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巧，又見面了

　　第二天成都下了雨，籠罩在這一座巨大的城市上，成都，果真是陰雨連綿。

　　收拾好東西，在酒店條退了房，客棧老板說雨太大用車送我去車站。我婉言拒絕了我說我想淋一場成都清冽的雨。

　　客棧老板哈哈大笑遞給我一支嬌子便目送我走在小雨中，淋在雨里有點(diǎn)冰冷，有點(diǎn)豁達(dá)的做作情緒，我和這座小城就這樣的分別，也和客棧老板就這樣分別，我不知道他們的名字，他們不知道我的名字，他們知道我要去XJ，我也知道他們會留在成都。

　　成都北站有點(diǎn)破舊，大理石地板有些許的臟，像涂上了一層油，1952年7月，成都站建成投入運(yùn)營，后來經(jīng)過幾十年的不斷改造，成都北站依舊在西南地區(qū)的交通中占據(jù)重要樞紐位置。

　　火車站里喧鬧的很，各種方言夾雜在這個空間里，煙火氣十足。

　　火車很慢，時間很長，長到可以侃侃而談聊完對方的過往，總而言之，火車是歸心似箭的人間煙火，它是刻意放慢了節(jié)奏，就這樣緩緩的在祖國地圖上蠕動。

　　我買的火車硬臥下鋪，坐起身來就剛好可以看到窗外一閃而過的景色，周圍的硬臥還沒有乘客，火車往北開，下一站是德陽。

　　“陳楊，我可能后天到貴州?！闭?dāng)我沉醉看著窗外成都城市外景的時候，手機(jī)不合時宜的發(fā)來消息，是田康林。

　　“后天？怎么回來這么早？我以為你得在臘月二十七八才回來呢。我現(xiàn)在人不在貴州。”

　　“不在貴州？你在哪？”

　　“成都，現(xiàn)在啟程去XJ?！蔽一亓颂锟盗οⅲ隽顺啥纪猸h(huán)，這座城市離我越來越遠(yuǎn)，越來越小，越來越模糊。

　　“你去XJ干什么？種棉花？”田康林配上了一個詼諧的表情。

　　“答應(yīng)了夏瑤一件事兒，我必須要去完成?！?p>　　過了很久田康林沒有回我消息，索性就來到列車的銜接處抽煙，一眼望去，列車出了成都平原，慢慢的又開始出現(xiàn)小山丘。

　　列車越走越高，來到山頂飛馳，腳下是一條綠意盎然的河，像一條天女的仙袂在綠色的山里飄揚(yáng)，應(yīng)當(dāng)是涪江。

　　我把夏瑤的頭發(fā)握在手里，呢喃說到：夏瑤你看，四川的河水都這么溫柔！

　　一支煙抽完，手機(jī)再一次震動起來，我拿出手機(jī)打開是田康林發(fā)來了消息。

　　“陳楊，我們蘭州匯合，我剛查了機(jī)票，我去西寧轉(zhuǎn)機(jī)來蘭州?！碧锟盗职l(fā)過來的消息讓我驚訝非常。

　　“你跟我去XJ，那王靜呢？你們不是破鏡重圓了嗎？不好好維護(hù)你們的感情，你跟著我亂跑啥？”

　　“我們現(xiàn)在LS貢嘎國際機(jī)場，王靜馬上登機(jī)回渝城，晚上就飛國外了?！?p>　　“王靜去國外？”

　　“她爸媽今年不回國，所以她去國外過年。”

　　我看著田康林的消息，有點(diǎn)為難，我并不想要田康林陪著我去XJ，因?yàn)檫@一條旅程我只希望有夏瑤，可田康林卻沒有歸處。

　　“斯坦，蘭州見面吧，我正好在那里有個朋友，他叫曹云，以前在渝城認(rèn)識的一個音樂吧鼓手?！?p>　　說到這里，我再一次想起曹云，那個總是抽著八塊錢紅雙喜的胖子，嫉惡如仇卻又心思細(xì)膩，時而有點(diǎn)浪蕩不堪，時而又深情專一。

　　上半年的那個夏日散場的晚上的情景再一次浮現(xiàn)在我腦海里，那時候沈?yàn)檫€在三天三夜想他的北方女王，黎槿還在擔(dān)心她那酗酒的父親在山村里過的好不好，羅大陸沒有受傷，我也沒認(rèn)識芷宇兒，時間緩緩而過，原來一回首，就已經(jīng)漸行漸遠(yuǎn)。

