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的孩子們(下)
妖怪之山,眾多妖怪居住著的群山,而其主峰上,一座雄偉的城池拔地而起,名為“寄云城”,不過大多數(shù)妖怪都傾向于叫它另一個名字——天狗城。將主峰封鎖,似乎是在向妖怪之山其他種族甚至整個幻想鄉(xiāng)挑釁。在城池竣工后的幾十年里,不斷發(fā)生著各種各樣的外交風(fēng)波,絕大多數(shù)妖怪都對天狗產(chǎn)生了敵視態(tài)度。但是不得不承認(rèn)這座城池的建立為妖怪之山帶來了某種意義上的經(jīng)濟(jì)繁榮,來往妖怪之山的外來種族也多了起來。
沖羽雛菊離開那里也已經(jīng)過了幾十年了,雖然是鴉天狗,但是卻對那代表著他們種族繁榮象征的巨大城池不懷一絲向往。如果有什么東西吸引她上山,那只有藏在她故鄉(xiāng)的秘密——幾十年前到底發(fā)生了什么,為什么她的村落會毀滅,為什么自己會被救?但是那位救了她的老人的警告仍然留于心中:“遠(yuǎn)離天狗社會,更不要回到山上,作為普通的天狗活下去?!?p> 這座承載了她的痛苦回憶和謎團(tuán)的妖怪之山就在她的面前,她望向山頂,山頂被一團(tuán)云霧籠罩,將過去封存在其中。
在幾十年前她逃離妖怪之山后,一直生活在妖怪獸道,與那里的小妖怪們一起生活,期間還在一只夜雀妖怪那里打工,學(xué)了不少有關(guān)經(jīng)營店鋪和烹飪的技巧,還自學(xué)了釀酒技巧。
她原本以為可以在那里將心中的陰霾永遠(yuǎn)埋葬,但直到一個天狗突然闖入了她的生活。那是一個深夜,貨攤的布簾被拉開,老板娘招呼起輕松地走進(jìn)來的那位客人。
“歡迎光臨,射命丸文小姐,好久不見啊。”老板娘用常掛于臉上的笑容說道。
“好久不見米斯蒂婭,還是來幾串烤八目鰻吧,外加一碗天狗酒。”客人說道。
老板娘嫻熟地一邊歌唱一邊為那位熟客準(zhǔn)備起酒食,雛菊也在這時看清了那名客人的樣貌——那是一位和自己一樣的鴉天狗。就在她把目光停留在對方身上的片刻,對方也將視線與她相對,注意到雛菊這不起眼的存在。
“你是……天狗?”那客人念叨著。
“是的,雛菊是我們店的幫手,在這里待了挺久了。”老板娘率先在一旁介紹起自己來,又轉(zhuǎn)過頭對她說:“雛菊,幫我為客人端酒?!?p> “哦……好!”雛菊愣了一會兒,這才想起自己的職責(zé),隨后為那位同族的客人端酒。
射命丸文趁這個間隙端詳起雛菊來,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樣子,說道:“你是從山上來的吧?”只聽見瓷器碎裂的聲音,雛菊被這句話嚇了一跳,手里的酒杯打滑落到地上,摔得粉碎,酒水灑了一地。
“哎呀雛菊!你怎么這么不小心?”老板娘著急地過來收拾起地上的碎片。
雛菊頭上冒著冷汗,仿佛是心中某個地方被狠狠刺中,腦中閃過一連串的回憶:奔逃的村民、變成怪物的父親、火……這個鴉天狗是誰?為什么會知道她的身份?直到老板娘向她呵斥,她才回過神來:“對……對不起!我馬上再準(zhǔn)備一杯!”說完便慌慌張張地跑到一邊的酒水柜去了。
“真是不讓人省心的孩子……”老板娘皺著眉抱怨道。
“原諒她吧,米斯蒂婭,都怪我剛剛突然嚇到她了。”射命丸文嬉笑著臉說道。
“我也沒有怪她啦……其實(shí)平常她做得很好的,就是不知道為什么剛剛有點(diǎn)幌神?!?p> “她來這里多久了?”
