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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后的世界,你好啊

冗長對話

  山崩似的垃圾從排放口沖下來,很快在飛揚(yáng)塵土中與垃圾山溶為一位。好在這個排放口通常是處理醫(yī)院淘汰的機(jī)械臂或者藥物研究所的實驗廢料,即便這堆垃圾相較其他生活區(qū)的垃圾異味、毒菌和灰塵都更少些,底鎮(zhèn)居民更加傾向于能得到物資的垃圾堆里走去,沒穿過幾天依舊嶄新的多功能搭配雨衣,只咬了一口的六螯龍蝦,更有設(shè)備完好的幼兒護(hù)理機(jī)器。這些都在生活區(qū)排放口下找到。

  在底鎮(zhèn)特有的模擬日光的照射下,一只手扒拉著滾動帶擠出來,一道孱弱的身影在光明的匯聚成形,支源揉了揉鼻子受不了這地方的味道,嘗試著挺直腰板,遲到的酸痛不停歇捶打他的大腦皮層,思想脈沖的余韻還未結(jié)束。他找了塊算是平整的地方坐下來,掏出了一包未開封的華子和打火機(jī)。

  昏暗的火光綻放出來,香煙輕啄。一縷青煙裊裊升起,火星點點。

  他撕開濾嘴狠吸一大口,嘴里都是煙草的味道還未等過肺就咳出聲,意識到什么不對勁,支源直接掐滅了煙捂住了嘴,小步挪過去隱藏于垃圾山,思想脈沖并沒有因支源的脆弱而停止迫害。

  垃圾場一邊傳來不小的情感的波動,這是群體性的,支源還沒有搞清什么情況,眼角籠罩在一片強(qiáng)光中,強(qiáng)光來自西方的地平線,那里,一輪藍(lán)太陽正在快速升起,那是正在運行的尖塔。尖塔一般是不發(fā)光的,但是為了彰顯基點帝國的國運昌盛,晝夜交替那刻,尖塔特地發(fā)出強(qiáng)光來照亮整個帝國的蘇醒,這總是令人們陷入莫名的驕傲之中。這一次尖塔發(fā)出的光比以往都亮,可能是迎接這位百年前的旅客,在光亮的擴(kuò)張中,影子漸漸縮回去了。

  支源陷入短暫的失神,煙頭火星來給他的灼燒感將他拉回現(xiàn)實,他深深看了眼燙傷的手指后趁機(jī)吸了一口,尼古丁總算成功抵達(dá)了神經(jīng)中樞緩解襲來的緊張和壓力。

  他蹲在那里和垃圾融為一體,香煙丟在一邊,仰望尖塔的眼眸中閃過一絲驚恐,舉起雙手去觸摸光芒,察覺到那道光刺人無比雙手懸在空中放下也不是,舉著更是難看。

  父親說過,舉棋不定,落子即悔,這兩件事最是難看。

  良久之后,他沙啞地說道:“我家沒了?!?p>  這個世界無疑是對他的想象力的巨大挑戰(zhàn),到現(xiàn)在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藍(lán)星,更不知道是在藍(lán)星哪個位置,萬一是平行宇宙呢?

  直到他讀取了薰衣草他們的記憶才不得不承認(rèn)記憶中的故土已然離去,他懊惱不已卻無可奈何,時間成了他最無情的敵人。

  看著鯨歌披著自己初來乍到時的模樣,他心中是否也會泛起同樣的漣漪。

  支源用掌根撐著腦袋,睜大那雙空洞的眼眶繞饒有興趣地看著鯨歌,嗯,就是一雙眼眶看著鯨歌,一個尚有視力的被鯨歌拿去了,還有一個眼珠受到石鎮(zhèn)長的反復(fù)解刨和縫合已經(jīng)失去了它的作用了,現(xiàn)在正在他的指尖把玩著,內(nèi)臟用玻璃容器盛放,有些玻璃罩子里還插有電極,胸腔內(nèi)似有黑影翻騰。

  鯨歌實在是受不了他的審美能力,總是能被他的獵奇打扮弄得上吐下泄,光看他一眼整個人都不好了。

  “你以前樣子也不丑啊,拜托你正常一點打扮下自己好不好?”

