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開得很順利,小六也說出了不少很具有參考性以及建設性的建議和方案,幾位龍王以及將軍很認真的聽,時不時給出一些恰當?shù)囊庖姡嫔系钠>胍约跋翝u漸消失,眼中的希望重新燃起,他們總算相信小六的能力。
我終于可以放心地松一口氣了。
我的元神重新回到身體里,藏在草叢中好好休息了一下。
太陽什么時候下的山我完全不知道,只感覺寒風颼颼,再也感覺不到陽光灑在我身上的那種暖意,我才舍得從睡夢中醒來。我隱去身形,悄悄溜進會議室,發(fā)現(xiàn)里面空無一人。他們什么時候走的?我竟然完全沒有發(fā)現(xiàn)!
我暗罵自己為何會如此大意。真的是太平日子過久了,當年的警惕完全消失。
雖然知道這里十分的安全,但內心難不免還是會有些擔心。
我透過小六遺留下來的氣息找到了他,他上了山,手里拿著酒,瀟灑地席草而坐。不知為何我總感覺他散發(fā)著淡淡的悲傷,像是一落魄的詩人,儒雅風流,卻帶著幾分的抑郁。
今夜的殘月高掛,萬里無云,星河鷺起,往下看去就是遙遙無際的東海。四海八荒,唯有東海擁有詩般的溫柔及美麗。深藍的海面上有著千千萬萬的鉆石,殘月的倒影模糊不清,微風挽起層層波浪,起起伏伏,永不生息。遠處傳來凄美的歌聲,此起彼伏,是鮫人族在紀念他們逝去的愛人,為這良宵美景添上幾分的哀傷,
東羽不知何時出現(xiàn),他緩緩地走向小六,拍拍他的肩膀,小六沖他禮貌一笑,換了一聲:“師伯?!睎|羽也回他一笑:“乖。”他坐在他的身邊,道:“你我從未相見,你師父平日好面子,定是不肯讓你知道她認我當乾哥,你是如何知道我是你師伯的?”
“猜到?!毙×f道:“我?guī)煾附洺L崞鹉?,每次說起都會提起師叔在戰(zhàn)場上的各種英勇事跡,每每都會露出敬仰的目光,師父鮮少提起過往的戰(zhàn)友,卻經常提起您,所以我就覺得您在我?guī)煾感闹卸ㄊ怯泻芨叩牡匚?。?p> 東羽聽到后,哈哈大笑起來:“好一油嘴滑舌的小子,你師父的性格我還不知道嗎?她就一小氣鬼,定是常常提起我拖后腿的事情吧?!?p> “是的。”小六笑了笑:“師伯真的很了解他?!?p> 這王八蛋!
我恨得牙齒都快要咬碎了。我怎么就忘記了還有這件事。
那時候我年紀還小,參軍的時間不過短短幾年,而東羽這家伙卻比我早了百年。那時候我還是一個很單純的小家伙,東羽這老奸巨猾就愛欺負我這新人,不是讓我?guī)退匆路?,就是拉著我到處去搗亂,當然最后被抓的是我,被處罰的還是我。
也不知道那家伙抽了什么筋,非要拉著我說要結拜為兄妹,我居然還他娘的傻傻聽話照做了。
我長大后他就經常拿這一件事取笑我,但由于那時候我的法力及武力早已在他之上,所以他難不免會被我痛揍一頓。
但不知為何,我越揍他,他就越說得起勁,真是一條奇怪的龍。
“肯定是你師父喝醉的時候和你說的吧?!睎|羽猜測道。
小六否認,嘴角帶著一沾沾自喜的笑容:“不,是我隨便一說的,沒想到還真有這一件事?!彼盅a充道:“我?guī)煾杆龔奈春茸怼!?p> “那是她在軍隊里練出來的,你不知道她以前的酒量有多淺,明明喝不了卻死要面子和一大堆漢子拼酒量,有那一次不是喝趴下然后我背她回來的?!闭f起往事總愛品些小酒,東羽從衣袖中拿出一壺酒喝了起來,咽下后繼續(xù)說:“明明是一個女人卻比漢子還漢子,這就是你師父。”
一說起從前的事,東羽他東海龍王那嚴肅認真的特質消失得無影無蹤,倒是與多年前當兵時的模樣重疊起來。
不過......東羽怎么可以這么形容一個女子!我真后悔當年沒有打死他。我氣急敗壞,卻又沒辦法好好收拾他,頓時如同一個泄了氣的氣球趴在草地上,卻又掘強地拿眼睛瞪他。
小六沉默了,他思考了一會兒,有些嚴肅地開口問道:“師叔,我?guī)煾笧槭裁匆敱???p> 東羽提了提嘴角,嘆了一口氣,看向無邊的大海,道:“因為她是父神養(yǎng)大的神獸白澤。”
“父神對她恩重如山,她窮其一生也不能違背父神的命令。沒有父神就沒有她神獸白澤?!?p> “軍隊中有其他的女子嗎?”小六又問道
“沒有?!?p> “那我?guī)煾杆龝X得孤獨嗎?”