“三十年前她還是個幼童的時候就獨(dú)自出現(xiàn)在獸道,問她從哪里來,她什么也不說,不過既然是天狗的話,大多數(shù)肯定來自妖怪之山吧。獸道的大家也沒在意那么多,對她都很好啦?,F(xiàn)在她也算是我們的家人啦?!泵姿沟賸I以無邪的表情回答道。
很快雛菊就把新的一碗酒端到了射命丸文桌上,連著道歉了幾聲,才匆匆忙忙地跑開。
三十多歲嗎……對于能活幾千年的天狗來說,這確實(shí)是相當(dāng)小的年齡了。射命丸文盤算著。那么她的猜測沒有錯,根據(jù)姬海棠留下的照片情報,有一位鴉天狗幼童在那次災(zāi)難中幸存,并且逃出了妖怪之山。
姬海棠生前在自己的相機(jī)留下了大量情報,足以讓射命丸文了解事件整個前因后果,而就在知道了兇手真面目后,她打消了將這些情報公開的念頭,因?yàn)樗浪鎸Φ氖悄硞€超越理性的存在,如果隨意就公開情報,可能會招致第三次“災(zāi)殃”。在她找到辦法前,在揪出幕后黑手的真面目前,沒有多少人是可靠的,為了不牽連更多人,她只能孤身行動。在姬海棠死后這三十年里,盡管她現(xiàn)在是大天狗的部下,但是這個職位在使她時刻處于大天狗視線中的同時,也為她的行動提供了不少便利。
根據(jù)姬海棠的情報,那名幼童之所以被救出去是因?yàn)橛腥司攘怂?,突破了天狗的包圍圈將她平安地送到外面,那么那個人很可能就是一個可以信賴的存在,如果能夠知道那人的身份,或許就可以知道那件事的內(nèi)情以及打敗妖魔的辦法。但是知道那人身份的恐怕只有那位幼童。于是她趁著每一次“外勤”到幻想鄉(xiāng)各處打探情報,終于在這個妖怪獸道找到了目標(biāo)。
如果看雛菊剛才的反應(yīng),似乎無法信任自己,這也是情有可原。必須要取得對方的信任才能進(jìn)一步行動呢。
雛菊正用布擦著剛剛傾倒在地上的酒水,老板娘突然對她說道:“我來擦吧,雛菊?!?p> “啊,不用,是我打翻的……”
“不,是文文小姐,她想和你說些什么?!?p> “欸?”雛菊站起身,望向射命丸文,此時對方正朝她咧嘴笑著,雛菊的心懸了起來,她本想推辭,但是老板娘卻對她說:“文文小姐以前是這里的???,她不會做什么的?!?p> 聽到老板娘這么說,雛菊才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坐在射命丸文身邊。
“看上去,你并不喜歡天狗對吧?”射命丸文喝著酒說道。
“不,我沒有,只是……”
“沒什么,我也不喜歡。”射命丸文將酒一飲而盡,“啊——這天狗酒真不錯,要是不那么辣口就好了?!?p> “你還要嗎?我可以去再倒一杯不辣的天狗酒?!?p> “不辣的天狗酒?不辣還叫天狗酒?”
“有的,我這就為你端一杯過來?!闭f起酒,雛菊突然不再內(nèi)向,興沖沖地跑到柜臺搗鼓了一會兒,隨后端來一杯熱騰騰的酒放在桌上。
射命丸文端起酒杯,吹了幾口,緊皺眉頭將酒灌入口中,抿了抿嘴,驚嘆道:“真的……不辣欸,天狗酒原本的特色還在,卻不辣口了。怎么做到的?”
雛菊卻嬉笑起來:“秘密哦,這可是我自己研究的,就連老板娘都不知道配方?!?p> “不錯欸,這酒如果拿到天狗城去賣,一定會大受歡迎,你為什么不試試呢?”
射命丸文這話又把雛菊問住了,她的笑容逐漸消失,愣在原地不知如何回答,射命丸文見她如此,便說道:“沒事,我不會深究其中的原因,不過……”
“會死……”雛菊的嘴中飄出幾個字。
“什么?”
“說出來的話……會死……”
如果不仔細(xì)聽,根本不會聽見雛菊的叨念,但是射命丸文卻聽見了。她意識到了什么,不敢再追問。她見雛菊的眼神逐漸空洞,于是馬上轉(zhuǎn)移話題說:“啊呀,可惜我公務(wù)繁忙,沒法經(jīng)常來這兒品嘗你的酒了?!?p> 只見雛菊就像是夢醒,馬上說道:“額,我剛剛說了什么嗎?”