  要知道整個無執(zhí)空明鏡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修改一個人的相貌記憶對于塔來說輕而易舉。

  話音剛落,支源皺著眉頭若有所思,雖然在鯨歌眼里這表情要多驚悚有多驚悚,但這并不妨礙他義正言辭語重心長地說道:“法無定法,實事求是。該是什么樣就是什么樣。若是我出于以貌悅?cè)说挠懞脩B(tài)度或者為他人留下詬病的畏懼心理來修飾自己的,這些有的沒的私欲遮蔽了本心確是不該。當(dāng)然你若是有‘這人絕對是在賣慘’這類的思想,我不客氣地講這是你自己的問題。因為這地方能進(jìn)來都不是什么正常人,而且你是??汀!?p>  他說的話很慢,所以支源可以看到鯨歌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看著跟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人慪氣,支源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些什么了,停下自己的嘲諷工夫,慢悠悠地說道:“這太陽咋從西方升起來了,你怎么會想到來看我,還是說想好脫離這無聊的幻境闖一闖外面的世界。要知道時間可是不等人的。”

  鯨歌強(qiáng)壓住心頭的怒氣,咬牙切齒地說道:“無聊?難道過了這么久你就沒有半點眷戀嗎.......也對,支源你就是個生性涼薄的人渣?!?p>  現(xiàn)在的小年輕三言兩語說不過人,就進(jìn)行人身攻擊再而對雙親投以真摯的問候一不小心就大意成孤兒。

  支源的瞳孔收縮,又很快恢復(fù)如初,崩開幾根線笑道:“你這話說的好像受了委屈的小媳婦,要是你再用我的臉涕泗橫流,我真一腳踹過去啦?!?p>  “保家衛(wèi)國的熱血豪情,親人之間的相親相愛,兄弟之間的生死與共,敵手之間的惺惺相惜,探索未知世界的喜悅歡樂,遨游耳目一新的新奇知識。這些你不知都能通過這面鏡子看到的嗎?難道你沒有半點觸動嗎?”鯨歌指著鏡子大聲責(zé)問支源,想從他猙獰的臉龐看出些許別樣的情緒,可惜什么都沒有。

  支援平靜的回答道:“如果你想要的話,我可以設(shè)計出來一個場景,加勺家仇國恨和相愛相殺,給你個目標(biāo)投放給你信息的同時完備信息源增加可信度,然后你就可以為此與敵人拼個你死我活殺得天昏地暗.......孩子,這就你想要的嗎?”

  看,這個人.......這個人總是這樣跟他聊天永遠(yuǎn)堅持不下去。既然沒有談判的必要,那就沒必要顧及你的臉皮。

  “你從來不是什么神!如果沒有我的話,你不過是個綁著束縛帶等待著酷刑的可憐家伙。而現(xiàn)在你竟然想撥弄棋子般操控著他人的命運和悲喜。你不是神!永遠(yuǎn)不要試圖去考驗人性,也不要讓自己直面人性的欲望。你以為你控住住了欲望,而是欲望在控制你........”

  哈哈哈,哈哈哈。

  鯨歌義正言辭的話語被他突然發(fā)出的笑聲嚇了回去,支源絲毫不在意鯨歌甚至拿起來雕像隨時準(zhǔn)備攻擊他。

  他低頭狂笑,玻璃罐里浸泡著的肺發(fā)出咕嚕的聲音,像是是聽到了好笑的事,“你還記得魏哀嗎?”

  鯨歌思緒中閃過一道人影,這樣的刺激觸動不了他顫栗的內(nèi)心,感受到后背的冰冷松了口氣道:“就是那個被你輕松擊破心理防線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小屁孩?”

