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小巢粉刷一新,剩下來的事屬于女人的,她要裝扮它。
工作日,他在單位出不來,她可以。
每個下午她提前回來,坐大客車返城,怪不怪?只要坐上前部那個小桶,暈車就不那么厲害。
但坐一次客車剝她一層皮,何況連續(xù)坐?她鼓勵自己:不總這樣,忙過這一陣就不坐了。
她打聽到一個商城專門批發(fā)家居用品,她就去了。
好遠(yuǎn)哦,公交一個多小時才到。
進(jìn)里面差點迷路,里面太大了,分各種區(qū)域,每個區(qū)域都是一片海洋:
窗簾海洋;
床上用品海洋;
布料海洋;
小飾品,擺件海洋;
瓷器海洋……!
每種東西像把倉庫搬來似的。
她對瓷器愛不釋手,但沒辦法拿,心里說:“周末的時候和他一起來,他肯定會喜歡”。
面對各種布料,她靈機(jī)一動,選擇了最喜歡的面料加工窗簾,床單,被套,枕套,這樣比成品便宜,而且更可心。
但必須幾日后才能加工出來,害得她跑了好幾趟。
她像貪婪的尋寶人,在里面留戀忘返,每次從商場出來,天色都暗了,趕緊坐車回家。
手從來不空,直接送進(jìn)五樓,在他們的小窩,屬于他們自己的東西越來越多。
她最歡喜的時刻,當(dāng)她和賣主對話的時候。
賣主:“結(jié)婚用品咋喜慶咋來,太雅致看著素淡”!
她滿面幸福,“他會笑話我的”,她像個準(zhǔn)新娘那么嬌羞。
她最遺憾的時刻,留戀婚禮用品區(qū)的都是成雙成對的,他們竊竊私語,男的當(dāng)搬運(yùn)工,女的當(dāng)指揮。
如果他在,他們也會這樣。
每個進(jìn)度和收獲,她都讓他知道,他叮囑她:等我回去!我一天就弄回來了!
可是,她怎么能有耐心等?忙并快樂著!
眼看又到周末了,這對于他一家,是個微妙的時候。
母親的臉在周五的早晨就拉得老長,看他的眼神當(dāng)然沒好樣,飯桌上,林洋仰臉問他:“爸爸,今晚你又不回來啊”?
他放下筷子,撫摸著兒子的頭,這里是他的兒子,那里還有個兒子,他都舍不得,他溫和地說:“爸爸在家陪你四個晚上了,周一就回來”!
林洋的長相像他最多,性格也像,比云飛小十多個月,但比云飛少年老成的樣子。
母親白了他一眼,對著林洋:“大孫子,和奶奶在家啥也不缺,這幾天就當(dāng)你爸被妖精抓走了”。
林洋立即開始聯(lián)想:“我爸是唐僧嗎”?
“他是唐僧就好了”!母親譏諷地一撇嘴。
他看眼母親,我的老娘呀,你就不能可憐可憐我?
但老娘與他的階級矛盾是不可能調(diào)和了,只要他還往外跑,這個矛盾無解。
飯后,母親的腳剛踏進(jìn)自己臥室門,失聲喊了句:“你找啥”?
說著警覺地走進(jìn)來關(guān)上門,他正在母親床頭柜的抽屜里找,疑惑地問:“我工資折呢”?
這個抽屜是他放工資折的地方,母親一分不亂花,但放在這里是她的安慰。
“我換地方了”!母親露出勝利的笑容,為自己搶先一步而高興。
“媽”!
他來到母親面前,也不讓步,“我用錢”!
又換做商量:“只取幾百”!
再換成懇求:“就取一次!”
最后無奈:“你不能讓我一分錢沒有啊”?
母親因高興而心平氣和了,嘲諷他:“你們不是感情好嗎?還用得著錢嗎?喝西北風(fēng)就中”!
他沉著臉,“以前我不知道攢私房錢,都給你們了,以后我也攢私房錢”。
說完恨恨地出去了,沒錢?沒錢也阻擋不住他奔向小巢的腳步,就像形成了生物鐘,時候一到,渾身刺撓,心更刺撓。
經(jīng)過客車的顛簸,他回來了,回到他們的家。
那娘倆在筒子樓,從他走進(jìn)小巢的第一步,就看看這,看看那,小巢變了。
沙發(fā)墊換成了米白色;
茶幾上擺對瓷器小人兒,小老頭小老太太笑瞇瞇;
凡是窗都掛上了窗簾,客廳是米白色的;云飛的是水藍(lán)色卡通,他們的公主屋什么樣的?
他一開門,呦呵,粉艷艷的窗簾飄著紅玫瑰花瓣,紅艷艷的床單鳳與凰成雙,兩個香枕成對,一床薄被雙人夢。
他啞然失笑,都說戀愛中的女人智商為負(fù),她是多么淡雅的人,鴛鴦要成婚時,也喜歡濃墨重彩!
難怪,這就是傳統(tǒng)氣氛,驚訝之后,他喜歡得不得了。
走近床邊,看見并排疊放著潔白的衣物,他展開一件,是個薄絲睡袍,有袍帶,是男款,哈哈哈,這是給他的。
那件肯定是她的了,他也展開,也帶條絲帶,領(lǐng)口繡圈小粉花兒,他好像看見她穿著睡袍坐在床上,所有長發(fā)散開,遮掩風(fēng)情,肌膚如雪,紅唇紅腮。
他把睡袍疊好,要迫不及待了。
那個幸福的時刻就是明天耶!