“什么都沒說哦?!?p> “哦,好吧……嗯……或許,可以試試?!彪r菊猶豫著什么。
“試試什么?”
“或許可以試試在獸道外開一間類似于夜雀食堂的餐廳,也可以是客棧,我還沒怎么離開過這里。我想多認(rèn)識各種各樣的妖怪和人類,或許,天狗并不是我想的那樣。文文小姐就是個挺好的人啊,如果可以,我還想認(rèn)識一些人類,認(rèn)識各種各樣的人……”
面對雛菊的突然“開竅”,射命丸文也有些措不及防,雖然目前不可能再從她口中得到什么情報,但是可以讓她自己慢慢解開心結(jié)吧,總有一天,她會將隱藏于內(nèi)心深處的迷霧吹散,至少,她會找到那個“打開她心結(jié)的人”。
“好啊,那么我會常來找你喝酒的?!鄙涿栉膶酌躲~錢拍在桌上,“多謝款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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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雛菊道別了米斯蒂婭,離開獸道,開始了她的旅行。她推著自己的貨攤,在幻想鄉(xiāng)各處開店,積攢人脈與資金?;孟豚l(xiāng)各處她都去過,許多次路過妖怪之山,卻只是望了望,從未上山。又是十年……
某次,她在人間之里暫時安頓下來,偽裝成人類開店。忙碌了一天的她正準(zhǔn)備打烊時,一個穿著記者服的人走了過來。
“抱歉,店已經(jīng)打烊了?!?p> “我要一杯天狗酒?!蹦恰坝浾摺敝苯狱c(diǎn)起了酒。
“抱歉,請明天再——”雛菊這才看清那人的身份,“射命丸文?”
“找到你可讓我費(fèi)了一番功夫啊,現(xiàn)在進(jìn)人里還必須偽裝成人類了,逼得我把好久沒穿的記者服翻出來了?!鄙涿栉男χ掠浾呙睘樽约荷蕊L(fēng)。
“好……好久不見,”雛菊連忙為射命丸文倒酒,“還以為你會常來我這里照顧生意呢?!?p> “實(shí)在太忙啦,現(xiàn)在上面對我們的監(jiān)督越來越嚴(yán)了,想請個假真難。”
雛菊一邊將酒杯穩(wěn)穩(wěn)地擺在射命丸文的桌上,一邊問道:“天狗的社會,到底是怎么樣的呢?”
射命丸文喝了一口酒,皺起眉頭說道:“辣的?!?p> “抱歉,忘了你不喜歡辣的天狗酒。”雛菊開始用她那獨(dú)特配方調(diào)酒。
“其實(shí)也不是不喜歡,畢竟辣也是天狗酒的特色。但是呢,對于我來講,不辣更好?!?p> “我也不喜歡辣的,不過還是有很多人喜歡辣的,所以我那配方?jīng)]怎么使過。來,你嘗嘗這杯。”說著,雛菊便給文文端上第二杯。
射命丸文品了品,贊嘆道:“厲害啊,比之前更好了?!?p> “這么多年我也是在進(jìn)步的哦?!?p> “我的老師是個老酒鬼,如果讓他嘗嘗你的酒或許不錯——”說到這,射命丸文的話戛然而止,她望向雛菊,雛菊的臉色并沒有變化,而是靜靜地聽她講。
她估摸著時機(jī)應(yīng)該成熟了,于是問道:“怎么樣?有想過去妖怪之山嗎?”
雛菊低下頭,似乎在想些什么。沉默了片刻,她開口問道:“文文小姐,你知道四十年前天狗封鎖山頂做了什么嗎?”
“嗯……不知道,說起來的確很可疑啊,自那以后守矢神社的兩位神就失蹤了。那一帶的天狗聚落也沒有消息……”射命丸文說這些話時一直在觀察雛菊的臉色,以免她又情緒失控。
不過雛菊卻表現(xiàn)得意外平靜,她點(diǎn)點(diǎn)頭說:“這樣啊,沒事了,只是隨口問問?!?p> “不喜歡天狗城的話,在山腳開店也是挺好的選擇,我知道一條路,那里人來人往,幾乎是上下山的必經(jīng)之路,開在那里生意或許會興隆哦?!?p> “我知道啦,還是要考慮一下?!?p> “話說回來,我還是想問問,你為什么那么討厭天狗呢?”