　　那天晚上被我逼迫回答問題的曹云低頭沒有說話，只是抽著煙。

　　“胖子，你去哪兒？不唱歌了？還是…………我就說酒吧老板怎么給你免費(fèi)酒水，胖子你說話啊，回甘肅還是…………”

　　在我和黎槿的追問下，曹云將即將熄滅的煙頭扔進(jìn)煙灰缸。

　　“所有人都在翹首盼望自己的理想，可向日葵終究長不成太陽的模樣。所以，可能我要放棄這段路了，家里父母身體發(fā)生變故開始催婚，所以，有句話不說這么說的嘛，父母在，不遠(yuǎn)游，是時候該回去了！”曹云苦笑。

　　那一晚上，葉薇，沈?yàn)椋?，黎槿被分別散伙的沉默氣氛弄的緘默良久。

　　“歡迎各位來到“民謠烏托邦”，也謝謝大家能夠來捧場，我知道，這里有很多人是烏托邦的老顧客，也有第一次來的游客朋友，于茫茫人海我們能夠相遇就已經(jīng)是莫大的緣分了，在這世上我們不敢奢求永遠(yuǎn)的相聚，就如同今夜我們就要別離一位老朋友——鍵盤手曹云。今夜是他在烏托邦的最后一次表演…………”

　　臺下傳來掌聲。

　　“老曹，挺舍不得你的。”

　　“胖子，堅(jiān)持下去吧……”

　　“曹云，祝你前程似錦！”

　　“死胖子，你還記得上次占我便宜嗎？老娘還沒有占回來，你就要走了！”

　　臺下的老顧客顯然對曹云都有著不錯的交情，表現(xiàn)著對曹云離開的不舍。

　　曹云走在酒吧中央沒有說話，只是對酒吧里的人們微笑招手，那一晚上，葉薇唱哭了自己，沈?yàn)榧t了眼睛，我抽了很多煙，黎槿不舍的低頭只愿夜晚過的慢一點(diǎn)。

　　列車劇烈的換軌顛簸差點(diǎn)將我踉蹌撞到門上，我從回憶中醒來，想到回憶總覺得神傷，當(dāng)年的曹云滿懷希望從西北來到渝城，同沈?yàn)槿~薇擠在貧民窟里進(jìn)行音樂創(chuàng)作，吃著泡面也覺得津津有味，那樣的生活物質(zhì)過的寒酸，精神卻是富足。

　　實(shí)在可惜的是，葉薇后來出國，留下沈?yàn)楹筒茉葡嘁罏槊?，依舊為了音樂的夢想苦苦堅(jiān)持卻又樂此不疲。

　　可曹云終究是被生活打敗了，興許是生活太折磨，他們還沒能一炮而紅的時候，曹云父母身邊變故，曹云也是在那一晚上被迫接受了現(xiàn)實(shí)，被迫回到西北，被迫為了柴米油鹽幾尺廳房活成了生活重復(fù)的常態(tài)。

　　“曹胖子，我晚上到蘭州?！?p>　　想到這里我給曹云發(fā)了消息，總想要見他一面，這人生見面就像減法，見一面少一面，我們那晚說的來日方長就已經(jīng)隔了大半年。

　　“風(fēng)里雨里，蘭州等你，到時候帶你在蘭州的街頭抽一支蘭州，看看能不能遇到你的董小姐?！辈茉坪芸旎亓宋业南ⅲ@個胖子還是這么不正經(jīng)。

　　列車?？吭谡九_，已經(jīng)就到了德陽，中途有人上了車，可我周圍的位置依舊空蕩。

　　我躺在臥鋪的床上閉目養(yǎng)神，不用蓋被子，空調(diào)開的正好，車廂也安靜，這樣的時光似乎也算得上是忙里偷閑的片刻美好。

　　“嘿，小陳子！”正當(dāng)我朦朧欲睡的時候突然聽到聲音，睜眼的剎那，一雙眼睛看著我，我們臉龐距離近到可以接吻，我能夠清晰的聞到她鼻子里發(fā)出的芬芳。

　　“你……你……王可兒大小姐，你怎么在這里？”我急忙推開王可兒，讓我們的距離保持正常，這才平復(fù)自己慌亂的心情故作鎮(zhèn)定問到。

　　“怎么啦？這火車又不是你一個人的，我為什么就不能在這里？莫名其妙?！蓖蹩蓛罕е觳草p蔑的看著我。

　　“話是這么說，可你為什么卻偏偏出現(xiàn)在我乘坐的列車上，并且你還能準(zhǔn)確無誤遇到我呢？”

