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船的左手邊,竟然放著刀槍斧鉞、劍戟勾叉等十八般兵器,還有戰(zhàn)鼓、鉦、鈴、鐸等軍中樂器。船的右手邊倒是利索,只分散放置著四張臺子,上面分別放著琴棋書畫。
“兩位小友,你們好,”小丑夸張地鞠了一躬,“在下東方朔?!?p> “東方朔,”我愣住了,“漢朝的東方朔?”
“世間只有這么一個東方朔?!毙〕笪⑿ζ饋恚恢裁磿r候,他臉上的白粉和胭脂也已消失,露出一張清癯的面容。
“原來你是個活了兩千多年的老頭子?!秉c點無聊地說,“沒意思?!?p> “東方先生怎么會在這里?”剛問完這個問題,我發(fā)現(xiàn)腳下的船在動,而且動得很快,裹著窗戶的厚重黑布消失了,接著窗戶也消失了,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一塊大木板飄在海面上,飛速向西。
“你很快就知道了,”東方朔收起笑容,嘆了一口氣,“兩千多年了,我本已絕望,但是遇見兩位小仙,可能事情要成了。”
“我才不是小仙,”點點嘟起了嘴,“我是天之國人的后代,我老家離地球很遠(yuǎn)很遠(yuǎn)。”
東方朔愣了一下,他又笑了,“一樣?!?p> 海面閃著月光,微波無瀾,東方朔背著手,看著星月之下的海面,木板停住了。前方的海面突然拱起,一條巨蛇竄了出來。
點點驚呼了一聲,她最討厭蛇了。
我看向那異物,它盤旋著飛翔在空中,高不可計,但尾部依然在海水之中,長長的蛇信從它口中吐出,好似一個肉色的閃電直插海面,激起的浪花讓木板劇烈地動蕩起來,但東方朔巍然不動,我和點點也穩(wěn)如泰山,點點甚至飛了起來。
那蛇搖身一變,成為一個長發(fā)蜂腰的玉肌美人,她身上竟然不著一絲,月光縈繞著她,在她身上的丘壑地帶投下了陰影,又高光了某些地方。我的喉嚨一緊,眼睛有些發(fā)暈。
“不要臉?!秉c點罵著她,卻看向我。
“東方朔,你竟然還叫了幫手,”美人冷冷地說,“只是兩個孩子,又有何用?”
“我可不是個孩子!”點點漲紅了臉,大喊著,挺了挺少女的胸膛。
“青青,你又何必如此呢?”東方朔目光中有著深沉的痛苦,“我是負(fù)了你,為此我在這里已經(jīng)懺悔了兩千年,你還不原諒我嗎?”
“懺悔?”在月夜之下,青青發(fā)出了瘆人的笑聲,“就憑你那流了兩千年的虛偽眼淚,就能洗刷你的薄幸?”
“你還要我怎樣?”東方朔突然也大喊到。
“少廢話,還是老樣子,你能阻我淹沒紹莊,我就原諒你?!鼻嗲嗬浜咭宦?,她身后的海水咆哮了起來。
“不好,”東方朔看著立刻壁立千仞的海水,“她的法力又提高了,兩位小俠,準(zhǔn)備助我!”