“只是有人告訴我,遠(yuǎn)離天狗社會而已……”
“有人教你遠(yuǎn)離天狗社會,看樣子這人也很討厭天狗社會啊?!?p> “是的,他還說——”雛菊突然中斷了發(fā)言,陷入迷茫。
看見雛菊的表情,射命丸文明白,自己又觸碰到雷區(qū)了,盡管馬上就能得知那人的身份,但是她還是放棄了追問,低頭喝了口酒。
“他還說,要我作為普通的天狗好好活下去……沒錯,我是天狗啊……”雛菊低聲叨念著。
“怎么了?”
“沒……沒什么,不早了,該打烊了。有關(guān)去妖怪之山開店的事我會好好考慮一下的?!彪r菊擦拭著手里的杯子,終結(jié)了今晚的話題。
“好,那么我也告辭了,多謝款待!”射命丸文掏出幾枚銅錢擺在桌子上,戴好帽子離開了貨攤。
“感謝光臨?!?p> 雛菊熄滅了燈,走出貨攤。此時人間之里已經(jīng)陷入沉寂,人們早已進(jìn)入夢鄉(xiāng)。對于人們來說,這人里是能讓他們安心入夢的場所。但是對于她而言,她又該在何處安眠呢?
她整理好行囊,推著貨攤車穿過寂靜的街道,離開了人里。夜晚是像她這樣的妖怪的樂園,但是此時外面卻見不到半個妖怪的身影。她的內(nèi)心就像這一片死寂的幻想鄉(xiāng)一樣,缺失了什么。
她看見了火,一場燃燒著的大火,一場將她的一切吞噬的大火。她的家鄉(xiāng)、妖怪獸道、人間之里——整個幻想鄉(xiāng)都被吞沒在這片大火中。火燃燒著樹木發(fā)出咔哧咔哧的聲音,如同在咀嚼這個世界。
“有人嗎——”她呼喊、奔逃著。
“有人嗎,有誰來救救我!”無人應(yīng)答,就連半只妖怪都不見,回答她的只有火聲、那咀嚼聲。
該逃往何處呢?一個聲音問道。
她醒來,發(fā)現(xiàn)只是場噩夢,自己正睡在貨攤里。她擦了擦頭上的汗,揉揉眼睛,走出貨攤,卻被眼前的景象震驚了——對面就是妖怪之山。云霧依然環(huán)繞在半山腰,綠樹蔥蘢,一股微風(fēng)吹過,瀑布在云霧中逐漸顯現(xiàn)。昨夜她竟在迷茫中行至此處,睡在了這里。
若是以往,她只會頭也不回地離開。但是這一次,她無處安放的心卻落了下來,似乎是找到了自己的歸宿一般。長達(dá)十年,不,四十年的彷徨終于迎來了終結(jié)——她想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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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命丸文看著那剛剛建立起的小客棧,長吁一口氣?!鞍⊙?,雖然徹底解開她的心結(jié)還需要一段時間,不過發(fā)展到這個地步,似乎也不錯?!?p> 雛菊用攢下的資金在妖怪之山山腳開了一間客棧,名為“天狗客?!?。正如射命丸文所言,它靠著地理位置優(yōu)勢迎來了興隆。凡出入妖怪之山的妖怪想找一處地方休憩,這間客棧便是最佳選擇。
“一開始只是想從她嘴中套些情報,沒想到竟然走到這地步,我也不太想再讓她想起那些不美好的回憶了?!?p> “沒想到失蹤的‘第一百四十五人’居然回到妖怪之山了。”一個冰冷而熟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射命丸文回過頭,發(fā)現(xiàn)不遠(yuǎn)處的樹上站著一個長著巨大翅膀的蒙面男子,只露出一雙深邃得看不見底的眼睛。手中捧著一個類似書本的東西。
“你是……!”射命丸文認(rèn)出了那人,那人正是姬海棠相機(jī)上出現(xiàn)的那個存在。她曾調(diào)查過出現(xiàn)在相機(jī)上的每一個可疑人物,但是唯獨(dú)這個人,找不到任何資料記錄。但是,沒有資料卻讓她找到了線索,因?yàn)樗犝f過,有一些天狗曾經(jīng)被“抹殺”,不會留下任何存在過的痕跡。這些天狗要么是重犯、要么是大天狗為了達(dá)成目的而刻意制造的“無名之人”。
“身上有天狗的氣息,雖然長著巨大的翅膀,卻不是鴉天狗。那么,你只能是個大天狗了。被‘抹殺’的大天狗,也只能是傳說中侍奉愛宕山榮術(shù)的古代天狗鳥羽鷲了?!彼?。
只見對方將頭轉(zhuǎn)向自己這邊來,用深沉的聲音說道:“射命丸文,未能成為死在九十年前那場儀式的‘第五千零三十三人’,在妖魔化的中途因儀式中斷而得救了?!?p> “你說什么?那時你也在場嗎?‘儀式’?果然你就是百鬼夜行的幕后黑手嗎?”
