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落之林

　　林楓受夠了這樣的日子。

　　不知道什么時候林嘉就會突然消失，之后讓他出現(xiàn)。他每一秒都要準(zhǔn)備著去應(yīng)付被搞的一團糟的事情，即使不需要應(yīng)對那些麻煩，在精神世界里也是一刻不能停歇的。

　　他很焦慮。因為不知道在焦慮什么，所以焦慮。

　　很奇怪是嗎？他也覺得自己奇怪。

　　自有獨立意識開始，林楓就從沒覺得自己是個正常人。一個人格，有什么權(quán)利說自己是正常人呢？

　　沒有任何規(guī)則賦予人格權(quán)利。

　　他幻想著游走在各項硬性規(guī)定邊緣，拋開那些束縛去做自己想做的，可他還要考慮林嘉的未來。想到自己是個附屬品，一切的努力都是為了林嘉好，他就怎么也提不起興趣來。

　　對世間的一切都沒有興趣。

　　吃飯就是吃飯，將食物往嘴里送，每一口咀嚼上幾下之后吞掉。不知道飽腹是什么感覺，就學(xué)著旁人的樣子摸摸肚皮，脹起來了，于是覺得可以停下筷子；睡覺就是閉著眼睛躺在床上放松身體。不知道睡著是什么感覺，就吃下幾顆助眠藥強行放倒自己，如果說沒有支配身體的能力就是昏迷或熟睡狀態(tài)的話，那林楓不出現(xiàn)的每天都是在睡覺；出門就是機械的社交，違心的話循環(huán)往復(fù)地從口中說出來，在每個人面前都要重復(fù)一遍。將臉上掛起笑容吧，伸出手來用力地?fù)u幾下，或者張開胳膊給別人一個擁抱。

　　林楓是美食愛好者，是喜歡睡覺的懶蟲，是社交達(dá)人，惟獨不是他自己。

　　林嘉會喜歡這樣的日子嗎？

　　林楓無從推斷。他滿腦子只有一件事：結(jié)束自己可悲的存在。

　　他覺得沒有自己，林嘉應(yīng)該會好過一點。

　　林楓在火車站自顧自地回家了，沒有回頭去看身后莫清伊落寞的身影。

　　他推門進(jìn)屋。

　　一股熟悉的香氣提醒著他這里很安全，是媽媽喜歡的香薰。林楓衣服都沒換，整個人砸在床上，把臉埋進(jìn)枕頭。

　　窒息的感覺。

　　林楓停止了思考，試圖忘記呼吸的存在，然而求生的本能讓他的身體不由自主地掙扎起來。

　　他傻坐在床上盯著對面的墻，上面掛著一個黑色的鐘。指針是白色的，每走一下的時候都會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林楓久久凝視著指針。傳來了鑰匙開門的聲音，爸媽都回來了。媽媽敲了敲臥室的門：

　　“在干嘛呢？出來吃飯了?！?p>　　林楓悶悶地回答不吃了。

　　她又開始嘮叨：

　　“不吃飯怎么行？這孩子，長身體呢，趕緊出來?！闭f著就要推門進(jìn)來，還好林楓提前將門鎖住了。

　　“門怎么鎖了？哎他爸，你有這屋鑰匙沒？”

　　爸爸找了一圈，沒見到鑰匙的影，便開始用力敲門。

　　“長本事了啊林嘉，學(xué)校老師都告訴我了，你最近的表現(xiàn)我一清二楚。”

　　林楓只是呆坐在床邊，像沒聽見他們的話一樣。半晌才意識到自己所處的環(huán)境，他只覺得腦中嗡嗡響。

　　很吵。真的太吵了。求求你們閉嘴。

　　一瞬間，世界都安靜了。

　　林楓痛苦的捂住胸口蹲在地上，他感覺無法呼吸，好像心臟被捏住了。他大口大口地呼吸著，可慢慢的眼前開始模糊。

　　圖像在倒退，漸漸離他遠(yuǎn)去。最后定格在視野中的是桌上的相框，是林嘉和莫清伊的合照。

　　在雪地里，兩個女孩，很快樂。

　　這個世界不需要林楓。

　　他笑了，笑出了聲。他自己也不清楚這是快樂的笑還是難過的笑。悲傷和快樂從來不是他能擁有的情緒，他是一個不配擁有情感的木偶、一個機器人，他只需要執(zhí)行程序。

　　這些就夠了。

　　夠了。

　　是時候結(jié)束了。

　　林楓很快恢復(fù)到平時冷靜的狀態(tài)。

　　他撿起身邊所有的藥盒，很是細(xì)致的把包裝拆開，一粒一粒將助眠藥取出來。

　　他認(rèn)真的像是一個旅行愛好者在準(zhǔn)備第二天的出游。

　　他甚至還哼起了不成調(diào)的歌。

　　角落里放著前幾天林嘉買回家的一打啤酒，林楓拎出一瓶打開，酒和藥一起吞了下去。

　　他又重躺回床上。

　　耳畔是爸媽找人開鎖的聲音，視線還很清楚，胸口也在平緩地起伏著。

　　林楓好像明白什么是快樂了。

　　當(dāng)沒有什么讓人煩惱的事情，就算沒有好事發(fā)生，也是快樂的。

　　死亡可能并不是世俗意義上的好事，可對他來說，煩惱的事情將會消失殆盡。

　　盡管此刻所有的事情還是不能盡人意：林嘉的手機響了。來電顯示為莫清伊。

　　可能是藥物起效了，林楓的手很抖。他抓住手機接起了電話。

　　剛剛在車站林楓覺得自己做的有點過了，即使他無暇顧及旁人的感受，也還是覺得愧疚。

　　內(nèi)疚、羞愧、自責(zé)。

　　不想傷害別人，不想被別人討厭。

　　所以對不起。

　　他用最后的力氣說了句對不起。

　　秋天快到了，很快夏天的綠葉就會撲簌簌的飄落下來。

　　落在地上，鋪成一條金燦燦的路。

　　楓葉會落下，染紅這片森林。

　　“他從我們中間出去，卻不是屬于我們的；若是屬于我們的，必然仍舊與我們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