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場噩夢。
在夢里周圍的一切都沒有任何色彩,初春的風刮的凜冽,豆大的雪花洋洋灑灑的砸在人的身上。而他正騎著一匹快馬,朝著遠方趕去。
快點.....再快一點。他如是想,那張終日淡漠的臉上此刻竟然有些慌張。他只覺心中一片空白,冰涼的汗水順著他的臉頰流到脖梗里。
終于到了......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破廟,破舊不堪的門松松垮垮的虛掩著,以至于他推開門的手顯得是那么的無力,仿佛只要稍稍用力,眼前的門就會化為飛灰。
遍地的血,慘不忍睹。
濃重的血腥味讓他想吐,他強行穩(wěn)住身形,抬步邁入了那個.....于他來說的人間地獄。
遠處有一個纏著白布的肉包,而之所以稱之為“肉包”實在是因為早已血肉模糊,堆作一團。他走近了些,還能看到蛆蟲在上面蠕動。
他想起來今天朝堂上那個小皇帝笑嘻嘻的看著他道:“愛卿,朕今日送了你一份大禮?!?p> ..........
畫面一轉,還是那處破廟,眼前的肉包此時又化作一具遍體鞭傷的女尸。旁邊有一個女子笑得一臉瘋狂,那女子接近于癲狂的看著他,拽住他的袖子:“北遲!你看,我殺了她!你不要恨她了好不好,人家不想讓你心里還有她的位置.......”
顧北遲終于受不了了,他一把推開那個笑的癲狂的女子,伸手拔劍重重地刺向了她。
那個女子猙獰的笑永遠凝固在了臉上。
顧北遲跌坐在地上,雙目通紅,他用力抱住那具遍體鞭痕的女尸,發(fā)出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嚎叫。
.........
顧北遲驚醒了。
他又做夢了,那個日復一日的夢。
天還沒亮,整個房間里都是灰蒙蒙的,暗的厲害。他坐在床上揉了揉干澀的眼睛,下了床,窸窸窣窣的聲響吵醒了在門外守著的丫頭顰兒。
顰兒探頭朝屋里張望了一眼,看到他慘白的臉色和滿頭的汗水,料想主子這是又做噩夢了。
自從三天前,主子就開始頻繁的做噩夢,連午睡都睡的不踏實,找了郎中前來就診,郎中只是開了幾副安神的藥,道:“顧世子身體無甚大礙,可能是受了些驚嚇?!?p> 此刻看著腳步虛浮的主子,顰兒連忙湊了過去,道:“世子,又做噩夢了?”
顧北遲點了點頭:“吵醒你了?”
顰兒道:“沒有,原先罷是要起來了?!比缓蟊闶情L久的沉默。
顰兒早就習慣了顧北遲的性子,也早就習慣了兩人之間長久的沉默。她也不說話,只是熟練的伺候顧北遲穿衣、洗簌。
顧北遲同往日一樣,用過早膳后在院子里練劍。近日世子的劍練的越發(fā)的好,動作干凈利落,一襲白衣袍袖翻飛,在桃花樹下挽了個漂亮的劍花。
按照往日的慣例,練完劍之后要去書房看書了。顰兒如是想。
可不料,今日一向孤寂的世子府此刻迎來了一位客人。
那貴客一雙桃花眼輕佻的看著顰兒,顰兒皺著眉,低下了頭,是三皇子姬無辰。
姬無辰一向游手好閑,凈做一些吃喝嫖賭的勾當,顰兒一向對他很是反感。奈何姬無辰又喜歡纏著自家世子,她雖然只是一個奴婢,但是心里深深的擔憂起世子會跟著姬無辰變壞,畢竟“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不是嗎?
姬無辰一把攬住顧北遲,毫不客氣的吩咐顰兒拿些上好的點心和茶水。顧北遲倒是沒有什么反應,表情仍是經年不變的淡漠。二人于桃花樹下坐下,姬無辰道:“北遲!我快要成親了!”
顧北遲點了點頭:“挺好?!?p> “我母后看中了兵部侍郎家的女兒,那個邱子淑,她的模樣倒也是好看......但是卻不是我最中意的?!?p> 姬無辰說到此處,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神色之中竟有些笑意:“南昌侯家的小姐模樣甚為標志!賽過了醉紅樓的頭牌楊花!”
“就是可惜了,是個庶女,母后說既然我喜歡就納她當側妃罷了?!?p> 顧北遲端著茶的手一頓,聽到他拿李元嘉和青樓女子相比的言論,心中忍不住的升起一股怒火。
正在自顧自說著的姬無辰此時一頓,目光直勾勾的和對面的人那漆黑恍若深淵的眼神對上了,他無來由的心里一陣驚慌,剛想說點什么,就看到對面那人淡淡的說:“你說的可是南昌侯府五小姐李元嘉?我聽聞有人說她不識大字,琴棋書畫樣樣不通,為人尖酸刻薄,終日鬧的整個南昌侯府雞犬不寧。”
姬無辰的臉色瞬間不好了。他自詡是才貌雙全,以后找的妻妾也應當是頂絕的,萬不可有那種尖酸刻薄的妒婦......最主要的是,他在外面養(yǎng)的那群歌女.....
姬無辰一直不想成親,但這件事情不是能由他做主的。既然必須要成親,那他免不了也對未來的妻妾有了些幻想。
姬無辰時常想,要什么樣的呢?首先肯定是要漂亮,不然終日對著一張毫無顏色的臉怎么讓他提起興趣?其次.....其次便是要賢惠,謹尊夫綱,說白了就是要“好拿捏”。
如今聽顧北遲那么一說,他不免有些悻悻。他凝目注視著對面的人,那人一襲白袍,剛剛練過劍的衣服稍帶有些汗?jié)n。他長著一雙瞳孔黝黑的丹鳳眼,眼瞳里沉甸甸的讓人看不清此人的思緒,在看著寡淡的臉上像是一筆濃墨重彩,給那張表情從來不甚生動的臉上添了幾分顏色。
這張臉無疑是極其俊美的,可惜了......他是個男子。而自己未來將是大淵國的皇帝,這種不為人知的癖好終究是上不了臺面。顧北遲和那些瀟湘館里的男子終究是不一樣的,雖說他現(xiàn)在只是一個手無實權的質子,處在無親無友的大淵國宛若“砧板上的豬肉”,可他終究是一個世子,是大淵和季國友好往來的防護墻....也是兩國發(fā)動戰(zhàn)事的導火索。
思及此,他望著對方的眼神帶上了幾分貪婪的欲望,粘稠的仿若化不開的糖水。顧北遲冷冷的對上他的目光,眼神中的死寂一瞬間讓色欲熏心的姬無辰仿若被潑了一盆冷水。
他訕訕的笑了。
顧北遲就在這時忽然開口了,他的語調四平八穩(wěn),單從語氣中聽不出來內涵的情緒:“南昌侯府的三小姐,李元露倒是不錯。”
姬無辰心虛的摸了摸鼻子:“是,是啊!也是個妙人,好像還拔得今年賞花宴的頭籌——琴彈得不錯?!?p> “性子也是極其溫順的,前幾日,別的公子談話我聽到了?!?p> “是嗎?”姬無辰的眼睛一亮:“我最喜歡溫順的了。那我過幾日便去拜訪一下南昌侯,你可要一同前去?”
姬無辰沒想到自己隨口一說的邀請,對面那個一向孤僻的人此刻竟然回應了。
陽光透過密密麻麻的樹葉撒在他的臉上,映襯的他的眼睛也仿佛渲染了幾分暖意。他淡淡的開口,表情中竟然有幾分柔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