“只有達(dá)到足夠數(shù)目,才能進(jìn)行下一場儀式,但是那‘第一百四十五人’卻以我意想不到的方式逃離了?,F(xiàn)在,只要讓妖魔殺死她,就能啟動下一次儀式了?!?p> “你說雛菊?我不會讓你傷害她!”射命丸文雖然是這么說,但是這么多年來那場異變的后遺癥依然沒治好,如果她戰(zhàn)斗的話,舊病依然會復(fù)發(fā)。
“射命丸文,未能墮落成妖魔之人。但是妖魔依然存于你心中,只要喚醒它,你就會去殺死那最后一個祭品。”
“什么?!”只見對方抬起手,射命丸文的心臟突然開始劇痛,她從樹上摔落下去,臥倒在地上掙扎。
這感覺,就和當(dāng)初一樣,這是她即將妖魔化的前兆,必須想辦法阻止那家伙,不然,新的百鬼夜行就會開始!
殺戮、毀滅的欲望開始在她腦海中顯現(xiàn),理性開始消失。
想要啃食血肉、想要把他人撕碎、想要……
既然如此,就先把那家伙殺了吧。
射命丸文站了起來,殺戮的欲望反而減輕了她的痛苦。她睜開血紅的眼球,盯著那俯視自己的古代天狗鳥羽鷲。
鳥羽鷲察覺到對方的異常,似乎是早已預(yù)料到,張開翅膀準(zhǔn)備撤退。射命丸文剛沖過來就撲了個空。
此人的速度遠(yuǎn)超一般鴉天狗,僅僅是眨眼間,鳥羽鷲就已飛上山。發(fā)狂的射命丸文不可能放過他,也扇動翅膀追上去。也不過一剎那,她就追上了鳥羽鷲,將其踢到地上,將地面都摔出裂坑。
這一腳是替早苗踢的。
鳥羽鷲捂著傷口顫顫巍巍地站起來,贊嘆道:“不愧是射命丸文,你有資質(zhì)成為最強(qiáng)的妖魔,成為獻(xiàn)給神明的最佳祭品!”話音剛落,射命丸文的第二腳就已踢過來,將他踢飛到數(shù)十米外。
這一腳是替姬海棠踢的。
鳥羽鷲吐出一口鮮血,從懷中掏出兩把杵,似乎是終于打算迎戰(zhàn)了。但是哪怕是他的眼力,也難以跟上射命丸文的速度。一道殘影俯沖過來,正中他的頭部。剎那間,只聽見頭蓋骨碎裂的聲音。
這一腳是替雛菊以及她們?nèi)迦颂叩摹?p> 鳥羽鷲又被踹飛幾百米,滿臉鮮血的他吐出混雜著他的牙齒碎塊和血肉的血水,說道:“儀式終會完成,那少女在靠近這妖怪之山的那一刻就已無法逃出命運(yùn)的漩渦。射命丸文,你的妖魔化過程不可逆,你們的命運(yùn)無法改變,那位神明終會重現(xiàn)人間!”
