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說到就到。
明天會變成今天,今天再變成昨天。變化的是什么?變化的是不變。
陽光一下一下的敲擊著微閉的雙眼,莫清伊有種被催促的感覺。身邊的不是林嘉,她再清楚不過了。從進了車站…或許是從出了醫(yī)院,她就感覺到不對勁了。
S。林嘉的溫柔和她不一樣,林嘉對待自己的方式和她不一樣,林嘉的種種都和她不一樣,但她做得還算可以。
不過是在演戲。S就算再像林嘉,也不可能變成林嘉。不去想著扮演好自己的角色,急匆匆地想要抓住什么,最后是什么都抓不住的。
這就是莫清伊睡前的感想?,F(xiàn)在她醒了,但不想睜眼。
因為她隱約覺察到身邊人的視線。
自己一直被S注視著。
莫清伊有點不舒服,但也只能硬著頭皮做出剛睡醒的樣子揉了揉眼睛,隨后側過臉去。
不知為何,S明明就是林嘉…的長相,眼神卻完全不同,要解釋的話,大概只能說她們不是一個人…不是一個人格吧。
林嘉的眼神總是帶著些疲憊,或是說無可奈何,但望向自己的時候大多數(shù)時候是如水的溫柔。
S不是這樣??聪騍的眼睛,只一秒就能發(fā)現(xiàn),她眼中有著不見底的深淵,可莫清伊卻感受到了,那淵底是難得一見的單純。
她從沒感受到過那種單純,或者說天真?純粹?幼稚?
并不是非要下個什么準確的定義,只是對那道目光,她承認自己有些心動。
短短幾秒鐘,S就移開了目光,率先開口:
“早上好。”
“早上好,S?!蹦逡撩銖娦α艘幌隆?p> “既然你醒了,我就先走了。”S起身撿起地上的衣服。
“去哪?”莫清伊下意識問道。
沒有回答。很快關門聲響起,留莫清伊一人在床上呆坐著,欲言又止。
她現(xiàn)在非常后悔,自己當初照李醫(yī)生說的把藥換掉根本就是個錯誤的決定。
如果沒有換…
不,沒有如果。
S一夜未眠。她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沒想。那些想法游走在各處,她抓不住其中任何一條。自己對莫清伊的感情,并不是那種急切地索取…身體上的需求,那她在意什么呢?
她好像沒在意過什么。從她第一次見到這個世界,到后來逃避現(xiàn)實,再到現(xiàn)在回歸生活,她沒留住任何東西。
S自己都沒意識到,她想要的是被愛的感覺。
所以才會嫉妒林嘉吧,所以才會想要和莫清伊發(fā)生點什么,想告訴所有人她愛自己她屬于自己,可這些都是自欺欺人。
而林嘉呢,除了這一段時間,林嘉什么也沒丟,S卻只剩下破碎的自我了。
手機一次次傳來振動,她一點兒也不想看,然而終究被振煩了,她掏出林嘉的手機,看向屏幕,發(fā)消息的人名字讓她感到陌生。
-快高考了吧?我回來過年,要不要出來吃個飯?有你同學。
程北幼,那是誰?不認識。這些同學和自己熟嗎?和…林嘉熟嗎?
S反復問自己,有沒有回信的必要,最后她還是回了:
-什么時候,在哪?
-今晚七點,花園酒店。
對方很快回復了。
-好的。
關掉手機,S才感覺到有點冷。今天風很大,前段時間下的雪在慢慢融化,街上行人不是很多,她一個人站在街邊,突然覺得有些可笑,于是就笑出聲來。
她甚至覺得笑得肚子痛,盡管她自己不知道為什么要笑。
偶爾路過的幾個人瞥了她幾眼,又匆匆離去。直到喉嚨有些發(fā)干,她才直起身來,再次掏出手機打開地圖看了看。
花園酒店在哪兒呢?七點之前要回家一趟嗎?
家…在哪兒來著?
莫清伊還在床上發(fā)愣。去它的假期學習計劃吧,她只想把事情理清楚。S去哪兒了,她想知道。自己好像沒有詢問的立場,但又莫名擔心。理智告訴她,她擔心的是林嘉。
走不出后悔的情緒了啊,好像一切都是自己的錯一樣。什么時候自己的思維模式變成這樣了,莫清伊也只能自嘲一下。
思來想去,她還是給李醫(yī)生發(fā)了條信息。多余的話沒有,她只關心林嘉能不能回來。
李醫(yī)生只回復了四個字:
順其自然。
莫清伊有點生氣。這話讓人怎么聽怎么不舒服,好像林嘉不是人而是個物品或別的什么。她總有種感覺,似乎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都是李醫(yī)生。但林嘉曾經(jīng)和她說過一次,這一切都是自找的,怨不得任何人。
那時她的心被什么揪了一下,一陣刺痛。
莫清伊沒來由地想到了那枚楓葉書簽。
手機鎖屏界面上的數(shù)字很快跳到了十八點四十,在此之前S一直盯著那四位數(shù)字出神。她沒有回家,也不是很想回家。最主要的原因是不敢面對“爸媽”,說實話,她對他們一點兒好印象都沒有。
還剩二十分鐘,她從早到晚都在街邊的咖啡店消磨時間,沒有點餐也不會被趕出去,還挺不錯的。
街對面就是花園酒店,S猶豫著是否要去赴約。在這座北方小城,四五點鐘天就黑了,黑夜像要將她吞沒一樣,幾乎在她走出咖啡廳的一瞬間就涌來,四面八方地將她包裹住。
此刻她倒不習慣黑暗了,只覺得自己似乎被扼住脖頸,雖不到窒息的地步,也覺得呼吸困難了。
去,還是不去?這不是個問題。答案必須是前者,她別無選擇,因為無處可去。
還沒等她推開酒店的大門,S就看到了廳里一個身形瘦削的男生四處張望著,一副在等人的樣子。直覺告訴她那就是給她發(fā)信息的程北幼。
男生明顯注意到了她,有些興奮地喊:
“林嘉!這邊!”
S不知所措,她的大腦極速運轉,所有思緒都指向一個明確的目的——自己的臉上,應該是什么表情?
整個過程用了不到一秒,她就換上了一個完美的笑容,如果她以后有選專業(yè)的機會的話,應該沒人比她適合表演系。
“晚上好?!盨笑著向程北幼走去。
“好久不見啊?!背瘫庇滓残?,側身示意她跟著自己。
S順從地跟在程北幼身側,十分自然地牽起他的手。
掌心的溫度傳來得猝不及防,程北幼呆了幾秒,很快又神色如常:
“林嘉…吃晚飯了嗎?”
“沒有啊?!盨噗地笑出聲,“吃了晚飯為什么還要來呢?”
程北幼覺得有道理,他知道自己是沒話找話,便沉默著領她走到訂好的房間。
S坐到程北幼旁邊,用余光大概掃了一下,房間里面坐了大概七八個人,男女都有,其中還有兩三個沖她打招呼的。
真巧,她一個都不認識。
這一屋子人都在喝酒,很明顯程北幼是酒品最差的那個。他醉醺醺地開口:
“人真的是會變的啊,林嘉。你和以前不一樣了。”
“是嗎?!盨笑道,“哪不一樣了?”
“哪都不一樣……我也說不好,還記得那次咱倆在天臺喝酒嗎?怎么說呢……你、你就和那次一樣。”程北幼被灌得很醉,大著舌頭說,“變了個人似的……這不是比喻、?。?!”
椅子沒坐穩(wěn),他不小心往后仰去,重重地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