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先縱到了烏珠城,元維迎進城去,并無半點拖延,甫一坐定,元維就詳細(xì)詢問元秩駕崩的前前后后。
可以看出王兄的死對元維打擊很大,平素他們兄弟相處融洽,幼年時他們的母后去世的早,元秩大元維五歲,他時時不忘母后的叮囑,要照顧好弟弟。
元維兩眼紅腫精神消沉,顯然還沉浸在失去王兄的哀痛中,對先縱他有問必答,無甚可疑之處。先縱立即派人騎快馬去通知元及,他們可以放心前來烏珠城。
然而先縱派出的人因為急著趕路,在山路上摔倒了,人和馬都摔了個半死,馬腿折了,無法再次站立,信使昏迷了兩天,等他醒過來想起要送的消息已經(jīng)是幾天以后了。
四天后,仍不見元及他們回來,先縱慌了,派出幾撥人去打探,才發(fā)現(xiàn)出事了。
此時,恩忠云派人到烏珠城,詳細(xì)報告給先縱和元維,先王靈柩和王室隊伍進駐普城的經(jīng)過,先縱大驚,說起來發(fā)生的這一切都是因他對元維的懷疑引起的,如果當(dāng)初他們能直接回烏珠城,先王的遺體就不會遭此劫難,元及也不會斷腿,王后和王子公主們也不必?fù)?dān)驚受怕了。
先縱和元維決定立即出發(fā)去普城迎回元秩的靈柩和所有王室成員,兩天后他們到達普城,國王的遺體已經(jīng)殮入新木棺,王后從驚魂未定中恢復(fù)過來,元維在元秩的棺木旁泣不成聲,他敬愛的大哥就這樣突然死去了,從小到大的往事歷歷在目,恍如昨日,兄弟倆卻從此陰陽兩隔,讓人怎能不悲傷。
元及躺在特制的推車上,包扎起來的左腿被固定住,他上半身略微高起,先縱和元維向元及致以慰問,元及冷冷地看著兩位宰相沒說半句,嘴里胡亂哼哼兩聲,隨后就移開了目光。
元及對這兩個人的冷漠是有分別的,他怨恨先縱的判斷失誤,讓他和父王遭受橫禍,對元維他則有深層的擔(dān)憂,假如今天自己未滿十六歲,假如這次自己滾落山坡丟了性命,那么現(xiàn)在預(yù)備繼承王位的就是元維,想到這元及不寒而栗,這個胖叔叔分明是在時刻威脅我的王位嘛。
元及躺在推車上進入金甌城,他能看見城門的頂部,城墻上的人群,云天浩蕩,幾只鳥飛過去,金甌城挺拔的樹,朝臣們湊過來的殷勤而關(guān)切的面孔,他們都不傻,知道接下來誰是他們的主宰。
元及面無表情,作為一個王者他要表現(xiàn)的淡漠,現(xiàn)在這是他的都城了,他的百姓,他的國家,一種滯重的感覺壓得他難受。
西高原國王室的陵園在烏珠城西郊,又一座高大的墓碑豎立起來,這是元秩的墓碑,墓碑上鐫刻著大氣磅礴的文字,元秩的一生都在里面了,文章不乏溢美之詞。
墓穴已經(jīng)挖好,元秩的靈柩停放在墓穴旁。
隨著司禮官的口令,靈柩被抬起來,慢慢沉入墓穴,木葦灑下第一捧土,人們輪流上前灑土,元秩就此長眠于斯。
這時,傳來了哭聲,元及坐在推車上關(guān)注著發(fā)生的一切,哭聲是他的母后和姐姐發(fā)出的,此刻他已經(jīng)沒有眼淚,剛得知父王駕崩時他哭的厲害,現(xiàn)在過勁了,滿腦子都是事,哭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元維元捷率領(lǐng)百官為元秩的陵墓獻上白色的大花環(huán),元維給人的印象是正在竭力抑制內(nèi)心的巨大傷痛,元及不理解他父王和弟弟元維之間的感情,他們竟然可以那么親近。
