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寒窗惻雪意難平
小宮女月鴦慌忙跑入內(nèi)殿,珠簾為之一顫,旋即緩下腳步,故作方儀姿態(tài)向落眼處行了一禮。
自家的娘娘向來身子柔弱,好靜樂安。
月鴦螓首微微低下,偷偷瞄了東窗倚案的白衣女子,那便是如今的太子妃娘娘,何令婉。
何令婉出生于元嘉二十二年(即公元445年),比劉子業(yè)大了四歲,父親是前朝的尚書仆射何瑀,出身廬江何氏。其母是宋武帝劉裕的幺女豫章康長公主劉欣男。而劉??墒莿⒆訕I(yè)的曾祖父,盤算起來何氏還算是劉子業(yè)的表姑呢。
何令婉不僅家世背景顯赫,更是出落的國色天香,舉國聞名。在兩年前劉駿替劉子業(yè)擇娶了何令婉為太子妃。
女子獨倚長椅,窗外雪色紛漫,殿內(nèi)紅燭點綴,火光雪色夾雜映照之下,容色晶瑩勝玉,如新月霞暈,花樹砌雪,環(huán)姿媚逸,秀雅絕俗,顧盼雪色之間,自有一番清冷高華的氣質(zhì),令人為之所攝,自愧形穢,不敢褻瀆。
即便那是自己朝夕侍奉的娘娘,見過了不止千百次,但月鴦仍然每見一次都覺得自家娘娘極美。
伊人憔悴,風雪漸大,惹得月鴦埋汰言語。
“娘娘,這外頭都下起大雪了,你怎么還穿那么少,會得風寒的,您本來身子骨就弱...”月鴦說到后面放低了聲音暗自嘀咕起來。
縱然她知道自己娘娘的脾氣好,但尊卑有別,是萬萬容不得自個兒造次的。
“你有心了?!焙瘟钔癫⒉灰姽衷馒劊欁躁P起了窗牖。
“娘娘你就是這樣,不爭不搶,順遂自然。太子殿下他都不愿意親近你,成天去找山陰公主玩樂?!?p> 何令婉莞爾一笑,沒有反駁,卻格外讓人憐惜。
月鴦拿來了一件狐裘大氅想要披在娘娘的身上。何令婉生落得尤為高挑,哪怕月鴦踮起了腳尖也夠不著。
“娘娘,您低點身?!痹馒劽媛都t暈。
何令婉微屈下身,皓齒輕啟。
“月鴦,你剛剛說的狐貍精是什么意思?”
女子話音清脆,如深山幽泉激蕩玉石般沁耳。
月鴦狡黠一笑,披好大氅順勢捋平裘毛,就知道自家娘娘還是在意太子殿下的。
“娘娘不是素來由著殿下行事?”月鴦是隨嫁過來的丫鬟,自幼侍奉何令婉,膽子也比旁人來得大。
何令婉蛾眉微動,平日里殿下也都是小打小鬧,無非放蕩任性了些,可也沒見著他往宮里頭領女人回來呀,他才十一歲呀,再怎么著,東宮里頭不還有自己這么一個大美人著嘛。
想到此處,何令婉白皙的脖頸也是霎過殷紅。并非是她想入非非,而是人家確實就是一個絕代佳人呀。
“你就別打趣我了?!辈贿^二八年華的何令婉還沒有經(jīng)歷過那些宮闈斗爭,倒也能經(jīng)起月鴦玩笑。
“太子他從陛下那兒領來了一個年輕女子?!?p> “長得可好看了?!?p> 何令婉眉梢微蹙,抬指滑過清瘦臉頰。
“很好看嗎?”
月鴦暗自打了自己一個嘴巴子,聲勢漸微。
“當然是比不上娘娘你了。”
何令婉沒有言語。
“好啦好啦,小娘子,鴦兒錯了,興許也只是殿下少年心性圖個新鮮而已?!?p> 何令婉摸了下月鴦的小腦袋瓜子,一笑了之。興興許許終歸不會是自己。
月鴦作襯嬉笑,心口卻是嘔著一團氣,她清楚,自家的小娘子,是悲憫相在笑。
許久年前,她是曾見過小娘子那由然而生的開懷大笑,宛若海棠花開嬌艷動人,后來大家都聽說自家小娘子要嫁到皇宮里去當太子妃了,那可是將來要成為皇后的命呀,大家都為她感到高興,府里也都了許多面孔,有認識的,也有新來做客道喜的。
但她知道自家小娘子并沒有那種喜出望外的感覺,她只記得小娘子常常一個人獨自晃蕩在那棵歪脖子大槐樹上掛有的藤條秋千上,怔怔出神?;蛟S那時的小娘子也在期待著將來的皇宮生活吧,還有那個即將和自己廝守一生的丈夫,是長什么模樣呢,想著會不會喜歡自己呢的問題。
再后來,小娘子進了東宮,成為了如今的娘娘。卻是不得太子殿下的喜愛,起初月鴦只是以為殿下還小,將來都會好的,可日子一天一日的過去了,太子依舊很少來到微光殿。難得的幾次還是迫于皇后的壓力。
再后來,東宮里頭鮮有傳聞,都說是太子殿下嫌棄自家娘娘那一副病懨懨的模樣,怕沾染了晦氣。
當時的月鴦聽著這般言語差點沒把那造謠者給就地正法了,若非是小娘子心善阻攔,又哪里會是打幾巴掌,逐出宮去便算了了。
若不是自家娘娘來這東宮,多有管教著太子殿下的不良癖好,又哪里會平白受這么多氣。
若不是當初太子殿下失手將前去阻擾殿下信手殺人的娘娘推下了清秋湖,又豈會落下如今的隱隱寒疾呢?