東羽喝了一口酒潤了潤嗓子,道:“不會。因為她從不知道什么是孤獨。”
東羽的眼中出現(xiàn)了一絲憐憫:“她生而孤獨,從不知什么是溫暖?!?p> “白澤在他人傳言里是父神的養(yǎng)女,但實則不過是父神的一神獸罷了。父神的子女妻妾甚多,哪有時間去理會白澤。白澤無父無母,是天地靈氣孕育的神獸,從未感覺到父母家人的溫暖,談何孤獨?”
“但也許......”東羽扭頭看著小六,道:“她覺得呢?!?p> 他的酒喝完了,他把酒壺放在自己的身邊,換了一個姿勢,雙手撐地,遙望星空:“不然她也不會參軍?!?p> 小六是個聰明的孩子,他猜到了,但我沒猜到。我迷惑不解地看著他們,為什么我完全聽不懂他們在說什么?身為當事人卻不懂當事人的心情,我覺得不是我有問題,而是他們有問題。
“但幸好你師父遇見了你們和小綿絮,讓她在有生之年可以知道什么是家人的溫暖?!?p> “您......不是她的家人嗎?你們畢竟生活了這么多年,是最熟悉對方的人......”小六疑惑地問道。
東羽搖搖頭,笑著說:“傻孩子,戰(zhàn)友和家人和朋友不一樣?!彼麤]有再解釋下去,也許他也不知道要怎么解釋這三者之間的差別,于是他轉移了話題:“小子,你想你師父嗎?”
“想?!毙×?,臉上的悲傷再次浮現(xiàn),聲調也沉了下來:“日日夜夜都在想她,時時刻刻都在回憶從前的日子。”
“我也想她?!睎|羽拍拍小六的大腿,用自己的方法安慰小六,他道:“她是世上最有義氣的人,無論有什么困難,在她能力范圍的她都會盡力幫你,她從不會出賣她眼中重要的人。就這一點來說,我不如她。我經常在想,如果長陌是她的孩子,她會怎么做?!?p> “你覺得呢?”他轉頭問小六。
小六看了眼東羽,道:“我不知道?!?p> 東羽看著他的眼睛,不出一會兒,笑著道:“我知道你想說什么:她教出來的孩子是不屑和桀敖當兄弟?!?p> “我也相信是的。”
“孩子你知道嗎?她真的很喜歡你,她每每與我聊天的時候都會提起你這個搗蛋鬼,經常夸獎你聰明過人,還經常惹得她火冒三丈。她覺得你在某些地方很像她,她和你在一起的時候很放松很舒服,很自由。”
“孩子,她這一生最重視的是她的命?!睎|羽的口吻變得認真,他的一雙歷盡滄桑的眼睛終于有了些許的光明:“你知道為什么嗎?”
“因為她想為自己活一次?!毙×z毫不用思考,似乎早就想到了這個答案。
東羽頓了頓,看似沒有想過小六會回答得如此快,他欣慰地笑道:“我很高興有人可以像我一樣了解她。”
看著這世界上兩個最熟悉我的人在討論我,我是覺得神奇,又有點不可思議,感覺他們討論的是我非我,有些是我知道的,但有些是我未曾想過的,我不禁低頭思考我是不是真的有這個想法。
神獸白澤她......覺得孤獨......嗎?
我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因為我覺得沒必要。
這時候,一位小兵走了過來打斷了我的思路,我立即豎起耳朵偷聽,我i看見他向小六行了一個軍禮,在小六耳邊說了幾句就走了。
“師伯,西海龍王有事找我,我先去了?!闭f完,他作揖行禮,轉身離去。
東羽擺擺手:“有機會再和你聊聊你師父的那些往事?!?p> 東羽仍舊保持住那個姿勢不動,眼見小六快走遠了,我也沒打算跟過去,因為我要首先處理一下這件事。
我化為人形,有些不悅地問:“你是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我的?!?p> 在剛剛他和小六擺手的時候,一幾乎隱形的水刃橫刀直劈向我,幸好我發(fā)現(xiàn)得快,不然恐怕就要出血了。能在小六不知道的情況下使用法術,還準確地打向我,恐怕也只有我這老朋友東羽了,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我的。
東羽沒回答,只是叫我過去和他一起坐,我不耐煩地走過去,搶過他手中不知何時出現(xiàn)的酒,狠狠地喝了好幾口,權當報復。
“慢點慢點,別都喝了。”東羽奪過我手中的酒壺,在耳邊搖了搖,嘆氣道:“你這酒鬼還真的喝光了,這是最后一壺了?!?p> 我翻了他一白眼,道:“你是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我的?”