  支援愣了一下,像是第一次認(rèn)識鯨歌,停下了笑聲,“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這句話到底是無錯的。那你不妨拿魏哀與莫酷比一比看看有什么意料之外的發(fā)現(xiàn)?!?p>  這次鯨歌沒有草率回憶起之前發(fā)生的事,但即便是支援的要求鯨歌還是覺得太荒謬了,魏哀的幻境大而不實,雖說變化萬千但無處不存破綻和荒謬。莫酷的幻境無時不刻充滿著詭異但是簡單粗暴與現(xiàn)實世界的個人武力值相差不大。影響一個幻境是否穩(wěn)定除了內(nèi)生邏輯形成的結(jié)構(gòu)合理之外意志也占很大部分因素,莫酷的意志百折不撓堅如磐石反觀魏哀僅僅一次甚至算不上責(zé)問的敲打就直接破防了。

  鯨歌琢磨著用詞小心翼翼地說道:“世界內(nèi)部結(jié)構(gòu)的穩(wěn)定?”,支源撐著腦袋說道:“唉,回答錯誤,事不過三喲?!?p>  鏡子內(nèi)部的時間流速相較于外部實在是太慢了,即便內(nèi)部過了半個鐘頭,外部也不過是一個眨眼的工夫。鯨歌思索了良久又答道:“魏哀他沒有信仰,而莫酷有信仰?!?p>  “嗤.......”支源差點沒忍住笑出聲來,“錯啦,錯的跟對的一樣多,簡直錯的離譜呀!給你個提示吧,他人是自我的邊界?!?p>  看著鯨歌緊皺的雙眉以及困惑的表情,支源扶著額嘆氣道:“你能別頂著我的臉擺出這副表情,就如同一塊千年不化的寒冰突然冒出火苗般詭異。換種通俗的語言吧,只有白癡才會看誰都是白癡?!?p>  鯨歌后知后覺地念道:“我記得你第一次解決魏哀的幻境后打算將他丟到現(xiàn)實世界,但是當(dāng)時你的心境已經(jīng)將整個底鎮(zhèn)侵蝕殆盡,他一旦出去后沒有物質(zhì)更沒有枕席之地所以你將他變成雕像塞進(jìn)胸腔。隨著我對幻境的了解愈發(fā)深刻,尤其是當(dāng)我得知童話鎮(zhèn)的居民并不是全部都是薰衣草的幻想。另外我有一個發(fā)現(xiàn)你在吞噬了木雕后,你對鏡子的掌控力下降而且精神變得萎靡不振?!?p>  “這就給你一個機(jī)會,當(dāng)然憑你是做不到的也是不敢做的,薰衣草起了很重要的作用,我的心臟,大腦以及尚存有視力的眼睛都被她騙走了,你在這場竊取中扮演者中間人和得利者的身份。”支源挺直身板,手指著地上兩個空罐子,但在鯨歌的眼中那不過是百歲老人垂死之際的不甘心舉動,鯨歌順著他的話說下去,“擁有器官的我們可以穿梭于各個幻境并且解決幻境失控的問題,于此同時用雕像降低你的掌控力。”

  “這不是挺好的嗎?一場偉大的弒神運動,可喜可賀啊。”

  聞言,鯨歌一時語塞。

  過了很久他才開口說道:“你知道薰衣草怎么形容你的嗎?”

  “那個神經(jīng)病會說什么好話,她巴不得我死?!敝г聪攵疾幌胫苯踊卮?,一個看自己受苦就會興奮愉悅的人會說出什么好話。

  “恰恰相反,她對你的評價很高,你提出的‘統(tǒng)一境’理論開辟了一條前所未有的道路,造境這個職業(yè)在奔波了幾十年后終于得到停歇,你是那種會推動命運之輪改變世界的存在,這是毫無置疑的。”

  呵呵.......

  支源啞然失笑,打趣道:“說什么‘統(tǒng)一境’理論的,我可沒什么本事悟出這般大道理?!T法皆空,事皆唯識’.......我不過識拾人牙慧罷了,倒是他們的文化斷代程度實在是讓人目瞪口呆大吃一驚。”

  就連鯨歌也感嘆道:”文明總是以恥于文明的形式發(fā)展。”,聽到這話,支源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說道:“所以你看開了?”

