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夠讓老唐玩不下去麻將的,那絕對是她動肝火的事。
吃完餃子她沒出去玩麻將,而是抱著林洋在胡同里溜達,一邊溜達一邊想辦法,她可是智慧女神。
乘涼的人都回屋休息了,婆婆催了她好幾遍后,直接從她懷里抱走了林洋,老唐又溜達一陣也回屋了。
回到她們的西屋,見他仰面躺在自己的領地,在看一本書。
她從頭上經(jīng)過他時,看見他換上了睡覺時穿的背心短褲,雖說不短,但露出肌肉飽滿的大腿,肩膀滾圓緊繃,她一想到這雙臂膀如果擁抱那個女人,那個女人一副騷樣,老唐的心就滴血。
因為,她也是女人。
她在他眼皮子底下?lián)Q好了睡衣,躺在她的領地,雙手墊在腦后,她向他那邊喊話。
就像室友聊天,她說:“我這個人,眼睛準,心準,我發(fā)現(xiàn)的事都是八九不離十”。
她側頭觀察他的反應,他沒反應。
她繼續(xù)說:“我發(fā)現(xiàn)老佟喜歡章紅梅”。
她又觀察他的反應,他沒反應。
這是默許她往下說嗎?
她大了膽子,清清嗓子,說:“你就說那張相片吧,絕對是老佟不小心混出去的,他手里還不知多少張呢?”
她越說越泄憤,忘了把門的:“躺被窩偷著看唄”。
她忘了觀察反應,一瀉千里,說:“自從那以后,我就偷摸觀察老佟,他見章紅梅說話那個軟啊,‘小章啊,紅梅啊’。
他是個情緒化的人,不屑于藏心思,他的心思明擺著喜歡。
那個章紅梅更賤,‘主任啊,主任啊’,叫得麻酥酥的,哈哈,你和老佟成連襟啦”。
“連襟”用到這里,聽著文明,實則惡毒,她忍不住開懷大笑。
哈……
突然,由遠而近飛過來一樣東西,撲啦啦帶風帶響,直奔她面門,她本能地一捂臉,手背重重地落上了一個東西。
砸得手火辣辣的疼,她覺得很僥幸,這要砸臉上,破了相啦。
她聽聽沒動靜,打開手,睜開眼,在她的胸口攤著一本書,那本書的書脊又寬又硬,好險!
她驚魂未定,見他朝自己走來,她的目光一下變柔了,委屈吧啦的,看著他蹲下身,等著他查看。
他撿起那本書查看,有幾頁撕開了大口子,他心疼地從頭翻到尾。
又伸出手,在她身上身下扒拉,好像在找什么,最后從枕頭邊拈起一朵干花,他拿著花,端著書,回去了。
他坐在那兒,把撕扯的書頁理好,把干花夾好,把書放在枕邊,“啪”閉了燈。
黑暗中,忽然他又坐起來,剛才氣暈了,把紅梅借給他的那本《林清玄散文》扔了出去。
也因為氣暈了,忘了警告老婆。
他聲音不高,句句如錘。
“唐鳳枝,你有點正常人思維的話,就把剛才說的話爛肚子里,你一無是處,閉嘴還不會嗎?
這樣的話我再聽到,就不是扔書了,我就把你扔了”。
老唐沉默。
“聽見沒有”?
老唐一哆嗦,就像老師批評學生,最后要保證,他厲喝到。
“聽見了”,老唐在那邊極不情愿的。
他躺了回去,盯著窗外夜色。
老唐躺在那里,她在做自我總結:本來要挑撥離間,怎么把火燒自己身上了?
