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乎國本的事兒,老皇上沒說。
這讓定王、陳岳倫和龔樹銘,以及一直垂首站在龍榻旁,默不作聲的崔臣不由得齊齊盯住了老皇帝。
果然,再次做過一番思考。
老皇帝才再次開口,正色說道:“石炭礦場免稅賦不可行,京東漕運碼頭給他經(jīng)管權可以給他,但收益上必須上朝再議?!?p> 河東南路的礦場,中山郡王的礦場,產(chǎn)權不屬于肖章。
漕運的收入,一直是大梁的重要經(jīng)濟來源。
與漕運有關的有司,既有戶部、工部,亦有漕運總督、京兆府和沿運河各路府縣的衙門。
可以說,一個漕運,牽扯著自京城至江南、大半個國家的經(jīng)濟命脈。
如果肖章開了個頭,將漕運收益私有化。
那么恐怕朝野上下,會再次鬧一次地震。
這一波地震的核心肖章,將必然會成為眾矢之的、群起攻之的目標。
老皇帝不明說。
陳岳倫、定王,甚至是龔樹銘,皆能想明白其中的利害。
“陛下,您是想要盡量滿足那小子,還要保護那廝,對嗎?”
知其實利害,一直未開口的崔臣,終于第一次開了口。
點了點頭,老皇帝道:“不錯,那廝雖然商人思維極重,提的這些要求有些過分??墒钦缒闼A料,我強辟他入朝為官,這就是必然的副作用。一切因我而起,我必須盡量滿足他,同時、要盡量保護好他。”
朝野皆言說,當今這位圣上,他是個昏君。
這位老皇帝做的許多事,確實也像極了昏君。
但在崔臣、在陳岳倫和龔樹銘,尤其是在定王的心里。
眼前這位垂垂老矣的圣上,其實是一位仁德之君。
每個人的成長環(huán)境,決定了每個人的性格。
每個人的性格不同,決定其行事風格迥異。
當今這位圣上,雖生在皇家,卻是長在鄉(xiāng)野。
自幼隨生母一起,被趕到魯?shù)厍е菥头?,朝夕在貧寒中度過。
從小,他便是皇家內斗的犧牲品。
遭盡了白眼,吃盡了苦頭。
那一切的經(jīng)歷,讓他養(yǎng)成了遇事三思后行、謹言慎行。
讓他養(yǎng)成了遇人總是先做揣測,先去各種猜疑的性格。
然而,每一個看似強大、看似兇殘或是昏聵的人。
其內心深處,其實都有著一面明鏡。
通過那面鏡子,他會看清這個世界的人、物、事。
通過那面鏡子,他也會看清楚自己的心、智、念。
老皇帝的本性純良,天性仁厚。
那是當初他得以聚八方英杰,招募團隊、為其所用的根本。
也是他能夠在眾多皇子中脫穎而出,最終登上皇位的根本。
亦是因知其仁德,陳岳倫、龔樹銘這些人,才會對他死心塌地、忠誠不移。
知道老皇帝在保護肖章,定王心底先是一陣欣慰。
“父皇,您既要保護肖元敬,兒臣有一個提議?!?p> 再行執(zhí)禮,定王將老皇帝目光吸引了過來。
“說,你有什么提議,盡管說出來?!笨粗ㄍ?,老皇帝問道。
微微抬頭,看了看老皇帝,定王道:“準其去那終南山中,另建軍器監(jiān)。將其直接納入皇城司制下,由您親自督管、調用。”
“殿下,此事萬萬不可行?!币宦犨@話,站在邊上的崔臣急聲道:“陛下,皇城司可裝不下那尊‘大神’?!?p> 皇城司,不屬三衙管理、是皇帝的直屬機構。
崔臣,這位秉筆太監(jiān)、內廷大總管,正是皇城司最高長官、提舉皇城司。
皇城司是干嘛的呢?
這個衙門負責刺探情報、宿衛(wèi)皇宮,修葺皇城、出行儀鑾諸事。
是一個在禁軍之外,離皇帝更近,禁軍中的至高衙司所在。
皇城司之下,設有密偵處、近衛(wèi)軍、冰井處、儀鑾處和工務處。
其中的近衛(wèi)軍,那是全天下最精銳的一支隊伍。
兵員是從各地禁軍,京畿的禁軍中千挑萬選、遴選出來的精兵強將。
而崔臣本人呢?
他是老皇帝僅存潛邸重臣中,在高仕群、曹蒙昆之外的第三人。、
當年幫助老皇帝奪嫡、上位的整個過程中。
崔臣一直都是昭烈堂的總堂主、龍頭大爺。
曾是昭烈堂龍頭,如今又是皇城司提舉,崔臣對肖章是真正了若指掌。
在崔臣的眼中,肖章是一個刺頭,一個商人思維、足智多謀的大刺頭。
聽到定王想讓肖章加入皇城司,崔臣當場就急了、馬上出言反對……
“就因為他是一尊‘大神’,所以才該交由崔阿叔您來管教?!敝渑率裁?,定王側視他、怪笑道:“誰讓只有您掌管的皇城司,朝臣不敢非議、鄉(xiāng)野不敢亂說呢!”
來皇上仁德,在崔臣、高仕群和曹蒙昆的身上,有著具體的體現(xiàn)。
登上皇位以后,大多數(shù)皇帝擅長玩的,那都是兔死狗烹、鳥盡弓藏。
可這位老皇上,他與眾不同。
只要那些潛邸老臣不犯下大錯,不惹出不可饒恕的天大禍事來。
老皇帝那是與之稱兄道弟、一味庇護。
更是恩賞不斷、力求讓他的老兄弟們,都能過上令人艷羨的好日子。
這種體現(xiàn),也沿襲到了眾皇子身上。
老皇帝與僅存這三位潛邸重臣,那是稱兄道弟。
什么禮制、什么規(guī)矩。
那些都是人來制定的。
定出來,也是為皇家服務的。
老皇帝既然不要那些禮制,所以各位皇子呢,自然也就見面得稱他們一聲“阿叔”。
君可以講禮制,臣去不敢不講規(guī)矩。
見定王又稱他做阿叔,崔臣急忙跪到地上。
執(zhí)君臣禮,崔臣哭喪著臉道:“殿下切莫再如此稱呼老奴,老奴實在當不起您的一聲‘阿叔’。您招來的那尊‘大神’,還是您自己來管教,就莫要為難老奴了可好呀!”
“他又不是三歲的娃娃,何須誰去管教。”
看崔臣竟似告饒,定王淺笑道:“我只是希望父皇將他納入皇城司,增設一個軍器總辦處。讓那肖元敬做主事,直接由父皇調譴而已?!?p> 定王此言一出,崔臣恍然、老皇帝也瞬間明了。
君臣二人心底同時恍悟:哦,合著定王這是要給那廝再要個官職,好助給他加持上一層保護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