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兩側(cè)的樓房里燈火通明，街上卻是只有零星幾個路人走過。偶爾會有人停下腳步，詫異地端詳一會兒路燈下的兩個人，然后繼續(xù)走自己的路。
莫清伊和林楓就那么面對面站了很久。
“上樓坐會兒吧。”莫清伊終于忍不住開口，一直這么站著也不是辦法。
林楓點了點頭，沉默地跟在她身后，就這么到了莫清伊家門口。
她打開門的一瞬間，身后的林楓微微愣了一下：
書堆得到處都是，想找到可以落腳的地方都有些困難；角落里隨意搭著幾件穿過的衣服，桌子上還有沒來得及收拾的餐具，橫七豎八的。
莫清伊注意到了他的反應(yīng)，抱歉地笑了笑：
“不好意思啊，家里有點亂，稍等我收拾一下?！?p> 林楓擺了擺手，表明自己不介意。在莫清伊收拾房間的時候，他只能在門外站著，氣氛有些尷尬。
樓道里很冷，他忍不住裹了裹身上的外套。
真的很冷。像是墜入海底、或是墜入一片虛無那樣，寒冷的感覺深入骨髓，讓他忍不住渾身顫抖。
不過很快他就釋然了，畢竟這種感覺對他來說再熟悉不過。
那是意識空間的溫度。
伴隨著無休無盡睡眠的冰冷和死寂，曾是他唯一的伙伴。像現(xiàn)在這樣出來透透氣的機會很少，他把每次都當(dāng)作最后一次。
思緒被莫清伊探詢的眼神打斷，他輕輕嘆了口氣，在莫清伊的示意下坐在了沙發(fā)上，那里好不容易空出一塊可以坐人的地方。
草草收拾過房間后，莫清伊也如釋重負地坐下來，想問的問題太多，一時間不知道怎么向林楓提問。
“想問什么就問吧，或者需要我先說點什么？”林楓倒是先說話了。
“你說?！蹦逡咙c頭如搗蒜。
“這次的事…是我不對，一時間也想不到別的什么處理方式?！彼乇苤逡恋难凵?，“雖然不知道她受什么刺激了，但沒有我的話她可能…”
可能會死。他不打算說出來。
“可能什么？等等，你說什么處理方式？”莫清伊還有點沒反應(yīng)過來。
林楓揉了揉太陽穴：
“不知道就算了。比起這個，你難道就不好奇我為什么來找你嗎？”
“為什么？”
林楓沒有說話，只是久久地盯著窗外。路邊有幾棵光禿禿的樹，上面還殘留著前幾天下的雪。
正當(dāng)莫清伊猶豫著要不要催促一下他的時候，林楓突然開口了：
“想拜托你多陪陪林嘉?！?p> “不用你說我也會陪她的。”這次莫清伊反應(yīng)很快，“如果不是我突然出現(xiàn)在她身邊的話，她的狀態(tài)應(yīng)該挺不錯的。”
說到這里，她自責(zé)地低下頭。
“不怪你?！绷謼鬏p聲道，“你不出現(xiàn)的話情況可能更糟。說實話，我很擔(dān)心她能不能撐過今年?！?p> 剛剛還低著頭的莫清伊猛地瞪大眼睛。
看到她這樣，林楓覺得自己的內(nèi)心涌起一種奇怪的感覺。
這算是嫉妒嗎？也不是，只不過自己似乎從來沒有被人這么關(guān)心過。與其說是嫉妒，不如說是一種奢望吧。
只能是奢望。
來自別人的關(guān)心，自始至終都是不屬于他的東西。
“睡眠問題，現(xiàn)在多休息就沒事了，別擔(dān)心。”他安慰著莫清伊。
林嘉的睡眠狀態(tài)一直都是那樣。不是靠著一大把安眠藥勉強睡上三四個小時，就是半夜突然從噩夢中驚醒、然后盯著天花板發(fā)呆，直到天亮。這種情況下，她還能若無其事地在舞臺上沖著觀眾們微笑，已經(jīng)可以說是奇跡了。
莫清伊似乎還沒有完全放心：
“不過你怎么知道她的情況？能感覺到？”
“嗯，差不多吧。”林楓扯了扯嘴角。
在林嘉情緒波動大、或者意識模糊的時候，他對外界的感覺會稍微變得敏銳一些，或許是為了讓他出來接替身體。
像個工具一樣。
“說起來，高三那會兒林嘉從Y市回來的時候，我還以為你已經(jīng)…”莫清伊小心地選擇著措辭。
“很可惜，并不是那樣。”林楓停頓了一會兒，“人格融合失敗了，S希望我們同歸于盡。”
“失敗了？”莫清伊不由自主地提高了聲音。
“嗯，我還在，所以失敗了?！逼鋵嵪У舴吹故橇謼魉Ｍ摹?p> “我知道你想問什么，S已經(jīng)不在了。”林楓注意到了莫清伊的焦急。
見她松了一口氣，林楓便自顧自地說下去：
“當(dāng)時S說的話讓林嘉瀕臨崩潰，如果我不在的話你可能已經(jīng)見不到她了。那樣的話，現(xiàn)在的林嘉是我、還是別的什么人，就沒有人知道了?！?p> “S…說什么了？”莫清伊遲疑著問道。
“林嘉不是主人格。”林楓簡短地回答了她，“…你還好嗎？”
對此時的莫清伊來說，林楓的聲音好像是從世界之外傳來的一樣，虛無得不能再虛無。
林嘉不是主人格？開什么玩笑。那還能有誰是主人格？
答案顯而易見，只是莫清伊無法接受。
這樣的莫清伊，似乎也聽不進去更多的話了。林楓無奈地站起身：
“我走了，明天你去看看林嘉吧。”
沒有去確認她聽沒聽到，林楓直接離開了。
留下莫清伊一個人呆坐在沙發(fā)上，反復(fù)想著他剛剛說的話。
林嘉是被從窗外照進來的刺眼陽光喚醒的。
她揉了揉眼睛，習(xí)慣性地打算坐起來，然而還沒來得及起身，就感覺全身的骨頭像是要散架一樣，又跌回床上。
她煩躁地抓了抓頭發(fā)，無意間瞥了一眼墻上的鐘，卻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
昨天的一片狼藉已經(jīng)不復(fù)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挑不出一點雜亂的整潔房間。地板亮得反光，桌子和柜子的表面沒有一絲灰塵，似乎連空氣都透明了許多。
“她可真不嫌麻煩…”林嘉小聲自言自語著。
顯然，她把這一切都當(dāng)作是莫清伊做的。
現(xiàn)狀沒給她留下什么思考的時間，一旁的手機響得很歡快，但她知道，通話的內(nèi)容絕對不會是什么好消息。
她嘆了口氣，按下接通鍵：
“這次又是什么？采訪？還是要我發(fā)文回應(yīng)一下？”
“都不是。還發(fā)文？你就老實在家呆一段時間吧?！睂γ娼?jīng)紀人的聲音聽起來很疲憊，“熱搜已經(jīng)撤了，但還是有不少人討論，你現(xiàn)在什么都不做、別給我添亂就感激不盡了。你在聽嗎，林嘉？”
“知道了。”林嘉隨口應(yīng)付著。
“知道就好，這段時間肯定很艱難，但…”
后面的話她沒聽到，因為門鈴響了。
顧不上回答經(jīng)紀人的話，林嘉匆忙起身，朝家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