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島谷愛子一言難盡的看著那神像和刀,詭異的沉默了一會兒。
那神像雕刻的人不是任何一尊神,也不是什么有著豐功偉績的歷史人物,但是身上卻隱隱透出陰冷的氣息。雖然很淡,但是島谷愛子感覺出來了。
從進門的那一瞬起,她就看出了這神社的不對勁,一如傳聞中那樣。
「你聽說了嗎?東京新宿區(qū)有個神月神社。是怨靈的神社!」
諸如此類的說法在暗地里流傳,但其實傳的不太廣。
島谷愛子此行前來,其實也不是沖著這個來的。
她看向灰原泉,對方神色冷清,正在倒茶,脊背挺直,穿著白色的襯衫,除了略微深沉的眸色外,滿身都洋溢著青春的味道。
島谷愛子其實很早就死了,但是她喜歡活著的感覺,所以經常找尸體附身。
被她附身的尸體也常常帶有怨念,成年累月的積累,竟然讓她實力暴增,那些臨死前最惡毒的怨念和詛咒盡數(shù)被她吞噬,最后讓她成為了詛咒的本源。
島谷愛子活了五十多年了,身上積累下的詛咒已經非常多了,從最簡單的咒人死,到后來的咒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有幾千種辦法可以做到。
她成為了最惡毒的詛咒,成為了詛咒之中最大的源頭。
只要世人有關于咒人的惡毒念頭,她第一反應就能感知到,東京,更是早就被她摸透了。
只要靠著惡念她就能活下去,甚至不需要品嘗美味的怨氣,島谷愛子已經不記得自己生前是什么樣子了,也早就不記得自己為什么死、是怎么死的了,她只知道,自己想要成為一個真正的人。
在第四千兩百次結束尸體的摧毀后,她找了一個死去的女高中生的尸體,用所有的怨氣包裹著她,讓她的身體保持正常,并且小心翼翼的內斂著自己的怨氣,這位女高中生已經發(fā)育的足夠高、足夠大,就算以后不再發(fā)育,也不會引人懷疑,島谷愛子就這么實現(xiàn)了自己的夢想,成為了和國的一名普通的女高中生。
她跟普通人一樣,非常正常的出現(xiàn)在陽光之下,與人交流,努力學習,融入校園,只不過她吃的很少,也很少去廁所,很少參加同學們的活動而已。
但這并不能掩蓋她的光芒,島谷愛子用怨氣逐日修改尸體的骨架,找到了最完美的狀態(tài),將自己修成了漂亮的女生,由此,更多的人開始注意她了。她很享受這個階段。
意外發(fā)生在她決定徹底附身的第二年,那一年,有一名少年轉學到了她們班,并且成為了她的同桌。
這名長相帥氣,人品極佳的少年,竟然是她附身的身體的竹馬。他們從小一起長大,直到初中時候才分開,女生搬家到東京,開始一直在東京這邊上學,男生就一直留在名古屋那邊。
結果高中的時候,男生家里也搬到東京來了。
多年沒有聯(lián)系,但是男生竟然一直記得女生的名字,甚至找到了校方請求轉到她們班,因為能夠說出島谷愛子準確的個人信息,也有父母的擔保,校方就直接安排他進到他們班了,畢竟讓新同學融入班級的最好方式就是,有一個他認識的人。
后來她知道男生考了名古屋那邊升學考試的第一名,好不容易才請求父母塞錢進的她們學校。
這個男生喜歡她附身的這個女生。
島谷愛子一瞬間就懂了。
“這么多年,你的長相變化了好多。但是你的眼睛還是那么亮晶晶的?!鄙倌晷χ_口,與她聊這些年的經歷,因為島谷愛子根本不知道少女以前的興趣愛好,只能一項又一項的推脫,每一天都尷尬到爆炸,但是他們班同學竟然看出來了少年的意思,每次他倆一靠近就起哄。
這種新奇的、青春的、校園式的生活,島谷愛子漸漸沉醉了。
