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一航逆來順受的脾氣是從小養(yǎng)成的。他童年中缺少父親的陪伴,母親早逝,他寄居在舅舅家里,舅媽對他冷言冷語,后來他離開舅舅家,撿瓶子、刷盤子掙點錢養(yǎng)活自己,吃餐館客人剩下的飯菜,冬天連合身的棉衣都沒有,就這樣過了兩年。后來路順林回來找到他,別人都以為路一航從此日子好過了,但路一航的痛苦只有他自己知道。路順林對他冷淡,趙媛兒表面上客氣,背地里因為一點小事動輒對他又打又罵。路一舤比他小四歲,可確是名副其實的太子爺,但凡路順林稍稍對路一航和顏悅色一點點,路一航總會受到路一舤的報復(fù)。不是書被撕掉,就是被褥被潑水,連路一航養(yǎng)過的一只豚鼠都被開膛破肚。
如果是以前的路一航,他可能會忍氣吞聲。在經(jīng)歷了這么多事之后,路一航骨子里的那股倔勁兒慢慢的顯露了出來。他踱到路一舤身旁,拉出椅子坐下,直直的盯著路一舤。
路一舤被這出其不意的舉動震驚了。他怔怔看著路一航,脫口而出:“怎么是你?”
旁邊的姑娘微笑問道:“一舤,這位是?”
路一航現(xiàn)出一絲冷笑。
路一舤嘴角抽動,努力維持著居高臨下的姿態(tài),道:“這是我大哥,路一航?!?p> 那姑娘笑吟吟道:“原來是一舤的哥哥,你好,我叫蘭沁?!?p> 路一航冷著臉對蘭沁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了。他面向路一舤,質(zhì)問道:“于詩涵葬禮你沒去呀,那不是你女朋友嗎?”
蘭沁吃驚的看著路一舤,嘴唇微微顫抖著。
路一舤臉上的震怒一閃而過,隨即又露出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訕訕道:“于詩涵和你不清不楚的,那種女人自然是要分手的?!?p> 路一航強壓住心里的怒火,“哼”了一聲道:“我可以說我問心無愧,你自己做過什么事你自己清楚。”
有一刻,路一航仿佛看到路一舤眼中的驚恐,但那種驚恐轉(zhuǎn)瞬就消失了。路一舤依舊是那副傲慢的神色,說道:“我能做什么?你說話真是可笑,我才是受害者好吧?”然后他轉(zhuǎn)向已經(jīng)有些花容失色的蘭沁,柔聲道:“親愛的,我們換個地方吧,有些人真的讓人倒胃口。”說完便牽著蘭沁的手快步離開了。
路一航起身想要阻攔路一舤離開,誰知卻被人從身后拉住。他轉(zhuǎn)過身,看到江川站在他身后。
江川是路一舤的秘書,自然是跟在路一舤左右。他勉強笑了笑,說道:“航哥,別追了?!?p> 路一航甩開他的手,再看向路一舤離開的方向時,兩人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路一航氣不打一處來,沖著江川吼道:“你拉著我干嘛!”
江川勸道:“別再招惹路總了,對你沒有好處?!?p> 路一航冷笑道:“我忍了他二十年了,今天我偏要找他麻煩,怎么著?”
江川嘆了口氣,道:“你聽我一句勸,真的別再和路總起沖突了,我說這話是為了你好?!?p> “為了我好?”路一航“哼”了一聲,“我和你不熟吧?你不就是路一舤身邊的一條狗?”
江川苦笑道:“隨你怎么想。還沒吃飯吧?走,一起吃個飯?”