憤懣相在悲的月鴦是越想越氣,氣的牙癢癢,是越想越疼,心疼自家小娘子。
一旁的長信殿內(nèi),王公公一見到光影門外那個熟悉的小主身影,就哈趴著身子諂笑而來。
“殿下,你可回來。這一路上可沒苦了您了吧。”
說著王公公拄起袖子小心擦拭著沾染在劉子業(yè)衣上的些許雪沫,還朝袖面哈了氣,屈膝跪地擦起了劉子業(yè)腳下的繡蟒勾花靴子。
劉子業(yè)俯身看著發(fā)絲發(fā)白的王公公如此作態(tài),這就是一國儲君的待遇嗎?也太爽了吧。再是一轉(zhuǎn)念,沒想到剛剛在庭里妖風大作的王公公也得這么卑微,可見原主淫威,也是可憐了人家這把老骨頭了。
“殿下,要不要來碗普洱姜湯暖暖身子?”跪著的王公公舔巴著臉皮抬起頭來諂笑道。
劉子業(yè)無感。
“那殿下,要不要觀賞撲戲?”
撲戲?這是個什么玩意?劉子業(yè)暗自搜尋原主記憶,才知道這是一種摔跤,比較類似如今島國的相撲,只不過參與者不用裸露上身。這原主的癖好確實是自己沒法理解的,可仔細想來,原主的性格發(fā)展也是與這環(huán)境的冥冥教化下逃不了干系的。
劉子業(yè)依舊無感。
“殿下,那攀天燈呢?”
劉子業(yè)目光一凌,王公公旋即叩首謝罪。
“奴婢該死,還請殿下責罰。”
“你且出去吧,我想自己一個人靜靜?!?p> 王公公悻悻離去,卻是瞥見了簾后的陳妙登。
好生漂亮的女子,先前怎么從未見過。莫非這就是殿下領回來的宮女?
王公公會心一笑,起初還在納悶著是自家殿下轉(zhuǎn)性子了?現(xiàn)在一瞧,倒是自己多想了。殿下那是想一個人靜靜,辦正事呢,又哪里能有空去看撲戲和攀天燈呢。
畢竟這孤男寡女獨處一室,干柴烈火哪能不燥起來呢。雖說太子殿下只有十一歲,可他哪里不曉得殿下的那份饑渴呢,底下若是還不行,也可別處生輝呀,自己可不就是仗著那張舌燦金蓮行走禁宮數(shù)十載。再者說了,隔壁北魏的皇帝可不14歲就生下了皇子了?如今怕是都能趴騰亂跑了。
王公公一臉猥瑣,特地朝著陳妙登的位置行了一禮,滿臉的阿諛奉承相。像是在說奴婢這廂有禮,先且祝賀“娘娘”了。后者是一臉古怪,只得相視一笑。
......
待到人靜殿幽之時,何令婉再次打開了那扇窗牖,就那么癡癡看著白花雪上的兩行腳丫印子,眼眶泛澀,別有生情。再是一轉(zhuǎn),何令婉推開殿門,獨自走向了后堂。
寒窗惻雪意難平,清風不似明月恒,明月與風不相行。
吆喝在院外的月鴦再是隨意指著人一頓差使,“你你你,還有你,還不快去掃雪。”
“記得把那兩行印子也給掃空了。”縱是如此月鴦也還覺得不解氣,抬起繡花鞋子就是往那印子劃了幾腳方才拍拍小手,揚起袖子長舒作解氣。
長信殿內(nèi)的劉子業(yè)透過窗外,也是見著了那么個拗氣的妹子,這妹子和誰家腳印這么有仇呢,莫非又是像先前剛見識過的男女之情造成的糾紛賭氣?這東宮里頭的太監(jiān)都這么有搞頭?到處禍害人家小宮女?劉子業(yè)暗自意淫。
劉子業(yè)定睛尋思一番,那可不就是自己剛剛和陳妙登走過的印子嘛?什么情況,老子可是太子呀,這不是大不敬的舉止嗎?東宮還有這號人物?怎么自己都沒有她的記憶?
劉子業(yè)一臉苦笑,這個這東宮在原主的教化下,還真是人才輩出。而許久之后劉子業(yè)回憶到了此時想法,更是啼笑皆非,敢情自己也是蠻能猜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