少年驚異于她的轉變,但是也只當做是長大了而已,島谷愛子也沒有多說什么,只會回家之后發(fā)瘋一般的找尋那少女留下的關于小時候的記憶,以防穿幫。
生活,學習,朋友,家人,戀愛,島谷愛子什么都有了。
她很輕松的接受了少年的求婚,并在同學的驚呼下戴上了他的戒指,和國的女性地位比較低,選擇繼續(xù)上學的也很少,很多人會選擇高中畢業(yè)之后就結婚,當家庭主婦,等到年齡了領結婚證什么的,島谷愛子也是這么選擇的,她成功成為了少年的妻子,少年也成為了她的丈夫。
她的身體十分冰涼,她會說是天生體寒;她吃不下去很多飯,她會解釋說腸胃不好;她每次生理期都來得十分短,她只說是每個人都不一樣;她在床上的表現(xiàn)有一些寒涼,她只會用害羞推脫。
百般解釋,萬般遷就,島谷愛子不會再去主動尋找怨靈,那樣會造成她身上的怨氣暴漲一陣子,讓身體更加冰冷,太冰冷的話,就不能維持正常人的皮膚顏色了,身體也會有些冰冷,會被丈夫看出來。
少年很愛她,每天出門都有親吻,每天回家都有擁抱,甚至帶著她一起來到東京最繁華的地段,她才得知少年考上了東京大學金融系。
她們的愛情就像是童話一般,在別人眼里,青梅竹馬,郎才女貌,恩愛如初,少年害怕她一個人呆著無聊,還給她買了攝像機,讓她發(fā)掘了自己對于攝像的興趣和天賦,甚至開始在這方面進行了兼職,最后甚至發(fā)展成了主業(yè),在和國這樣的國家,少年竟然十分支持她的發(fā)展,甚至鼓勵她繼續(xù)努力。
島谷愛子見過無數(shù)愛恨情仇、是是非非,但是只有當真正陷進去的時候,才會發(fā)現(xiàn)它的美好。
她是真的沉醉了。
找到工作,戀愛結婚,她的丈夫很愛她,她也很愛她的丈夫。
一切都顯得是那么美好。
只是由于經常不攝入怨氣,島谷愛子的身體日漸虛弱,詛咒集合體的她因為沒有惡念的吞噬,甚至產生了對于世間善念的向往,這直接影響到了她的理智,畢竟她再怎么像一個真人,她也是一個活尸,一個怨靈,一個詛咒。
上大學之后,少年回家的次數(shù)減減少了起來,東京大學的學業(yè)十分繁重,一周才會來一次,于是島谷愛子會在少年不在的時候出門狩獵,只要是所能見到的怨靈,她都會抓回來吃掉,吞噬力量,讓其滋潤自己。
這樣的生活一直持續(xù)到了少年大二,那天島谷愛子跟往常一樣出門狩獵,她抓住了一只兇殘的怨靈,因為那怨靈留下了一些實體,于是島谷愛子直接將其帶回了家,用菜刀切開了它滿是囊腫的身體,將怨體中最核心的本質掏了出來,一口吞下。
她根本不知道,那天少年竟然在周內回來了,因為那周是她這具身體的生日,少年為了給她一個驚喜,沒有提前告訴她,并在回來之后躲在了門后,看見了她殺靈吞氣的全部過程。
少年主動找她攤牌,并且表示無論怎樣都會愛她,島谷愛子被少年感動了,她不是活人,沒有眼淚,哭不出來,但是深情的眼神卻在少年面前袒露無遺。
雖然她不是人,但是少年依然愛她,依然當她的丈夫。
她們依然過著幸福平靜的生活,只不過她再不用掩蓋自己了而已。
一切都沒變,跟以前一樣。
島谷愛子是這么覺著的。
少年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人,也是最愛她的人,更是最理解這一切的人。她為了體會少年的感受,也很少在他面前直接殺靈,反而減少了狩獵的次數(shù)。
她太幸福了。
過了沒多久,少年生日,她被少年約去了公園,完美的約會之后,她們回了家。
因為長久沒有出去找靈,又在陽光下待了很久,島谷愛子已經昏昏欲睡,怨靈的睡覺跟人類的睡覺是不一樣的,怨靈的叫‘休眠’,但目的跟人類是一樣的,那就是恢復精神。
島谷愛子睡著以后,少年用火燒了她們家,一刀砍下了她的頭。
