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浴完,謝星河打著呵欠回了屋。
往年除夕夜,安昕還有個守歲的習(xí)慣,如今一同守歲的人不在身邊,她也沒了興致。往暖暖的被窩一倒,沉沉進(jìn)入夢鄉(xiāng)。
萬萬沒想到的是,新年伊始,清早來喚她起床的人,竟然會是安惟甄。
“滾出去!”
隨著安昕的一聲怒吼,安惟甄扣著耳朵走出了她的房間。
“這個女人真是兇死了。”他倚靠在二樓欄桿,見身旁的紅衣少女正將短刀收回刀鞘,不由嘆道,“她給了你們什么好處,你和我星河妹妹為何都這般護(hù)著她?!?p> “安哥哥,擅闖姑娘臥房本就不對?!睙熺煨ξ臄r在安昕門前。
“嘖,我還不稀罕闖呢,”他將一塊玉佩拋給她,“你把這個給她,就說我有急事找她?!?p> 接過玉,煙珈看了那玉上的字一眼,“知道了,安哥哥去樓下等吧。”
待他下了樓,煙珈立馬沖進(jìn)了屋里。
“白姐姐……”
安昕的起床氣還未消,她煩躁的將被子蒙住頭,不想理人。
見狀,煙珈直截了當(dāng)?shù)溃骸鞍捉憬悖哺绺缢蛠砹遂锿鯛數(shù)挠衽??!?p> 聽到齊祜的名號,她連忙起了身,煙珈將那塊玉交至她手上,退到了一遍邊。
如安惟甄所料,他并沒有等多久,安昕就著急忙慌的下了樓。大年初一的早晨,客棧中零星坐了幾個人,安昕將佩玉緊緊攥在手里,二話不說將他拽去了后院。
可就算是后院,也與隔壁相連著。唯恐隔墻有耳,安昕只好拽著他又下了地窖。
“齊祜昨晚來找你了?”
“啊,然后呢?”安昕捧著玉佩,“這是我祜哥哥的貼身之物,你從哪弄來的?”
“在西庭鎮(zhèn)西郊,他的尸體上?!卑参┱珉p手環(huán)胸,仔細(xì)的瞧著她的反應(yīng)。
尸體?齊祜昨日明明好好的與她一起,也沒有去過西郊,難道是回去的路上……
“死因?yàn)楹???p> “中了奇毒,面目全非?!?p> “面目全非?所以你只憑這一塊玉就認(rèn)定了是他?”
“身型與你那堂哥無異,所有證據(jù)基本也指向是他。”
“那……尸體現(xiàn)在在哪?”
“已被運(yùn)往滂川了。”
安昕看著手中的玉佩。
齊祜十四歲生辰時,南皇封他為祜王并賜下了這塊玉,之后這塊玉便從未離過他的身。安昕對它熟悉的不得了,幾年前還偷偷取下它給它換了個墜子,如今這個墜子就躺在她手中,隨風(fēng)蕩啊蕩……
雖然安惟甄帶來的消息不會有假,但安昕仍然覺得有哪里不太對。她緊皺著眉,對他道:“我知道了?!?p> 她的反應(yīng)令安惟甄感到意外,“我還以為你會哭鬧呢?!?p> 哭鬧?安昕輕嘆了口氣。若那尸體真的是齊祜,她豈止哭鬧,說不定立馬就隨他去了。
這件事情里分明疑點(diǎn)太多,先不說齊祜為何送她回去之后又返回西郊,明明回滂川只需從北邊取道。再者,尸體面目全非這一點(diǎn),也很令人費(fèi)解,是什么樣的毒,竟然非要下在臉上,殺死一個人,為何要將臉毀了?縱使她祜哥哥長得俊秀,也不至于殺人毀臉吧?
毀了臉,卻又留下玉佩,生怕別人不知道那是齊祜一般。況且皇親國戚死后自然要葬在皇陵,哪有送去滂川的道理。
太假了太假了。
她的不相信都要寫在臉上了。
“看來,你也不傻?!卑参┱缧α似饋?,“對了,你三哥應(yīng)該出山了吧,我該上哪去尋他?”