他看過這一切后,一絲尷尬襲來,這都是她置辦的,沒少挨累,錢都是她花的。
他,囊中羞澀,有幾個錢前期花光了,指望取存折,老娘轉(zhuǎn)移了。
他曾豪邁地說過:等我回去,我一天就弄回來了。
多虧她買了,否則他用什么弄回來?
借過幾萬塊錢后,因為幾百塊錢他不愿張嘴,所以就這么兩手空空來了,來當(dāng)新郎?
他好慚愧!
第二天是周六,早飯后,他從筒子樓提前出發(fā),他的家教第一課開始。
他即將面對的是個初三男生,據(jù)說,這個男生這學(xué)期已經(jīng)氣跑無數(shù)個老師,家長無奈地說:只要有人愿意給他上課就行。
膏粱子弟,紈绔公子,家教在他們面前就是要飯的。
當(dāng)他走進(jìn)一棟湖邊別墅,當(dāng)他走進(jìn)一間專門書房,他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才明白,為什么有錢子弟不愛學(xué)習(xí)。
人家干嘛學(xué)習(xí)呀!
但家長望子成龍,所以豪宅里雞飛狗跳。
他在書房里坐下,環(huán)顧著滿屋名著像標(biāo)本似的擺著,他苦笑一下。
“啪嗒……啪嗒”,硬底兒拖鞋過來了。
撲通,一個高大健美的男孩一屁股坐下,手脖子套著護(hù)腕,看樣是練家子。
不必問,這就是東家少爺。
布萊克欠欠身,說:“你數(shù)學(xué)哪里有疑問……”?
啪,不等他說完,那小子把一本書往他面前一摔,“這里都不懂”!
往后一靠,抱著膀子,挑釁地看著他。
意思是:你講啊!
他心里罵著:小屁孩,真想揍你!
但他干嘛來了?你就是給人家服務(wù)的!
他拿起那本書,翻了一下,這是那小子隨便摔過來的一本資料而已。
他把書一丟,說:“不是這本”!
男生奇怪地瞥了他一眼,意思是,誰不是給我當(dāng)孫子,你咋這么說話?
但男生照辦了,一頓亂翻,啪,又甩過來一本。
他看看這本還差不多,這是一本師大附中的內(nèi)部資料,他的眼界平時都是見不到的。
他瀏覽一遍后,讓男生從第一套題做起,也就是這小子一個字沒寫過。
嘰嘰歪歪,男生很快劃拉完十個小題,把筆一丟。
他拿過來一看,一個不對,他脫口而出:“你是沒認(rèn)真做,不至于一個不會呀”!
“別磨嘰”!男生不耐煩地打斷他。
嘿?他怒了,我就是不要這碗飯也不受你這小屁孩的氣,我就要教訓(xùn)你一下,讓你知道尊重人。
他“嘭”地抓住男生的手腕,嚴(yán)肅地說:“你不是練茬子嘛?來來,我和你比比,弄不過我就不許這么和我說話”!
男生廢話不說,胳膊肘往桌上一支,兩個人掰手腕。
別說,小家伙十六七歲,但手勁不小,吃牛排長的力氣吧!
男生漲得臉紅脖子粗,不太好對付,他也拿出真本事,否則輸了,面子就落花流水了。
終究小孩差在年齡上,手腕子被他壓了下去,紈绔氣焰也銼下不少。
男生猛地站起來,像拳擊似的熱身,要胖揍他一頓的架勢,如果真的打不過,他也就真會白挨揍!
他也站起來,淡然不動,瞅準(zhǔn)機(jī)會,掃堂腿虛晃,把男生注意力引到下面,出其不意在上面動手,男生回到上面,掃堂腿實發(fā),男生倒下了。
他雙手一抓,沒讓男生挨地,但一時也起不來,他俯視著男生說:“服不服”?
男生不說話,他見好就收,一把將他拽起來。
幾個回合一分鐘不到,驚心動魄,兩個人都?xì)獯?p> 男生撲通坐下來,他也坐下來,把資料一推,不容置疑地說:“繼續(xù)做”!
紈绔公子埋頭做起來,他認(rèn)真地監(jiān)督著,詳細(xì)地講解著,一個半小時磕磕絆絆結(jié)束了。
他一分鐘不多留,拾掇起帆布包就走。
在一樓客廳,站著一位華貴的中年女人,她快步走過來,極其客氣地說:“老師,我真怕您中途被氣出來”,她看見樓梯上的男生,討好地問:“這位老師行不行啊”?
布萊克也抬頭看他,男生大聲地說:“不怕死繼續(xù)來”!
話很硬但臉色和緩,說完上樓了。
中年女人差點手舞足蹈,從茶幾上拿起一個信封塞進(jìn)他手里說:“老師,這是預(yù)付的課節(jié)費(fèi),還有見面禮,以后您費(fèi)心了”。
他放進(jìn)了包里,這是他應(yīng)得的,尊嚴(yán)被挑戰(zhàn),也付出了辛苦。
走出別墅時,看看高高的天空,搖搖頭,人世間,太精彩!
接下來是高興,天助我也,今天回去有交老婆的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