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老唐起床時(shí)，布萊克就上班去了，婆婆在忙活早飯，“你這個(gè)死老太婆，等我和你算賬”，她心里罵著，去推林洋屋門。
林洋穿戴整齊，坐在書桌前，桌上攤本書，卻沒看，他托著腮出神。
“吃飯，吃飽了”，她一語雙關(guān)地叫兒子。
她開始了破天荒的對兒子關(guān)注。
她潦草地塞了口東西就晃悠到學(xué)校，那個(gè)處在旮旯的辦公室令她窒息，她幽魂似的在走廊上晃。
晃來晃去中就遇到了章紅梅，真是冤家路窄。
章紅梅穿件米白色羊絨半大衣，白臉瑟瑟，緩緩地上樓來，經(jīng)過她身邊腳步不停地繼續(xù)上。
剎那間老唐轉(zhuǎn)過身，憋足了力氣要一腳把她踹樓梯下去，摔她個(gè)口鼻流血，孩子就掉了，省去所有麻煩。
然后呢？
她克制著，她是誰？是老唐啊，忍功厲害??！小不忍亂大謀，走著瞧。
晚上，他沒回來，公然到市里團(tuán)聚去了，戰(zhàn)斗沒了對手，她覺得失望，像渾身本事使不出來似的，也很輕松，畢竟能安靜一時(shí)。
她又搓麻去了，那里才能寄托她的心情。
林洋無心學(xué)習(xí)，他畢竟是孩子，頭一遭擔(dān)當(dāng)重任坐立不安，唯一能掩飾的就是把自己關(guān)屋里，像等一場戰(zhàn)斗一樣等著他爸爸回來。
他不說咱們就沉住氣等著，他動手我們就猛烈出擊，成功與否就看他是不是在乎你了，這是母子盟約好的。
爸爸是否在乎我，這成了林洋的興奮點(diǎn)。
可是，他爸連續(xù)兩個(gè)晚上沒回來，就在他有些泄氣時(shí)，第三天放學(xué)路上，他看見爸爸往家來了。
上樓的時(shí)候，他咚咚咚跑到爸爸前頭，嘭，在身后摔上門，他用這行為警告他:我生氣了，我很厲害。
他心底希望爸爸住手，家還是原來和平的樣子，那多好??！大人們怎么啦？
他沒出去吃飯，聽聲音爸爸也沒在餐桌旁。
任憑奶奶敲門叫就是閉門不出，挨過了吃飯時(shí)刻，到了每天她媽該出去搓麻了。
突然，他聽見了女人的哭嚎，夾雜著數(shù)落，凄厲的尖聲分貝極高，令人生厭，是媽媽！
他頭皮炸了，嘭，他沖出屋門。
腳步定住了，眼前的場面令他不知所措。
他媽跌坐在地上拖著他爸的褲腿，他媽倉皇狼狽，而他爸臉色冷絕，他奶奶捶著腰背碎步顛過來。
他以為自己一通敲山震虎，爸爸能住手，沒想到依然向媽媽出手，一定是提出離婚了，他媽才如此不堪。
他的耳邊充斥著媽媽的噪音，“姓林的，你們欺人太甚，還想咋滴？不能給我留條活路嗎？
你要是敢和我離婚，我就死給你看，你接吧，接你的婚去吧，踏著我的血進(jìn)洞房，生你的孽種”。
她一眼看見呆呆的林洋，“兒子，他敢生出那孽種，你就和我死去吧”。她直白地發(fā)動兒子。
“唐鳳枝，你別把孩子扯進(jìn)來”！布萊克猛地一甩腳，拔出腿，往外走了幾步，叉腰矗立。
老唐就勢撲倒在地，那場面令人悲憫。
林洋撲過去，往起拉扯媽媽，媽媽一把抱住他，鼻涕一把淚一把地亂蹭，秦香蓮附體。
林洋慢慢抬起頭，布萊克心里咯噔一下，他看見兒子的眼里燃燒著仇恨的火焰。
“爸爸，你不要我了嗎？你又有孩子了？”
布萊克對這是措手不及的，林洋怎么這樣問？
他不知道對方有備而戰(zhàn)，他已被動。
“這是我和你媽的事，你少管”！
對這個(gè)心胸狹窄的親兒子，他瞬間很厭惡。
“一命抵一命，你生我就死”！少年毫不退卻。