元及注意到父王的墓穴緊挨著爺爺?shù)哪梗寡ǖ牧硪贿吺且黄盏?,他突然意識到他死后將挨著父王葬在那一小片空地里,這給了他極大的觸動,他幾乎沒想過有一天自己會死,死曾經(jīng)是那么遙遠的事,現(xiàn)在卻非常具體地呈現(xiàn)眼前,不能不讓人訝異,莫名恐懼。
他凝視著那片空地,那里的泥土和碎石都那么丑陋,這些東西將掩埋死去的我,真無法接受自己死后要在這種地方長眠。
元及漫無邊際地想著,葬禮也進入了尾聲,西高原國的葬禮通常都很短暫,這個國家的人們不喜歡在墓地盤桓太久。
先王葬禮的三天之后,元及的加冕儀式隆重舉行。
本來按照王后木葦?shù)囊馑?,加冕禮要再推后一些,但大臣們著急了,他們齊聲嚷嚷國不可一日無主,有些大臣遞上長長的奏章,極言早立新王的道理。
木葦見群臣多數(shù)都反對推遲加冕禮,只好同意如期舉行。
加冕禮那天,漫天陰翳,人們身著禮服,肅立在王宮門口,等待新國王的到來。
元及扔掉了推車,他拄著兩根拐杖出席加冕禮,他的樣子看去有幾分怪異,新王都有強烈的渴望,渴望戴上王冠,渴望掌握權(quán)力,而元及似乎只想走個過場,他不在乎儀式。
樂隊奏響了樂曲,元及一瘸一拐地走上王宮門前的紅毯,兩邊的人群向他行注目禮。
這一段路,元及本來三步兩步就能走完,可是今天他走的又慢又艱難,他在心里罵著,那該死的山路,先縱那弄巧成拙的懷疑,還有胖叔叔……
司禮官先是贊頌了先王的偉大,然后宣讀元秩生前寫好的詔書,大意是他將傳位給長子元及,并希望大臣們繼續(xù)輔佐元及,盡到做臣子的責(zé)任,保持國家穩(wěn)定。
司禮官讀罷遺詔,請元及登上王座,元及拄著雙拐費力地登上九級臺階,登臺階這件平時輕而易舉的事,對眼下的元及來說困難重重,他登一個臺階頓一下,不得不遷就渾身的傷,仿佛歷盡了險阻,元及登上了臺階頂,他轉(zhuǎn)身看看下面的眾人,他從人們看他的眼睛里發(fā)現(xiàn)了敬畏,權(quán)力值得萬民景仰。
元及將雙拐交給宮女,他挪動了幾步,讓自己湊近王座,他用一只手撫摸王座,王座的金屬質(zhì)地冷冰冰的,它的做工肉眼可見的細(xì)致。
元及慢慢坐下去,王座并不舒服,太硬了,他不禁猜想父王坐在這里的感覺,以前他總以為父王特別愛坐在這里。
元維和元捷一起擎著一個托盤,他們小心翼翼地走上臺階,托盤上金質(zhì)的王冠放在白絹上,王冠上的寶石閃爍著冷艷的光芒。
元維雙手拿起王冠,輕輕將它戴在元及頭上,元及立即感受到了王冠的重量,這純金打造的王冠好重啊,以前他看父王戴著這頂王冠,覺得太神氣了,沒想到它卻如此有份量,壓得頭頂很不舒服。
看見元及戴上王冠,木葦和元伽擁抱在一起,元伽知道母親最擔(dān)心的就是元及無法順利繼承王位,現(xiàn)在她的擔(dān)心解除了。
司禮官高聲宣布,從今日起元及為西高原國國王。群臣?xì)g呼,王宮內(nèi)一片歡樂,和幾天前的葬禮形成鮮明對比。
元及聽從了先縱的意見,群臣各安其位,暫時不做變動,一切按部就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