“無雙風(fēng)神?!鄙涿栉氖钩隽怂臍⒄?,開始以急速來回踢擊鳥羽鷲,將鳥羽鷲的內(nèi)臟破壞殆盡。最后一擊,射命丸文的踢擊貫穿了鳥羽鷲的胸口。
這一招是替所有死在百鬼夜行的人、妖、神——所有死去的幻想鄉(xiāng)的大家踢的。
鳥羽鷲終于倒下,滿身鮮血的射命丸文跪倒在血泊中,開始哀號。
思維已經(jīng)趨近于野獸的她在哭泣。
她為死者們哭泣;她為自己的目的還未達(dá)成就將死去而哭泣;她為無法回來的過去而哭泣。
至少,要用最后一點(diǎn)理性,完成當(dāng)初就應(yīng)該做的事——了斷自己,在化為可怖的妖魔前。
她將爪子伸向自己的脖子。
樹林的葉子開始劇烈搖曳。她停住了。
“不,你的戰(zhàn)斗還未結(jié)束,射命丸文?!币恢皇肿プ×怂怯脕碜圆玫氖?,另一只手按著她的背,似乎往她體內(nèi)注入了什么。
“你是……”射命丸文感覺自身的異變開始停止,理性也逐漸恢復(fù)。
“就像那家伙說的,你的妖魔化過程不可逆,但是這東西可以緩解?!笔且粋€女人的聲音,一個極為熟悉的聲音。射命丸文回過頭看向那人。
“八坂……神奈子。”
“那個名字已經(jīng)失去了,我不再是神明。但是我們的戰(zhàn)斗不能止于此?!?p> “我以為你死了?!?p> “八坂神奈子的確死了,但是只要人們?nèi)云诖?,那么神明終會回歸大地,風(fēng)的少女啊?!?p> “這是什么?”
“神格,這是我們神才知曉的事物,絕不能告訴其他人的存在,神依靠它維持存在,只要神格在,神就有機(jī)會復(fù)活。但是如果信仰沒了,神格就會消失,神就會消亡。暫時用神明的力量克制你體內(nèi)的妖魔吧。不過要看這個神格和你匹配程度如何,如果強(qiáng)行給神格主人以外的存在塞神格,被排斥出去也是時間問題?!?p> “這是……誰的神格?”
“秋日之神的。我殺了她們得到的?!?p> “……”
“我知曉你戰(zhàn)斗的目的,射命丸文,但是想要奪回我們渴望的過去,就必須采取一些非常的手段、走一些不同的道路。射命丸文,我們的敵人不僅僅是天狗,還有其他神明。你也知道吧,當(dāng)初上山與我戰(zhàn)斗的存在是誰。”
“天魔……”
“沒錯,他就是百鬼夜行的元兇,但是推動這一切的是大天狗們,大天狗與那位古代天狗達(dá)成了某種合作。對于大天狗們,能夠鏟除外敵,對于鳥羽鷲,則能為他口中那位神明獻(xiàn)上祭品?!?p> “那位神是誰?”
“我也不知道,但是一定是身處極高位置的神。我們的敵人不容小覷,我們需要維持現(xiàn)在的身份,沒有人是可以信任的?!?p> “我該……怎么做?”射命丸文似乎已經(jīng)完全信任神奈子,并將一切托付她。
“先離開這里吧?!鄙衲巫犹痤^,“那位少女不是新開了間客棧嗎?我們?nèi)ツ抢锇桑槺憬o你換身衣服。對的,現(xiàn)在開始,叫我‘奈娘’?!?p> ——————————————————
自從在這里,已經(jīng)過去了十年了。雛菊想。
正值清晨,雛菊穿上圍裙,準(zhǔn)備開始新的一天的經(jīng)營。
現(xiàn)在她的生意已經(jīng)步入正軌,也有不少像奈娘、射命丸文那樣的???。
她走進(jìn)酒庫,將今天需要的酒搬到前臺。這些大多是已經(jīng)釀了許久的好酒,剩下的只需她根據(jù)客人的需要調(diào)制即可。
不辣的天狗酒,雖然喝的人還是很少,不過她也在努力向客人推薦,總有一天會聞名全鄉(xiāng)的吧。
她走到客棧的前臺,擺好桌子。這個時候還不會有客人來,店里孤零零地只有她一個人。
雖然有那些常客,雖然有這客棧,但是還是感覺少了些什么?
是“家”,是“家人”。她一直找尋的,正是這些。雖然曾經(jīng)的家人已經(jīng)不在,但是她相信,總有一天,她會有屬于自己的新家,屬于自己的“家人”。
她走出門,將“營業(yè)中”的招牌掛在門口。妖怪之山的第一縷秋風(fēng)迎面吹來,吹動起她的頭發(fā)。這風(fēng)冷而不至于刺骨,藏著些許情緒,似在訴說什么。但是風(fēng)無論吹往何處,都會回歸平靜,都會回到原來的地方。
風(fēng)的孩子們也是,終有一天,會找回自己的歸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