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黃重真的炮術(shù)

　　周吉用被之前的炮組扔在一邊的小鐵鉤勾出引線，就用火把點燃……

　　“轟！”

　　一聲震天的怒吼響徹云霄，就像猛虎宣布了它的回歸，也意味著黃重真打響了來到大明之后的首炮。

　　看著一枚黑疙瘩如昨日的炮彈那般，攜帶著濃烈的火星劃過一條優(yōu)美的拋物線，狠狠地砸進逐漸變得密集了起來的建奴人堆里。

　　祖大壽禁不住揮舞著緊攥著的拳頭，大聲叫好。

　　他的親兵也終于松了一口氣——終于可以讓這頭倔驢顧及一下自己的戰(zhàn)場安全問題了。

　　守城將士的士氣，更是為之而狠狠地一振。

　　但這對于黃重真而言，顯然只是一道開胃菜。

　　在接下來的短時間內(nèi)，他一邊教導(dǎo)“王馬張”三個老兵如何報告敵人的方位和距離，一邊根據(jù)他們的描述調(diào)整炮位，一連打響了九發(fā)炮彈。

　　每一發(fā)炮彈，都裹挾著濃烈的火星，精準地砸入了小規(guī)模扎堆的建奴人群里。

　　若非這尊紅夷大炮的炮膛，因為幾乎沒有間隙的十連發(fā)而變得滾燙無比，大有炸膛的危險，他便還要繼續(xù)開炮。

　　這些炮彈都是他在之前的戰(zhàn)斗中，一邊躲避弓箭，一邊偷摸著挑選出來的。

　　至于為何不早點交給彭簪羅立等炮手，當然是有原因的。

　　那便是——這家伙認為，若將這些好不容易挑選出來的合格炮彈，交給這些三流炮手來主炮，實在是太過浪費了。

　　因為在特種兵出身的黃重真眼中，這些所謂的優(yōu)秀炮手，簡直就沒有準心。

　　昨天也就是建奴的攻城隊列太過密集，才能幾乎無需瞄準的，就能進行炮轟。

　　但即便是如此，精致的西洋炮彈也僅僅一天就被消耗一空了。

　　若是由黃重真來主炮，他有信心能以三分之一的炮彈，便達到三倍的效果。

　　可袁崇煥這家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兒，就是不讓他碰大炮。

　　黃重真一顆赤心向大明，并無比渴望取得寧遠大捷，無奈之下只好出此下策。

　　于是，剛接手這尊紅夷大炮，他就以精準的十連擊，硬生生地將建奴蠻獸般的氣焰壓制了下來。

　　同時，也讓己方的軍心為之大振，從將官到小兵，無不卯足了勁兒勠力殺敵。

　　但黃重真顯然并不滿足于此，在他看來，這僅僅是打響了寧遠反擊戰(zhàn)的序章而已。

　　“這里不利于炮擊，我們給大炮換一個位置！”黃重真說著，就將目光鎖定在了最左側(cè)的馬面戰(zhàn)臺之上。

　　因為這處戰(zhàn)臺正好是與東側(cè)城墻緊密相連的地方，兩者形成了一個險要的城墻角，并且墻角外邊除去一段險峻的巖石灘，便是茫茫大海了。

　　這樣一處戰(zhàn)臺，顯然是建奴兵力的盲點，將大炮搬至此處，既能將大炮的射程和炮擊角度發(fā)揮到極致，也能最大限度地保護好自己。

　　“以臺護銃、以銃護城、以城護民”，此乃袁崇煥修建寧遠的三大原則。

　　寧遠的馬面戰(zhàn)臺比之尋常城池的更加前凸，就如尖刀般狠狠地扎入了敵陣之中，只要兵員的布置足夠妥當，便足以對攻城的敵軍造成致命的殺傷。

　　在紅夷大炮啞火的這段時間里，寧遠守軍之所以還能險險地守住城墻，讓蠻獸般的建奴難越雷池半步，戰(zhàn)臺之間以及與火銃強弩的相互配合，就發(fā)揮著至關(guān)重要的作用。

　　周吉似乎已對重真的命令毫無質(zhì)疑了，答應(yīng)一聲便將“王馬張”三個老兵叫回來，便充分利用附近的抬扛繩索等工具，五個人合力移動起紅夷大炮來。

　　五個新丁則每人奮力地頂著兩個大鐵盾，將他們牢牢地保護起來。

　　大炮堪堪離開原先的位置，一陣箭雨便如蝗般的落了下來。

　　周吉等九人便聽見“叮叮?！钡囊魂囎黜?，不用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兒，不由得一陣后怕，對黃重真的先見之明更加欽佩。

　　奈何，紅夷大炮的噸位實在是太重，饒是無人兩個少年身軀矯健，三條老兵更是壯如肥狗，卻依然累得像狗一樣吐著舌頭，大冷的天氣里，汗如雨下。

　　幸好附近的將士全程目睹了黃重真大展炮威的過程，見狀寧可不顧自身的安危，也要過來幫襯一把。

　　就這樣，笨重的紅夷大炮在眾多將士的合力之下，終于被搬遷到了永清城墻最左側(cè)的馬面戰(zhàn)臺之上。

　　黃重真望著擱在城墻豁口像極了一頭猛虎的紅夷大炮，抹了把額頭的汗珠，說道：“待今日之戰(zhàn)結(jié)束了，我必奏請大帥，懇請他準許我進入鐵匠鋪，為這尊大伙計打造出一個炮架來。”

　　王老狗憐愛地拍著紅夷大炮冷卻了的炮身，笑道：“何必多此一舉，這些豁口不就是最好的炮架么？了不起再換個位置就是！再不然不還有炮臺么？”