“早在半年前他就出山了,回了南城,現(xiàn)在在哪我也不知了?!卑碴啃表澳氵@消息,也太滯后了吧?”
“我……我在衡山下等了他快一年了!你為何不早告訴我?”
“我哪知道你在等他……”
得知安煦早已出山后,安惟甄顯然沒有心情再在這里停留片刻,他急匆匆地出了地窖。
雖對他的消息報以懷疑,安昕依舊覺得心神不寧,這件事,一定沒有那么簡單,可無論她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對了,血顏興許……會知道些什么!
她正想回客棧試探試探血顏,一轉(zhuǎn)身,那高挑的散發(fā)少女打開了地窖門,一貓腰,跳了下來。
兩人四目相對,靜默無言。
“靠……沒踩對劇情點(diǎn)……”
見安昕還在地窖中,血顏轉(zhuǎn)身就要走,安昕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血顏你來的正好,我有事問你。”
散發(fā)少女苦著臉轉(zhuǎn)過身,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我覺得你不用問我,直接去桃林吧……有人在那等你?!闭f完,垂頭喪氣的順著樓梯爬了回去。
血顏果然又知道了……知道她身上發(fā)生了什么事,卻不做干涉的那個人。
壓下心頭的不適,安昕想了想,走向桃林。
地窖之外,天空中悠悠蕩蕩的落下雪來。雪打在她的身上,將她的發(fā)絲打濕,引得她一陣哆嗦。
“殿下?!?p> 少年清朗的聲音在她身后響起。
安昕回過頭,身后的少年背著劍,墨發(fā)依舊是老老實(shí)實(shí)的被束在頭頂,白衣勝雪,俊秀非凡。
果然有人在等她……
不知是因?yàn)楹ε逻€是受了涼,她的手背上激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阿鉉,你怎么來了?”安昕努力扯出一絲難以維持的笑意。
見她臉色不好,師音鉉將披風(fēng)脫下搭在她肩上,“殿下先穿我的取暖吧,今日風(fēng)大雪大,莫要著涼了?!?p> “多謝?!彼钗艘豢跉?,努力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你最近可有收到祜哥哥的消息?”
“我被父親關(guān)了許久,前些日子才出來,祜哥與我并沒有聯(lián)系……”
出來后便馬不停蹄的趕來,想要早日見到桃桃,結(jié)果清早聽下人說在西庭西郊發(fā)現(xiàn)了祜王爺?shù)氖w。他頓時覺得大事不好,連忙來了桃林。
師音鉉知道安昕并不會相信尸體就是齊祜這樣的鬼話,可現(xiàn)在大家并不知道這個消息是誰放出來的,又要引出誰。
在這種節(jié)骨眼上,他不敢輕舉妄動,更不能讓安昕貿(mào)然跳出來出來。
見師音鉉言之切切,安昕別無他法,可這事不弄明白,她實(shí)在無法心安,“這樣的話,那便只能追著那尸體一探究竟了?!?p> “殿下,不可……”師音鉉連忙道,“殿下如今身邊沒有半個可用之人,臣在外不可久待無法與殿下同行,殿下,再等等吧……”
他此行已是悄悄溜出來,得趕著回去,沒有時間帶她去滂川戰(zhàn)場。況且滂川尚遠(yuǎn),他不熟悉,也沒有把握護(hù)她周全??扇舨淮饝?yīng),憑著安昕這倔強(qiáng)的脾氣,還不知道會出什么亂子呢。
兩人肩頭都已落了薄薄的積雪,安昕長嘆了一口氣,毅然決然道:“我自己可以的?!?p> “殿下……!”