“唉呀媽呀，大孫子啊”！老太太撲過來，林洋冷冷地盯著她，“有人叫你奶奶了，你別管我”！
這一切都按照老唐的布局發(fā)展著，她往直坐了坐，縷縷頭發(fā)，到威脅這一步:“林大校長，你不讓我好過，我也不讓你們好過，你身為國家干部包養(yǎng)二奶，犯重婚罪，那個(gè)孽種就是證據(jù)。
我到局里告你去，你還結(jié)婚？蹲大牢去吧，身敗名裂，看那婊子還跟你嗎”？
“唐鳳枝，這個(gè)婚我和你離定了，明天就辦手續(xù)，你隨便告我，誰想死就死”！
母親目瞪口呆，她兒子從來沒這么冷酷，更是魂飛魄散，兒子要蹲大牢嗎？
林洋跑回他的房間，很快又出來，手里多了瓶東西，瓶里黑乎乎的液體直晃蕩，看著就瘆人。
他像擰飲料瓶那樣徒手?jǐn)Q，呲牙瞪眼沒擰開，這步?jīng)]演練。
他奶奶驚叫著去搶，少年身手靈活，他高高一舉，對奶奶說:“這是敵敵畏！我買的！你不用搶，搶也白搭，今天我不死我有的是時(shí)間死”。
“我的大孫子啊！你死了奶奶咋辦啊”！她老淚縱橫，口水成線滴答下來。
布萊克驚愕了！地震了，震中是兒子！
老唐淡定了，這一步:自相殘殺！
“快把那玩意兒給奶奶，啊？好孫子”！
老太太要去搶，卻夠不著，正在這檔口，只見那瓶液體嗖地飛離出林洋手。
是布萊克一把要奪時(shí)，沒拿穩(wěn)，撞飛出去了。
“啪”一聲悶響中四分五裂，瓶子摔在瓷磚上，一股刺鼻子味道彌漫每個(gè)角落，那味道嗆人鼻子。
很快屋里人窒息上不來氣，他嘭嘭嘭打開所有能開的窗戶，一股股冷冽的晚風(fēng)沖進(jìn)屋來，那才是人需要的空氣。
老太太癱坐在地上，這是真的農(nóng)藥，真的，嚇?biāo)廊死玻?p> 突然一個(gè)人影竄上窗臺，像猴子似的蹲著，一腿里一腿外，生死一念間。
林洋上窗臺了。
這孩子沒完了，亂套了。
“你別過來，過來我就跳”，他對往前邁步的奶奶喊。
老唐也站起來，這是她導(dǎo)演之外的，兒子加戲，她也怕了。
老太太伸著兩手轉(zhuǎn)臉看向布萊克，他冷石頭般杵著，她一步步蹣跚地走向他。
抓著他的兩個(gè)膀子不由自主地往下滑落，跌坐在他腳邊。
張著口水直流的嘴巴，仰面哀求他，“兒子啊！別生啦！生不消停啊！生一個(gè)死一個(gè)，你讓我咋活??！”
他不動！
“是我該死，我死了就啥也看不到了，你們愛咋滴咋滴，我死吧”。
他看見老母親佝僂著，從他腳邊往那灘農(nóng)藥碎片那里爬，不管不顧伸手去捧，往嘴里捧。
沒等挨到嘴，她的后衣領(lǐng)被拎起來，情急之中，他這樣拎開了母親。
“不生啦！不生啦”！
他的咆哮聲是其他每個(gè)人最愿意聽到的，也是終極目標(biāo)。
他把母親往餐桌腿邊一丟，指著林洋，“兔崽子，要死隨便”！
血紅的眼睛瞪了老唐幾秒鐘，猛地轉(zhuǎn)身，幾步?jīng)_進(jìn)了書房，嘭地關(guān)上門。
完了！完了完了！
那眼神令老唐知道，徹底完了！
林洋猴子似蹲在窗臺上，正不知進(jìn)退時(shí)，被老唐一把扯下來，罵道:“你傻呀”！這句是真罵！
再見這平時(shí)整潔的客廳，因?yàn)槟瞧空训霓r(nóng)藥狼藉遍地。
“你收拾了，唐鳳枝”！母親大聲命令。
“把孩子扯進(jìn)來，你也真配當(dāng)媽”！她又被老太太戳穿了。
“回你屋去”，老唐把林洋推回房間。
她堵著鼻子拾掇戰(zhàn)場，客廳里彌漫著死亡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