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現(xiàn)實

鎮(zhèn)遠(yuǎn),別為我哭泣

  “喂,老常,我來上海了,怎么?不來盡一下地主之誼嗎?”電話終于接通,我沒好氣的問到。

  “啊?老陳,你來上海了?別騙我?!彪娫捘穷^傳來訝異的聲音。我腦海里大概能夠想象老常驚慌失措的模樣。

  “沒騙你,剛從南站下火車,這大城市啊就是不一樣,我這個鄉(xiāng)下的土鱉差點在南站沒有走出來?,F(xiàn)在一個人在南站前廣場這里孤苦伶仃,不知方向?!?p>  “行了,行了,我來接你,但是可能要久一點?!?p>  “為什么要久一點?在上班嗎?忙的話,我自己過來?!?p>  “沒有上班,租的房子離市區(qū)遠(yuǎn)?!崩铣Uf完話就掛了我的電話。

  對上海這座城市的第一印象就是包容性極強,廣場的椅子上睡著人,廣場花壇旁也睡著人,遠(yuǎn)處電梯被風(fēng)的地方還是睡著人。

  衣衫襤褸的流浪漢,裝革履挺著啤酒肚的商場業(yè)務(wù)員躺在地上呼呼大睡。

  紅綠燈有人火急火燎走過,小學(xué)生睡眼朦朧拉著父母的手,忙碌與匆匆體現(xiàn)的淋漓盡致。

  轎車,公交車,貨車,電瓶車,共享單車都在按著鈴鐺。

  驚醒這一座還在凌晨中的城市,早餐店亮起燈來,賓館有人走走停停。

  我坐在廣場的凳子上看著遠(yuǎn)處。

  一個多小時后,一個一瘸一拐的影子從拐角出現(xiàn),行走的樣子像一只大鵝搖搖晃晃。

  我一眼就能認(rèn)出是老常。

  老常不老,時常不靠譜。

  滾圓的臉,滾圓的身材,滾圓的腿,一雙短小的腳。

  “老常,這兒。”我向越來越近的老常揮手。

  老常走到我的面前,看著我身后空無一物,本就圓潤的臉經(jīng)過蹙眉更像核桃。

  “你的行李呢?”

  “什么行李?”

  “你來上海不帶行李?”

  “為什么帶行李?”

  “這里物價貴,衣服被子啥的,你可得花好大一筆錢?!?p>  “我又不是來上海打工的。”

  “不來上海打工?那你來干什么?”

  “我來,我來…………”看著老常一副風(fēng)塵仆仆萎靡不振的樣子我自然是不可能開口就提錢的,隨后轉(zhuǎn)移話題問到:“你腿怎么了?一瘸一拐?”

  “沒事,小事情!”老常漫不經(jīng)心的回答,隨即把做賊心虛把眼光轉(zhuǎn)到一位睡在地上的流浪漢。

  “我說你龜兒是翅膀硬了不是,到底怎么回事,你以前可不是個善于處變不驚的人啊。”

  “跑業(yè)務(wù)的時候被車撞了?!崩铣?嘈卮鹞遥瑥陌锩鲆恢熃o我,是五塊錢的大前門。

  “司機賠了點錢私了,后來還不幸運的被公司開除了,唉,落井下石,天道不公啊?!崩铣|c燃煙苦笑說到。

  我沒有說話,點燃煙跟著老常準(zhǔn)備轉(zhuǎn)乘地鐵去他的住處。

  本就疲憊不堪的我上了地鐵就昏昏沉沉睡去。

  老常叫醒我下了地鐵,又轉(zhuǎn)乘公交車,在兩旁盡是香樟樹,樹林里盡是墳?zāi)沟穆飞闲旭偅钡铰窙r變得坑坑洼洼才下車。

  似乎印象里約定俗成的大多數(shù)人以為上海人都極其有錢,但是老常工作居住的地方不那么盡人意。

  老常住在在上海JS區(qū)的郊區(qū),跟你們平時網(wǎng)絡(luò)上看到的陸家嘴XH區(qū)簡直是天壤之別。

  JS區(qū)與浙江的接壤,周圍全是排放毒氣化工廠和人工綠化帶。

  荒涼,貧窮,疾病,就連空氣中都是刺鼻的化工味。

  我和他來到一處殘次不齊的居民區(qū),這里大多是外地務(wù)工人員聚居地,河南人吃著饸絡(luò)面,四川人正打著麻將,廣西的幾位妹子叫著表哥…………

  樓道陰暗潮濕,居民樓背景嘈雜,樓下有小孩嘻戲,樓梯間有情侶調(diào)笑,左邊沒關(guān)門的一間屋子正看到婦女切菜,樓上有男人厲聲的咒罵,女人凄厲的哭嚎,這里千奇百怪的人過著千奇百怪的生活,似乎誰也不會在意你是誰,因為我們都在艱難的活著。