東方朔說著,迅速摸出了一根毛筆,在空中寫起了字。整個大海狂嘯起來,漲起的海水已經(jīng)遮住了月亮,朝木板涌來,我盯著東方朔的筆頭,只見他加快了速度,一個巨大的“道”字突然出現(xiàn)在半空中,它的每一筆都延伸出一個黑色的水道,插入巨浪中,洶涌的海水立刻被分流了些許,但更多的海水淹沒了我們,朝身后的紹莊涌去。東方朔的速度更快,“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無名,萬物之始,有名,萬物之母……”整篇《道德經(jīng)》迅疾地出現(xiàn)在空中,每一個字都幻化出無數(shù)的黑色通道,去堵截、去引流,巨浪前行之勢止住,青青冷哼一聲,雙手掐訣,海浪之勢更勝,東方朔已經(jīng)開始書寫《南華經(jīng)》,在海水之中,我清楚地看到他扭曲的面孔又變白了。
兩人形成了相持之勢,我看向空中的青青,她如冷面女神,但顯見也正在吃力。
“就是現(xiàn)在!”東方朔突然大喊一聲,聲浪破開水波,清晰地傳到我和點點耳中。我們兩人同時升起,擊向了空中的青青。到了近前,我卻有些猶豫,不知如何下手,點點不管不顧,祭起了銀梭,攻向青青,青青顯然沒想到點點如此厲害,臉色大變。
“別傷她性命!”我和東方朔同時喊道,我不再猶豫,一拳擊中了青青的鎖骨下方,她發(fā)出了一聲嘆息般的悶哼,突然之間,河清海晏,青青從空中墜落,東方朔腳一點,木板飛馳而來,他拋起自己的深衣,裹住了墜落的青青,把她抱在了懷中。
我和點點回到了木板之上,只見青青臉色慘白,東方朔一身白色里衣,兩指按在青青額頭,正以道家之氣渡她。
青青深深地嘆息了一聲,睜開了眼睛,東方朔面色如紙,已近力竭,她拉開了他的手,慢慢地?fù)崦念^發(fā),“你又何苦呢?”
“為了你,何苦之有?”東方朔露出了迷人的笑容,盡管有些慘淡,我第一次發(fā)現(xiàn)他是如此深情的一個男子,點點都看呆了。
青青看向我們,她微笑著對我們點點頭,我們也點頭致意。
“我們走吧?!鼻嗲噍p輕說。
“好,好,好!”東方朔大笑著,一柄青劍飛來,他抱起青青,“我們走。”
青劍飛升,帶著那對璧人,朝圓月飛去。
周圍終于平靜下來,數(shù)千條被殃及的小魚在海面上痛苦地打著挺,幾十只海燕劫后余生,俯沖著撿漏,莫名的憂傷襲擊了我,我說不出話,只是點了點頭。
“一條小蛇妖而已,讓你說得那么厲害,”聽完故事,點點抹了抹嘴上黏黏的西瓜汁液,不屑地撇撇嘴,“本姑娘是看那個小丑對她很好,才饒了她一命的。你們地球上有一個算一個,沒什么厲害人物。我們天之國的首領(lǐng)是宇宙最強(qiáng)者,你們的首領(lǐng)呢?對了,你們的首領(lǐng)是誰?”
小白、香郎和小娘互相交換著目光,是啊,現(xiàn)在的首領(lǐng)應(yīng)該是誰?弘孝帝?翁白?花神?望舒仙子?鬼王?除此之外,還有亡苦帝、寒獵王、明仁、雷薩、奧格都算是王者,現(xiàn)在的形勢,正應(yīng)了一盤散沙這個詞兒,內(nèi)憂不斷,而外面的敵人,卻是有史以來最強(qiáng)大的,而且,今后可能還會遇到更厲害的,一念至此,連這些整日間無憂無慮的小仙孩兒心頭都蒙上了一層陰影。
公羽百行
作者按:東方朔這樣一個敢酒后在大殿上小便的人,據(jù)說留下的最后一句話卻是勸諫武帝遠(yuǎn)離巧言的佞人,而同樣滑稽多才的金圣嘆,在臨刑前說的最后一句話卻是“花生米與豆干同嚼,大有核桃之滋味。得此一技傳矣,死而無憾也”。其言雖異,其性不殊。孟子言有圣人,有狂人,有狷人,有鄉(xiāng)愿。圣人得中道,狂人得道之境,而行之不符,狷人有所不為,故能有所為,但境界不厚,鄉(xiāng)愿看似無可指責(zé),但離道最遠(yuǎn),害道最深。東方朔、金圣嘆其狂人也?嵇康臨刑前曰“廣陵散從此絕矣”,嵇康其狂人也?阮籍口不言人過,阮籍其狷人也?末路而哭,其狂人也?我以前認(rèn)為古賢人都是一樣的,只是世事不同,行為才不一,但按照儒家所說,必能守一不變,方能為圣,顏回處于魏晉漢清,也會中道不變,這才是顏子被萬事稱頌的原因吧。至于被孟子稱為圣之時者的孔夫子,自然更不必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