  似是沒聽出支源言語中的嘲弄之意,鯨歌抬起頭看著無垠的黑暗,停頓了一會才說話,“其實你從一開始就是這般算計。對吧,我在接觸了人類生活中的點點滴滴感受到人情冷暖便忍不住關(guān)懷他們幫助他們,我對力量的掌控力伴隨著使用次數(shù)增多逐漸熟練.......但同時我的意識也隨之.......被你掌控。然后你就可以拿回散落的身體部件重新掌控這個心境。”

  支源撇了撇嘴,滿臉不爽嘴角垮拉,受不了鯨歌的無端揣測,站了起來走向鯨歌。

  鯨歌就像嚇傻了愣在原地,即便內(nèi)心無數(shù)咆哮快跑快跑,雙腳像灌了鉛挪動不了一步,直到他指骨戳到鯨歌的臉,指尖傳來冷徹的寒意一點點鉆進(jìn)骨子。光是抵抗這股寒意就耗盡鯨歌的全身力氣,鯨歌都都不知道自己能否能繼續(xù)站著。

  “你整天腦袋都在想什么?陰謀些什么???我圖個啥啊?因為我的到來故事才開始,因為我的存在而展開矛盾,但是從頭到尾都是你們自己想怎樣就怎樣,沖突發(fā)生在他們之間,無辜者是我,受害者還是我,怎么在你的語境中我反而是加害者了呢?我放任你不管,你便千方百計將我塑造成陰謀家。我要是掌握心境你們又不死不休地下絆子。唉!”

  一聲長嘆后他縮回手指,空洞的眼眶容納鯨歌疑惑的目光,說道;”你為什么要頂著我的臉與幻境中的人們歡聲笑語?”

  在鏡子面對誰都撒不了謊......

  簡單的疑問句令鯨歌打了個激靈,趕忙閉上了眼睛守住心神,冷汗從額頭沁出劃過臉頰,“我敬你如神,我扮成了你共享了你的記憶后,我畏你如鬼?!?,說出幾個字,便閉上嘴巴也不說了。

  “啊,原來是這樣,那你干嘛要過來見我這個魔鬼?!敝г醋呋厝ビ肿讼聛?,眼眸中充滿憐憫,誰也不知道他心中到底在想什么。

  不要與他講話,一旦同他講話自己堅定的信念也會隨之瓦解。稀奇的是,支源似乎在將鯨歌拉回原來的節(jié)奏。

  鯨歌平復(fù)了呼吸。眼眸中精光乍現(xiàn),瘦弱的身體充血膨脹扭曲變化,陰鷙的面容撐開撕裂,無形的威壓籠罩著整個空間,鏡子卻完好無損,風(fēng)壓撲面而來卻未曾挪動支源半分。

  鯨歌.......再次響起了。

  巨大的身軀遮蔽住支源的身影,一連串突兀的撞擊聲響起,空間中下起了血雨,支源擦掉沾上的血水,即便一切都是他意料之中的結(jié)果,但當(dāng)構(gòu)想成為現(xiàn)實后一切都是這么震撼。

  巨人渾身上下的力氣都具有一處,沒有任何猶豫視死如歸般撞向那面無限大的鏡子,這一聲聲悶響像是在咆哮著掙扎著,擺脫命運的牢籠沖向自由的天空。

  咚!

  鯨歌已經(jīng)沒有半點人樣了,肌肉高密度壓縮在一起,只是一尊不知疲倦的肌肉怪物一遍遍沖向鏡子。

  響聲越來越急迫,冥冥之中鯨歌聽到了一聲輕微的脆響,也許是幻覺但這無疑給了鯨歌繼續(xù)前進(jìn)的動力。

  鯨歌瘋狂了起來,身軀扭曲變化出更多的尖銳器物朝著鏡子襲去。

  支源看著鯨歌癲狂的樣子,嘆了口氣說道;“你這么努力又有什么用呢?”

  不甘心,我不甘心!

  鯨歌吶喊著,拖動著千瘡百孔的身體再次沖鋒,咔嚓一聲,那面可怕的鏡子終于被打破,散落的碎片化作流光愈合了鯨歌傷口。

  這一次,鯨歌一個人成功抵抗的命運的圍剿,思維清晰,進(jìn)入前所未有的境界。

  他低下頭來看著曾經(jīng)敬畏的少年,充滿了自豪和驕傲。

  僅一眼,肉身崩壞,思維混沌,一堆雜亂無序的言語轟炸著鯨歌的腦袋。

  它再次墮落,再次......

  ”企者不立,跨者不行,自見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自伐者無功,自矜者不長。其在道也,曰余食贅行。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也?!敝г匆琅f是那副憐憫慈悲樣,湊近又說了一句?!霸僬f了,作死也不是這般作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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