“我隨姐姐去吧?!?p> 身后清脆的聲音傳來,少女悄無聲息的出現(xiàn)在兩人身后。
師音鉉轉(zhuǎn)身,少女彎著澄澈明亮的大眼,沖他笑著。
上次見到謝星河也是在這樣的一個雪天,那時她又瘦又小,臉色蒼白弱不禁風(fēng)。時隔一年,師音鉉差點(diǎn)認(rèn)不出她來。她被安昕養(yǎng)得很好,長高了,皮膚不再慘白慘白,但還是小小的,看上去像個上了白釉的瓷娃娃。
謝星河懷里還抱了一件厚衣裳,看來是許久不見安昕,又看外面下了雪,怕她著涼便拿了厚衣服出來尋她。見安昕身上披著一件男士披風(fēng),師音鉉卻被雪打濕了肩頭,謝星河眨了眨眼,“神仙哥哥冷嗎?要不披姐姐的這件?”
安昕將披風(fēng)還給了師音鉉,穿上了她抱來的那件。
幫安昕理了理衣領(lǐng),謝星河道:“滂川我熟,我可以隨姐姐一起去,這樣神仙哥哥就能放心了吧?”
師音鉉只知她輕功不錯,除此之外,她不過是個小姑娘,身體也不好,讓兩個姑娘去那么遠(yuǎn)的地方,他還是不太放心。
正想出言阻止,安昕看了他一眼,道:“她很厲害,不信你試試從她手里奪我?!?p> 通常對方這么一說,另一人只會當(dāng)是夸大,可師音鉉卻嚴(yán)肅的向兩人抱了拳,道:“殿下,桃桃,得罪了?!闭Z畢,飛快的向安昕抓去。
謝星河早就將安昕護(hù)在身后了,她一手隔開兩人,另一手摟著安昕的腰將她托起,足尖一點(diǎn)一踏,就退到了幾米之外。
她上一次這般摟著安昕,還是在一年前,那時她即使病得渾身氣力不足,都能帶著安昕在地窖中疾行幾十米,更別提現(xiàn)在了。
兩人半擁著,在師音鉉的進(jìn)攻下且閃且退,過了許久的招,他竟連她們的一片衣角都沒有抓到。
“我說了她很厲害了吧?!币娝樟耸?,安昕悠哉的擼著謝星河的長發(fā),得意道,“我這妹妹可比你靠譜多了?!?p> 師音鉉只好閉了嘴,對她倆同去之事不再有任何意見。
見他默許,謝星河握了握安昕的手,“姐姐,此行路途遙遠(yuǎn),我需要先去做一些準(zhǔn)備,前后大約要半個月。我知你心急,但我們也要做好萬全準(zhǔn)備才能萬無一失。”
安昕點(diǎn)點(diǎn)頭:“好,我等你,你自己也要注意安全。”謝星河說的有理,很多事她也需要好好計劃一下。不過是半個月,她能等。
“姐姐也知道滂川現(xiàn)在一片混亂,我雖有把握保護(hù)姐姐,但我也會有累的時候,”她輕輕撫去安昕肩上的薄雪,笑道,“姐姐這么疼我,定也不想讓我辛苦吧?等我的這幾日姐姐便在家里向煙珈她們討教個一招半式的防身之術(shù)吧?!?p> 這丫頭,還挺人小鬼大。安昕不由一笑。不就是怕她等的太著急又閑得沒事做嗎,那她就全聽她安排好了。反正她不相信那尸體真的是齊祜,那只狐貍哥哥定是躲在某個角落敲著小算盤呢。
交代完之后,謝星河望向音鉉。
不是她刻意要往他那瞧,只是師音鉉的目光在她出現(xiàn)的那一刻起就牢牢的粘在了她的身上,從未移開。那目光太過熾熱,令她不得不直視。
他看著她,輕聲喚道:“桃桃。”
這聲桃桃,比上次見面時喊的“桃桃姑娘”可親近了不少。
給安昕罩上了帽兜,對于這聲親密而寵溺的呼喚,謝星河只當(dāng)是自己幫到了他,所以他才不再加那姑娘二字。
安昕卻驚訝極了。
師音鉉從小到大從未與哪家姑娘親近,就連一同長大的她,他也只規(guī)規(guī)矩矩的喊著“殿下”。
只聽他又對謝星河道:“你為什么不認(rèn)我?”話中夾著點(diǎn)點(diǎn)委屈,絲絲埋怨。
風(fēng)雪漸大,謝星河抬起頭,他雪白的身影深深的印在了她驚詫的眼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