沒發(fā)揮好。
暑假一天天消逝,上午,他到學校領著幾個人寫材料,浩大的普及九年義務教育,簡稱普九,正在全國鋪開,他們?yōu)槠站哦霾牧稀?p> 老佟也不閑著,他們倆書法都好,在這項工作中,都沒跑掉。
下午,他才能回家,整個假期都這么忙碌。
一天晚上,他在母親那屋陪一老一小,老唐沒出去玩麻將,她在準備一件大事。
她在梳洗打扮,沐浴灑香。
大晚上的,把一張面孔涂得煞白,畫得濃艷,把半瓶子花露水噴向腋窩和腳脖子,想了想,還有胸口。
她忍不住打了幾個噴嚏,接下來穿上那件肉粉色吊帶睡裙。
她把自己的床鋪和他的合拼在一起,準備停當后,舒展地躺了下來,她沒有開燈,讓那朦朧夜色成全她美好心愿。
今夜她要施展美人計。
自從去年暑假,他發(fā)誓不碰她,她以為只是說說而已,沒想到他真不碰,她幾次挑逗,他都無動于衷。
她也是個好面子的人,也較勁:看你能撐幾時?
他好像要撐下去,這她也沒慌,覺得沒有就沒有吧,反正他對別人也沒興趣。
最后總結:她的丈夫就是一塊木頭,錐子扎一下不出血。
可是,最近她發(fā)現(xiàn)的事情證明,他不是不會騷,是不對自己騷。
男人嘛,一年多憋不住了,是時候她這個老婆承擔責任了。
他發(fā)的誓不能收回,那么,她就屈尊就駕吧。
于是,她按照雜志上的“女性魅力指南”,一頓折騰。
今夜,魚將戲水,今夜,花將并蒂,今夜,將重修舊好,今夜,讓野女人斷了癡念。
她胸有成竹地等著。
等待是煎熬的,同樣的時間在麻將桌邊眨眼就過,可是,今夜這么慢?
正在懨懨欲睡中,突然,耳邊傳來腳步聲,她激靈下清醒過來,小心臟撲通撲通亂跳,得往下按。
門開了,一股子嗆鼻子的味道撲來,他一下打開燈,吃了一驚。
在他的鋪位上,鋪了條新床單,上面躺著一個畫皮似的人,他的老婆。
她聽見聲音,扭著頭,向他露出滿嘴白牙,在燈下雪亮。
她脈脈含情地注視,不說話,大有此時無聲勝有聲之境。
他站在地上,低聲命令她:“回去”!
她扭回了頭,一聲不吭地躺著,耗上了。
他曾經(jīng)把她拽走過,扔到那邊,今夜,看樣子扔過去也得滾回來。
他一扭頭出去了,來到母親房間,摸黑在一邊躺了下來。
母親聽見了聲音,朦朧中知道是兒子,這幾天小夫妻烏眼雞似的,今夜這是拌嘴了?
她命令兒子:“回去,在我屋里睡啥?回你屋去”!
他又被攆了回去。
老唐聽他又回來了,心里哼了一聲。
他上了炕,在炕中央,抱膝坐著,像打坐似的。
老唐欠身看了看,這是要坐一夜的節(jié)奏嗎?
她也坐了起來,挪到他身旁,慢慢地把頭依偎著他,瞬間心里涌起一股激蕩。
她用發(fā)自肺腑的感情傾訴:“老弟,你多久沒叫我唐姐啦?總是生硬地叫我老唐,唐鳳枝,我的心都碎了。
我懷念你叫我唐姐的日子,那時咱們很苦,結婚第二天,我就背行幾卷回新房?!?p> 他心里說:又來了,背行幾卷這事是她一輩子的光榮,是他一輩子的虧欠。
老唐就是老唐,那嘴可不是只吃飯滴。
她繼續(xù):“我不圖你財不圖你權,就圖你這個人,我嫁給你后,從來沒對別的男人瞧過半眼,我真的愛你。
雖然你愛我不多,像過去一樣我就滿足了”。
他說:“你嫁我窮鬼不是后悔了嗎?早知道能轉正不會嫁給我。寫幾個破字有啥了不起?愛看書有啥了不起?
我一無是處,別把我捧那么高,我不配”。
老唐一只手溫柔地在他后背磨挲。來來回回,溫柔的嗔怪,就像母親嗔怪孩子的口吻:“兩口子拌嘴還記仇?床頭打架床尾和,咱倆一年了,應該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