路一航冷淡道:“不了,你自己吃吧?!闭f完轉(zhuǎn)身便走。
江川在他身后說道:“那你一人注意安全?!?p> 路一航惱他剛才的阻攔,也不回話,快步離開了小巷子。他本想能再追到路一舤,但是路一舤帶著蘭沁早已離開。
兩天后,路順林順利出院。路一航跟在眾人身后將路順林送上了車。路順林面對著路一航時似乎有話想說,但是礙于周圍人多嘴雜,就保持了沉默,只淡淡說了句:“有空多回家看看?!?p> 路一航心里覺得好笑,他從來沒認(rèn)為那是自己的家。他面上還是和氣的說道:“我有空閑了回去。”
路順林的病需要靜養(yǎng)。趙媛兒一早聯(lián)系了海南的私人療養(yǎng)院,準(zhǔn)備帶路順林在三亞住一段時間。路氏集團的事務(wù)全權(quán)交給了路一舤和其他董事。這些路一航毫不關(guān)心,他從沒想過要去染指,自然不會去管。
路一航后來得空去看望了于詩涵的父母。于詩涵的父親還是很介意路一航的身份,門都沒讓進就轟走了路一航。路一航只能回去拜托李濤的愛人。從李濤愛人口中,路一航得知于詩涵父母并不知道于詩涵做手術(shù)的事情。這更加引起路一航的懷疑。他堅信路一舤肯定知情,可是他沒有證據(jù),不能貿(mào)然去和路一舤對峙。
路順林出院后,路一航的生活也回到了正軌。每天家和醫(yī)院兩點一線,連周末都不出門。科里也開始安排他值二線班,六天一次,不是很頻繁,他也能吃得消。
一些大手術(shù)高步峰開始放手讓他做,他擔(dān)心自己的身體會出現(xiàn)什么問題,于是去找過王瑜,做了個頭顱CT,也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大問題。王瑜建議他抽空做個核磁共振檢查,但是因為工作繁忙,以及準(zhǔn)備高評會資料,所以他暫且還沒有時間。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高評會上路一航順利通過,就等來年醫(yī)院下聘書,路一航就能順利晉升副主任醫(yī)師了。這是遲了一年的晉升,也總算把這茬事給過了。
連續(xù)幾臺大手術(shù),做的比較順利,路一航也漸漸重拾自信。回想起剛回來上班時配合的那幾臺手術(shù),真覺得那時的自己慘不忍睹。
這天路一航下手術(shù),已經(jīng)是晚上八點多了。他到了更衣室,打開手機,里面有幾條微信消息。打開微信,路一航發(fā)現(xiàn)那幾條消息是程諾發(fā)來的,因為全都是文字消息,路一航不得不打開手機的無障礙模式。
“我遇到點麻煩,你得幫我一下?!?p> “我現(xiàn)在在東郊路,你過來接我一下?!?p> “比較棘手,請幫我這一次。”
接下來是個定位。
文字消息由冰冷的機械音讀出來,無一絲感情。路一航皺了皺眉,不知程諾是何用意。程諾是知道他有失讀癥,閱讀不了文字的,所以之前程諾都是發(fā)語音消息,或者直接打電話給他。難不成程諾真的遇到了困難,以至于無法出聲?
路一航心里一緊,不禁擔(dān)心起程諾的安危。他想起之前程諾的槍傷。雖然程諾一直不肯告訴他是如何受的傷,但從這事上就看出來程諾一定做著危險的事情。他打電話給程諾,程諾的手機處于關(guān)機狀態(tài)。他害怕程諾真的會出什么事,于是和葉元交代了幾句,匆匆離開了醫(yī)院。
路一航打車到了東郊路。東郊路已經(jīng)在城邊上。因為當(dāng)年地產(chǎn)商資金鏈中斷,所以這一片有許多爛尾樓,人煙稀少,尤其到了晚上更是連人影都看不到。
路一航按著導(dǎo)航的定位,一路往那片爛尾樓方向走去。他心中焦急,不知道程諾到這片鳥不拉屎的地方干什么。
這片區(qū)域無人居住,也沒有什么光亮,小路兩邊矗立著未建成的住宅樓,那些住宅樓黑洞洞的,猶如怪物的巨口。路一航被路上的土坑絆了一下,險些摔倒。他掏出手機,打開手電筒,總算能看清路面的狀況。
手機定位到一棟爛尾樓前結(jié)束。路一航輕輕喊了聲:“程諾,你在哪呢?”沒有人回答。路一航不敢喊太大聲,他害怕會有什么突發(fā)狀況他應(yīng)對不過來。
樓里面有光亮閃過,路一航心里驚喜,原來程諾在樓里面。于是他快步進到樓里,見對面的人打著手電筒正照向他。因為光線的作用,他看不清對面的人。他下意識認(rèn)為那就是程諾,于是說道:“你怎么跑這兒來了……”
話音剛落,有人從后面狠擊了路一航的腦袋,路一航只覺得腦袋一悶,便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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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路一航清醒過來時,他意識到真正處在危險境地的是他自己。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他發(fā)現(xiàn)自己還是身在爛尾樓里。
他的雙手被捆起懸吊著,雙膝跪在地上以致身體沒有倒下。頭部受到重擊后流出的血已經(jīng)干結(jié)成痂,身上的衣服也被人扒光,身體毫無遮蓋的顯露在對面四人眼里。
深秋初冬的寒風(fēng)吹過,路一航覺得身體快要被凍僵了。因為寒冷,他的身體不自覺的發(fā)著抖。
只聽對面幾人的對話:“這家伙經(jīng)歷了什么,身上那么多傷疤?!?p> “不管那么多,里面的器官好著就行?!?p> “老大要求先給他點兒苦頭吃吃,還要錄像,我看最變態(tài)的就是老大。”
“下手有點分寸,別打壞不值錢了。”
“放心,我這手底下知道輕重?!?p> 路一航抬頭看向?qū)Ψ健Ψ接兴娜?,全都帶著黑色頭套,只露出眼睛和嘴巴。雖然看不清他們的長相,但是光聽聲音,路一航就知道,這些人不是程諾他們。
“你們是什么人?要對我做什么?”路一航的聲音有些顫抖,他不知是因為寒冷,還是因為恐懼。
“嘿,這么快醒了。動手吧?!睂Ψ街幸蝗苏f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