所有的燙傷、燒傷、嗓子的傷都是那個時候來的。
少年上的根本不是什么東京大學金融系,他上的是東京大學靈學系,少年家之所以一直沒跟著她們一起搬到東京來,是因為少年家族就是名古屋的除靈世家,為了從名古屋來到東京,少年幾乎被爸媽打到殘廢,最后帶著必須上東大靈學系的承諾來到東京的城市,從除靈師的高中轉學進普通的高中,就是為了見她一面。
他能感覺到島谷愛子身上的與眾不同,但是由于修習不夠,根本看不出來,島谷愛子也根本沒見過少年的父母,他的父母一直都只是存在于傳聞之中,因為工作太忙根本見不上,只是打電話跟她父母通話過而已,就這樣草草決定了婚事,島谷愛子才知道那時候他們已經放棄了少年,因為少年不再修行,一心撲在塵世。
絕地反擊的考試,天賦沖擊考上了東大靈學系,證明了自己之后,他卻決然進入了金融系,因為天賦受到校方的多次邀請,甚至被父母叫回去談過話,但是少年沒有一次動心。
他只想要單純的生活,簡單的幸福,但是這一切,卻在看見島谷愛子帶著滿身的血和黑色粘液生吞惡靈的時候,擊碎了。
少年真正喜歡的少女,早就死在了高一開學的那一個夜晚,而島谷愛子所堅信的愛情,也不過是薄薄的一張紙而已。
她傷痕累累、狼狽不堪、幾近魂飛魄散,卻始終不肯離開這具少女的尸體,只是帶著這具因為失去怨氣護體、開始發(fā)爛發(fā)臭的尸體四處游蕩,開始上了除靈界的通緝單,每天都有無數(shù)除靈師在抓她,懸賞金高的離譜,名聲也臭的離譜,身為東京地區(qū)五十多年來最強的詛咒集合體,活尸,島谷愛子根本死不了,只要有一丁點兒的怨氣,她就能活下去,就能堅持下去。
島谷愛子開始瘋狂的吞噬東京地區(qū)的怨靈,并且不再把目標放在怨靈身上,她開始將目光放在活人身上,甚至開始斬殺人類,吞噬他們臨死前的恐懼、怨念和詛咒,再將他們死后化作的惡靈吞吃抹凈,兩倍速的恢復身體、增長實力。
但是當她想去找少年的時候,被怨靈們告知名古屋那個赫赫有名的世家已經消失了,少年也消失了,她以往的同學也不知道少年去了哪里,還以為是他們夫妻倆鬧掰了,而少女的父母,還以為自己的女兒生活的很快樂。
曾經的一切都還留著痕跡,但是又仿佛什么都沒留下。
到頭來,只剩下懸賞名單上冰冷的名字而已。
島谷愛子選擇了自我封印,消失在了世間。
她的救贖親手殺死了她。
當封印被一場天然氣爆炸開啟之后,島谷愛子從地上爬起,在深夜里回歸了人間。
她也感知到了那股爆炸遺留下的靈氣,也掐死了幾只怨靈,打聽到了最近的消息。
「東京新宿區(qū)有個神月神社,是個怨靈的神社,聽說很詭異!這個就是這邊最詭異的事情了!這、這里就是新宿!別吃我!」
「……除靈師?里面確實有個除靈師,他就在旁邊的早道田便利店打工……好像叫什么灰原?」
‘灰原’。
少年的名字曾經刻骨銘心,現(xiàn)在卻已經忘了大半,只剩下一點淺淺的印象,但當這兩個字重新進入視線的時候,島谷愛子瞬間就醒了。
像是喝醉了的人,突然從渾渾噩噩的世界里清醒,明確了自己的方向。
“灰……原……”
島谷愛子喃喃的看著灰原泉。
嗯,確實有點像,都是帥哥。
“還要續(xù)茶嗎,島谷小姐?”灰原泉已經看島谷愛子發(fā)呆好久了。
他總感覺自己是個心理醫(yī)生,在面對各種奇奇怪怪的患者。
不過也確實,能夠將全部的希望和大半的信念都投在神鬼之上,現(xiàn)實生活中,又有多少如意呢。
“你一直都叫灰原泉么?你別在意,只是覺得這個姓氏沒怎么聽過,有些好奇?!睄u谷愛子露出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