  老常吃力的帶著我爬上五樓,走到走廊的盡頭,盡頭是公共的廁所,一股尿騷味混雜屎臭飄散在本就炙熱的空氣中。

  老常的房間在廁所旁第一間,為什么老常會租這一間房子,依據(jù)他的原話就是:這間房子便宜一百,那我可以多買20包大前門。

  進了老常的房里,一室一廳,地板沒有地磚,毛坯上覆蓋一層細(xì)水泥,墻面是一層膩子粉粉刷,粗糙至極。

  “老常,你這房子不錯,帶著伊拉克風(fēng)格還混雜著阿富汗情懷?!蔽掖蛉さ?。

  “哈哈哈哈,你這個嘴巴,不去當(dāng)銷售可惜了!”老常倒了一杯水遞給我說到。

  “銷售,你不就是銷售嗎?看你朋友圈里發(fā)的那些圖片,奔馳,寶馬,瑪莎,社會名媛,成功人士常伴左右?;斓牟诲e嘛!”我坐在老常已經(jīng)深陷的沙發(fā)上,稍微一動身,沙發(fā)就發(fā)出一陣呻吟。

  “錢都是別人的?!崩铣5统琳f著。

  “想不到你小子混的有出息了,還這么勤儉節(jié)約住這么破爛的房子?!?p>  “老陳,不瞞你說,其實我來了一年多,在這里根本沒賺到錢。朋友圈那些光鮮亮麗的東西不都是拍給別人看的嗎?不管是熱愛分享也好,亦或是滿足自己的虛榮心也罷,其實不都是挑選出讓自己還顯得稍微有點逼格罷了嗎?是真是虛偽自己都明白?!崩铣H持茸谖业呐赃呎f到。

  聽到老常的這段話,我已經(jīng)明白,他過得并不如意,自己此行的目的也許要成為空談。

  老常環(huán)視一圈自己的蝸居,隨后叫我從沙發(fā)的另一端把一堆繃帶,紅藥水,消炎藥遞給他。

  老常脫下衣服,繞開已經(jīng)因為膿水發(fā)黃的繃帶,一條觸目驚心的傷疤從他的左后腰一直蔓延到肚臍,密密麻麻的縫針讓他的傷口如同一條蜈蚣攀爬。

  “你,你…………你這傷口?”我吃驚的語無倫次,確實感到觸目驚心。

  “嚇人吧!”老常依舊苦笑著說到。

  “你是把自己的腰子賣了?”我反應(yīng)過來脫口而出。

  “去去去,兩顆腎正常運行,這是被車撞到路邊一個鐵皮上拉開的?!崩铣Uf的越輕松就讓我越覺得他過得困難。

  “幫我上一下藥。”老常把一堆藥分類交給我,隨即轉(zhuǎn)身將后腰對著我。

  “好?!?p>  “疼嗎?疼的話,我輕點!”

  “你怎么像個娘們兒一樣,使勁兒上藥!”聽到老常這開著玩笑的的話我始終沒能再笑出來,默默給他上藥,偶爾老常會吃痛的咬牙切齒。

  為了麻木自己的疼痛他點燃一支煙,緩緩說到:“老陳你說,人活著的意義是什么?”

  我愕然,這個問題黎槿問過我,現(xiàn)在老常再一次讓我陷入沉思。

  “人活著的意義,從生物學(xué)的角度來說,你只不過是遺傳物質(zhì)的載體,你所要做的就是把遺傳物質(zhì)傳遞下去。”我開口說到。

  “嗯?!崩铣|c頭。

  “生命的存在方式分為兩種:一是復(fù)制,二是永生,我們正好是復(fù)制,所以生與死從某種角度來講只是一個更替過程,只要有生命形式存在,我們就存在。或許這就是我們活著的意義,宇宙的本質(zhì)就是文明的繁衍,文明進化出愛?!蔽液詠y語說到,把這個話題延伸的牛頭不對馬嘴。

  “愛?愛是什么?父母離世,斷了聯(lián)系的親戚,沒有女朋友,所以似乎愛這個似是而非東西與我而言已經(jīng)遠(yuǎn)去?!崩铣0殉闊煹臒燁^隨手扔到地上。

  幫老常上完藥我和老常沒有再說話,趁著一個間隙假裝出去接了個電話。

  “老常,不瞞你說,其實來上海,我是為了去同一個公司談合作,現(xiàn)在那邊在準(zhǔn)備會議了,所以我得走了?!?p>  “?。窟@么急的嗎?我還準(zhǔn)備下午請你吃頓飯!”

  “你知道的商場如戰(zhàn)場,時間刻不容緩??!下次吃飯吧?!?p>  “陳楊,有件事,我我…………”

  “大男人別磨磨唧唧,快說!”

  “就是就是…………我欠你的錢,你給我發(fā)過好幾次消息,可我實在無顏面對你,所以沒有回了消息…………”

  “錢的事,你好好活著。等你飛黃騰達的時候給我吧,反正我的生活還算過得去。”

  “陳楊,謝謝,謝謝,我送你吧!”老常眼里閃出光芒,對我鞠著躬。

  “別送了,少動點,注意不要發(fā)炎,走了!那邊客戶催的急。”

  我走出門,按著來時的路轉(zhuǎn)乘七個小時高鐵回到黎槿在的那棟溫暖的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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