　　“緣分妙不可言！”王可兒笑面嫣然，在這座平靜行駛的列車?yán)锵袷谴猴L(fēng)沐浴。

　　“說，你是不是跟蹤我了！”我站起身，故意提高聲音，眉宇之間充滿不可反抗的威嚴(yán)，甚至有一絲威脅壓迫的意味。

　　“小陳子，你別這么兇好不好？”王可兒幸災(zāi)樂禍的看著故作莊嚴(yán)的我，眼睛又妖嬈翠滴滴的盯著我。

　　“真是緣分？”我被王可兒看的泄了氣，隨即坐到她的身邊問到。

　　“有一點(diǎn)兒緣分，有一點(diǎn)兒運(yùn)氣?！蓖蹩蓛荷斐鍪种赴庵鴶?shù)數(shù)。

　　“從實(shí)招來，坦白從寬，抗拒從嚴(yán)。”

　　“怎么，小陳子有脾氣了，我要是抗拒的話，你會怎么樣？”王可兒似乎來了興致媚眼含羞看著我。

　　“你要是不好好坦白，我就把你從火車上扔下去！”我握著拳頭恐嚇王可兒。

　　“我還以為………”

　　“你還以為什么？”

　　“我以為我抗拒的話，你會對我在火車上行不軌之事兒呢，這樣的話，我就可以順理成章當(dāng)你老婆了?！蓖蹩蓛阂琅f是一幅媚眼含羞的模樣看著我。

　　“大小姐，你現(xiàn)在說話怎么越來越有大尺度了?！蔽覍?shí)在受不了王可兒的眼神索性轉(zhuǎn)頭看著窗外。

　　“你們男人不都喜歡這種話嗎？”

　　“我不喜歡。”背對著王可兒我有點(diǎn)厭惡語氣的回答。

　　王可兒沒有再說話，我們兩個人就以這樣一種緘默無言的狀態(tài)的待在狹窄的空間里尷尬。

　　我不知道王可兒在父母離異，以一種冷暴力的方式拋棄她后，她經(jīng)歷了些什么事情走過一段怎樣黑暗的路才變成如今這副帶有風(fēng)塵女子氣質(zhì)的模樣，我有點(diǎn)心疼她，又有點(diǎn)厭惡她這樣隨意著自暴自棄的樣子。

　　“陳楊，你以為我們真的是不小心碰見嗎？你所認(rèn)為的偶遇很有可能是別人的精心設(shè)計(jì)，我承認(rèn)，我有賭博的成分，你昨天說你十一點(diǎn)多離開成都，所以我在成都去XJ的列車中買了這一趟列車，你知道我從7號車廂走到14號車廂都沒看見你我也慌了，但是我在15號遇見你了?！蓖蹩蓛旱恼Z氣里有委屈甚至有些許哽咽。

　　“你為什么要跟著我？”

　　“你是我初戀，別的男人恨不得脫下我的衣服，只有你叫我把脫下的衣服穿上，我就想跟著你，我不奢求什么，只是跟著你走一段路而已，然后我會離開。”

　　“你…………唉…………”聽到王可兒哽咽抽泣的聲音我再也忍不下心，從包里摸出紙巾遞給她。

　　“哼，你要是嫌我是個累贅，下一站是綿陽，我自己下車就行了，不打擾你！”王可兒接過紙巾后說到。

　　“誰說你是累贅了，下一站是蘭州，在蘭州跟我下車?！蔽铱粗蹩蓛阂桓笨蓱z兮兮的模樣終究是軟下心來。

　　或許是曾經(jīng)缺失了太多，所以現(xiàn)在才更加迫切想要找回些什么。

　　“嘿嘿，陳楊，你給的紙巾真香，是什么紙巾??？”王可兒突然又笑起來，臉上的妝花了，露出黑色素沉淀后的粗糙皮膚，其實(shí)這樣的笑容似乎更好看。

　　“便宜，一塊錢的心心相印。”我看著王可兒顫動的睫毛哭笑不得，果真女人很會把控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