　　“你不懂！”勤于思考的周吉朝這只笨狗搖搖手指。

　　便見黃重真已無暇他顧，徒手扭開大炮的尾鈕，就拿起拖把般的炮身清理器，趴下來將因為十連發(fā)的炮擊而積蓄在炮身里的雜物，迅速地清理了干凈。

　　“看到?jīng)]？這就叫不在其位不謀其政，若在其位必忠其事！”

　　周吉狠狠地瞪了一眼三個不以為然的老兵，便從友軍幫著搬過來的籮筐之中，拿起一枚被重真事先挑選好的炮彈，塞入炮膛，勾出引線。

　　黃重真剛一合上尾鈕，他便立刻用火把將引線點燃。

　　“轟！”

　　又一聲震天悶響，所炮轟的方位，儼然就是方才偷襲他們的建奴弓手中隊。

　　但這根本沒完，重真與周吉配合兩個新丁奮力地微調(diào)了炮位，便又是一發(fā)精準的炮彈。

　　轟！轟！……

　　一炮完了又是一炮，又是一次十連發(fā)。

　　在重真這個新世紀的特種兵眼中，這種炮擊程度的間隙，當然還是挺大的。

　　但對于周吉這些古代的將士而言，這尊大炮無疑已化身成了克敵的利器。

　　“這速度！簡直了！”

　　滿心期待的周圍將士，眼見短暫停歇的大炮再次發(fā)威，不由得大為振奮，三個完全勝任了戰(zhàn)場觀察手這一角色的老兵，也因參與其中而大感榮幸。

　　心中也對于黃重真所說的打造炮架一事，不由得信了幾分。

　　建奴憤怒的反擊箭雨再次落了下來，重真等人卻早已緊挨著城墻，或干脆躲入了城垛之中，五個新丁則依然用雙臂奮力地各頂著兩只大鐵盾。

　　耳聽著箭雨“叮叮?！钡負舸蛟诤裰氐蔫F面之上，出于對于下一輪十連發(fā)炮擊的渴望，就算雙臂已十分酸麻，也不肯就此松手。

　　至于刀疤老劉，若給他一挺機關(guān)槍，就完全是個瘋子……

　　若真有那個高光時刻，這個河南佬一定會一邊用機關(guān)槍瘋狂掃射，一邊用傳說中的豫語大聲怒吼：“老子打死你個龜孫兒！”

　?。ǜ魑缓幽系拇髠b請細品，這話寫出了我對河南的喜歡，有個朋友在那邊當調(diào)解員，默默地為著中原大地做貢獻，所以我也很關(guān)注，很向往。）

　　彭簪羅立這些原本十分輕視黃重真的主炮手，終于從這兩輪的炮擊之中，見識到了他那高超的開炮本領(lǐng)，也終于意識到了他似乎能甄別炮彈的合格偽劣。

　　于是，三組炮兵都派出了兩個輔兵前來質(zhì)問，并索要優(yōu)質(zhì)炮彈。

　　周吉小隊的人自然大怒，周邊的將士也覺得這種行為實在是有些無恥。

　　黃重真卻蹲在地上大方地說道：“可以??！剩下這三籮筐的炮彈都是合格的，你們搬去就是，不過必須拿你們所有的炮彈來換！”

　　“我等可否先將這些炮彈搬回去？”彭簪炮組里的輔兵發(fā)問。

　　“可以啊！不過在我的大伙計餓了之前，爾等必須至少搬一箱炮彈過來！”黃重真蹲著還不忘瀟灑地聳聳肩膀。

　　六個輔兵郝然地抬著籮筐回各自的炮組去了，所負責的紅夷大炮也終于可以暢快淋漓地宣泄怒火了。

　　不過正如重真所想，十發(fā)炮彈里面至少有一半，擊打在了堅硬的地面之上。

　　“真浪費！”周吉一拳砸在堅硬的城磚之上。

　　“是啊是??！簡直就是暴殄天物??！”不學(xué)無術(shù)的王老狗，也終于從無比口臭的狗嘴里，吐出了一顆象牙。

　　幸好三個炮組還算守信，很快就派遣輔兵將所有的炮彈全部搬了過去。

　　同時也將主炮手的請求也傳遞了過來：“為了寧遠，為了大帥，為了遼東最后的一片棲身之地！還請重真兄弟務(wù)必替我等炮組甄別好炮彈！大恩不言謝！”

　　周吉聽到這一過分的要求，頓時怒道：“你們倒是會撿現(xiàn)成的便宜！我家阿真很忙的好不好？”

　　不喜多費口舌的重真，迅速挑出了十枚炮彈又進行了一輪十連擊，剛想趁著大炮處于冷卻期的空隙，多甄別出一些炮彈來，便聽一聲震天般的巨響。

　　震得那山崗也動，城池也搖，守城將士之心，更是隨之而抖了三抖。

　　黃重真聽到這陣摻雜著火藥轟響和建筑物坍塌的動靜，便知大事不好，忙探頭看去，立刻目眥欲裂。

　　只見中間永清城墻右側(cè)中段的那個位置上，密密麻麻的砂石灰塵驟然揚起之后，正在慢慢落定，一個巨大的洞口若隱若現(xiàn)，目測可供三五個人同時通行。

　　黃重真一眼便已分辨出，無論是攻城錘還是撞門車，都絕對無法對這座由袁崇煥親自督造的軍城，造成如此巨大的傷害，而是唯有火藥才可以辦到。

　　他甚至看到了殘留的硝煙，正摻雜在塵土之中，在充滿血味的空中彌漫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