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其殊聽這二人的對話,便也大致了解了事情的始末,于是他微微側(cè)身,朝著一旁的林遙問道:“要不要明日去揭發(fā)他們?”
揭發(fā)?當然不了。林遙朝李其殊說道:“既是已經(jīng)板上釘釘之事,何必再去計較翻案?更何況我已向那隊將承諾過。”
李其殊不解問道:“那你還勞神費力地跑到這邊來?”
林遙輕快地甩甩手臂:“唯圖心安爾?!彪m然她確實沒有辦法給那老者一個交代,但給自己一個交待總歸是不難的,她已經(jīng)在盡力撥亂反正了,至于院事刻意歪曲真相,那便在她能力之外了。
雖是這樣想,但林遙心中依然隱隱別扭著,總覺得自己就好像欠了那老者什么一般,她轉(zhuǎn)頭朝李其殊問道:“明日我還想去一趟那老者家里,看看還能不能幫上什么忙。”
李其殊想了想:“其實有一個地方,倒是挺適合他的?!?p> 林遙聽李其殊說著,這才知曉這汴梁城中還有一處福田院,專門用于安頓老幼貧疾之人,只是如今非寒冬時節(jié),福田院中定額滿否尚未可知。
林遙再如何慷慨,也不過幫得了一時幫不了一世,但若是能在福田院中為那老者爭得一個名額,便可保他后半生無憂了。
林遙簡直忍不住要為這個所謂的福田院拍案叫絕,要知道在十年之前尚且不存在這樣大庇天下寒士的地方,而今容朝繁榮穩(wěn)定,便是連流民都顧慮到了。
“那你明日帶我去一趟福田院可好?”
李其殊毫不猶豫地點點頭,他可求之不得呢。
他悄悄側(cè)頭看了一眼身邊的人,步履輕快,表情靈動,是難得一見的好心情。
李其殊清了清嗓子:“那是騎馬回去還是走回去?”
林遙這才想起來她是怎么過來的,眼下已經(jīng)沒有了要緊之事,她自然是不想再與別人同乘一騎,但說出來未免過于矯情且尷尬。
她正猶豫著,李其殊便開口了:“算了,你這腳力也走不回去,還是上馬吧?!?p> 他說著便將林遙扶坐上馬,林遙向前靠了靠給他騰出一些位置,然而低頭便只見李其殊拉著韁繩自己走起路來。
那馬馱著林遙,順從地跟在李其殊身后。
林遙忽然間微微俯身,朝著前面的人發(fā)問道:“元畫說我與先前有了很大的變化,你也這般認為嗎?”
李其殊牽著馬微微怔了一下,老實說林遙自然是變了,只不過他覺得這些變化沒什么影響,不過是從話少變得話更少,逆來順受變得更逆來順受罷了。
“其實元畫就是那個性子,說話怪嗆人的,但他肯定是為了你好,真的?!崩钇涫庹f得很是真誠,待人好壞,不在于眼,而在于心。
林遙又回想起元畫看她時候的眼神,怒其不爭,仿佛是在賭氣一般,她心中有些觸動。
其實無論是元畫還是李其殊,本都沒必要管她的,畢竟時隔多年,都有了屬于自己的生活方式,她早就學會了認命,偏偏這兩個人仿佛不肯向命數(shù)臣服一般,依舊努力地想要從她身上找回昔日宜都公主的痕跡。
她一邊為其執(zhí)著而動容,一邊又覺得多此一舉,世間少個元慧昭亦或是多個林遙又何妨,不都是各掃各人門前雪。
又不是什么相濡以沫或者過命的交情。
翌日散值,院事甫一離去,林遙便躡手躡腳去了后院,李其殊早已坐在馬車上等她。
福田院位于東外城一側(cè),林遙到那地方時,正趕上眾人吃過晚飯在庭院之中消食。
說是庭院也不盡然,畢竟不過是低矮的竹籬圍成的一方土地,邊角處開墾為菜畦,中間地面之上除了桌椅之外別無他物,年長者坐在椅子上微瞇著眼,小孩子們則在桌子之下鉆來鉆去,相互捉戲,被布蒙著眼睛的那個小姑娘約莫五六歲,一邊大聲問著同伴們在哪,一邊用雙手在周身摸索著,一步步往前探。
說話之時她便走到了菜畦旁,小姑娘蒙著眼冷不丁被周圍的土埂一絆,驚叫著便朝泥土之中摔去,林遙下意識伸手,然而身邊的李其殊顯然比她出手更快,一把就拎住小姑娘的衣領(lǐng),懸空將她提到了安全之處。
小姑娘揭了布條,只見面前站了兩個,一時間有些慌亂,于是眼睛直勾勾盯著林遙便開始喚起娘親,年紀不大,嗓門倒是挺大,林遙被她這響徹云霄的一聲娘親叫懵在原地。
很快,屋子里便傳來了另一響徹云霄的回應:“來啦!你又闖什么禍了在這大呼小叫的!”林遙循聲看過去,只見一白衣女子匆匆忙忙走出來,那小姑娘便躲到她娘親的身后。
李其殊忍不住跟小姑娘開始拌嘴:“我說你這個小女娃,剛剛你差點摔個狗吃屎是我把你拉回來的,你怎么擺出一副我要吃了你的驚恐樣子啊?”
小姑娘雙手抱著她娘親的腰身,朝著李其殊兇巴巴的一撅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