒站起來。

  她趕緊攙扶,把整個胳膊插進他的腋窩里,才用上力氣,他這才站起來。

  她扶著他慢悠悠回到了東屋。

  往那個行李卷上重重一砸,他沒聲了。

  聞立靠邊躺在另一側。

  兩醉鬼都安靜了,她倒放松了,欣賞起墻上的相框。

  一張一身戎裝的相片居中,相中人二十多歲,眉清目秀,儒雅倜儻。

  她心想:好帥!

  那種帥從外貌到氣質,過目不忘。

  她驀然回過頭,在炕上那昏昏而睡的老頭臉上搜尋,就像要掃去歲月積塵,要尋找過去的痕跡。

  時光荏苒,依稀殘存一點點舊痕。

  原來,相片中那人就是炕上醉倒的酒仙。

  太殘酷了,歲月!

  “去,到那屋寫字臺下,把影集拿來”。

  她一驚,回過頭,酒仙醒了,依然看不見睜眼睛,她照辦了。

  那是本又厚又舊的影集。

  他坐了起來,往炕沿兒挪了挪,把影集往面前一攤,說:“打開”。

  她盡量與他同側而坐,翻開第一頁,這一翻,就翻開了他的青春和一生。

  她抬起頭問:“大哥,你在哪里當兵了”?

  他說:“在XZ”。

  她發(fā)現(xiàn)了墻上那張相片的縮小版,或者是原版,她指著:“這張帥極了”。

  他抽出來,仔細端詳。

  用講故事的口吻說:“當?shù)啬撩駬炫<S燒火,你別以為是咱們見到的牛糞,那里的牛糞燒出火來,味道是青草味”。

  “牛糞青草味”?

  紅梅開心地笑了,她愉快地說:“那是高原神牛吧”。

  大哥看了眼她,慢悠悠的:“就是普通的牛。那里女人做飯時撿一塊牛糞扔爐子里,接著用那只手做飯,我們剛去時看不慣,后來習慣了,酥油茶開始不習慣,后來也習慣了。

  哎,這么多年過去了,真懷念酥油茶,喝不到啦,當年的小兵現(xiàn)在老頭啦”。

  他頹然的樣子。

  她想起自己的父親,看著眼前這位老人,她由衷地贊美:“但是,你這一生值了,年輕時,意氣風發(fā);工作時,戎馬生涯;隱居田園后,有酒有花”。

  “哈哈哈”!

  那個醉醺醺的臉亮了,消磨小一天,他終于洪亮地笑了。

  他又翻到一張中年樣子的,笑著考問她:“你知道什么叫蹲點包社嗎”?

  她也笑著說:“知道一些”。

  他點點頭,說:“我年輕那時候,當秘書,一年有半年出去蹲點包社,吃住百姓家,現(xiàn)在沒那回事嘍”。

  天色已微暗,他們一篇篇翻著影集,每一張相片,他都能講出一個故事,每一個故事,她都聽得津津有味。

  她從小只聽父親講學校的事,在這里,聽父親的同齡人講另一種人生,她感覺好奇新鮮。

  躺在一邊大睡的聞立醒了,他眨巴了幾下眼睛,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們。

  老的眉飛色舞,小的聚精會神,這是什么狀況?講革命故事呢?

  這時,房門響,腳步輕輕進來一人,一個枯干的老太婆站在門口,她掃視了一圈屋內情景,嗓門尖細高亢,嚷著:“又把那老古董翻出來,有啥看頭?咋看不都老了”?

  聞立下了地,說:“咱們走吧,大哥大嫂得休息了”。

  “大嫂”根本不用眼皮夾他們一下,轉身進廚房去了。她官夫人的架子已經深入骨髓。

  大哥對他們,不留,不送,自顧自繼續(xù)看影集。

  回去的路上,天色蒼茫,出來一整天,聞立抱怨她說:“你也不說正題,下次別來了,我自己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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