“從你走進會議室的那一刻。盛綿,我都認識你這么多年了,如果我連你那一點心思都不知道,那我這輩子算是白活了?!睎|羽呵呵地笑道:“你這么惜命,怎么可能這么快就死了?”
“你只說對了一半?!蔽仪ルp手交叉抱膝:“我是死了,但后來我活了?!?p> “我有一半的元神灰飛煙滅,所以我現(xiàn)在只有一半的元神。”
東羽有些驚訝,他應該沒有聽過這種復活的方法,不過也是,正常人怎么會想到或則有足夠的法力用這種方法來復活自己,他道:“我沒想到你的法力已經厲害到這個地步了。沒了一半元神是不是代表你有一半的法力消失了?”他壞笑道。
“你沒想到的地方還多著呢,例如我的法力完全回來了而且還沒有任何的副作用?!蔽矣檬直撑牧伺乃男乜?,調侃他道:“怎么樣,我教出來的徒弟怎么樣?”
“挺好的,做事很有你的風格,果然是你親手帶出來的孩子?!睎|羽欣賞地說,“只是......”他突然很詭異的笑了起來。
“只是什么?還有你笑什么?”我覺得很瘆人,忍不住打了一個冷顫。
“沒什么?!彼貌蝗菀淄A讼聛?,我可不想再惹他笑,所以也沒打算問。
“你的大徒弟呢?”東羽問道:“你怎么就沒有像只跟屁蟲一樣跟著你的大徒弟身后?你的偏心還真是跟了你兩輩子?!?p> 我沒回答,臉色沉下來,我能感覺現(xiàn)在的我很恐怖很瘆人,因為我感覺到眼瞳的轉變,應該又變成黃色了吧。
東羽大概知道發(fā)生什么事情,他順了順我的后背,道:“你都這么大個人了,莫要跟小孩計較了。”
我深呼吸,讓自己冷靜下來,但仍舊不給他好臉色看,板著個臉什么話也不說,眼瞳的顏色也慢慢深起來。誰叫他提起我不開心的事!
“我在想,如果我的長陌和你的小六一樣就好了?!彼蝗婚g認真的說道,我聽見這一句,想起他剛剛和小六的對話,也不板著臉了,開口道:“這是長陌的選擇,與你何干?”
“我是心煩又心疼。”他道:“長陌這小子天真可愛的很,而且還很單純??匆婇L陌和桀敖的關系好,當年我和他母妃也沒多想。早知道就聽你的話,讓長陌和桀敖保持距離,不然也不會到現(xiàn)在這個結果?!?p> 我打了個哈欠,道:“你已經盡力去挽救他了,剩下的就是他的選擇了。東羽,你是時候走出你的陰影了,長陌早就不是你心里的長陌了,那個善良的長陌早就被魔氣腐蝕了內心。若你還心心念念你的長陌,你就更應該將他抓了扔進輪回道,這樣他就可以透過輪回洗凈他的魔氣,好讓他早日回東海,九生九世嘗盡人世九苦,這樣也算是他的懲罰了?!?p> 東羽輕嘆一聲:“盛綿,你尚未為人父母,不知父母心?!?p> 我輕笑一聲:“自是不知?!?p> 我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他不想自己的長子受人世輪回的苦,也不愿看他兒子被天族處罰,更不愿看見他兒子走火入魔,但為魔是他活得最舒適的方法,因為為魔者不會被良心譴責,也不用受苦,可以為所欲為。但這是縱容,若他的罪孽繼續(xù)增加到一個不可理喻的地步,到那時就連輪回道也不愿收他,那么恐怕他就真的只能以死謝罪了。
我是不懂,真不懂。
見東羽沒打算說話了,我也開始有點困了,再加上我穿得單薄,這山上冷,我站起來轉身便準備走了,沒想到東羽叫住了我,我聽見一些竊竊的聲音,他應該是站起身來了:“你的樣子變了挺多的,我更喜歡你現(xiàn)在這個樣子?!?p> “謝謝?!蔽液苁苡?,“你記住別和其他人透露我還沒死的消息?!蔽姨嵝?.....威脅他道。
他沒回答,換了一個話題:“那你打算什么時候說?”
“我自有我自己的安排。”說完便頭也不回地下山去了。
我不知道為什么回這么說,明明是想說永遠都不會,但一想到小六傷心欲絕的模樣,這幾個字就仿佛卡在了喉嚨吐不出來,最后只說了這幾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