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紛飛,四野一片荒蕪。
站在山崖邊的尉遲宥南透過紛紛揚揚的雪花,凝望著身遭的一切。
半個時辰前,北上伐木的隊伍從常山城北門出發(fā),直奔前日他們南來時伐木防火的那片山頭。
情勢果然如關鷺白所料,在大雪覆蓋之下,行尸的活性明顯下降,攻擊性只有不足以前三成。
顏杲卿不愧是膽大心細的將才,盡管接受了關鷺白的提議,但是在真正開門之后,卻沒有著急便沖出而是先開了半扇門,進行了充分的試探。
得到的結論充分應證了關鷺白的推論,所以顏杲卿長劍一揮,三千名勇士一涌而出!
沖在最前的是五百名重甲步兵,無不身披重甲,手握鐵斧,宛如一道鋼鐵洪流攪入了行尸群中!
行尸群頓時掀起一陣如波濤般的騷亂,重甲步兵面前,是一張張被凍得發(fā)紫的臉龐,和一雙雙僵硬遲緩的利爪!
面對林立的行尸利爪,重甲步兵不可能不恐懼,但是看到身先士卒的太守顏杲卿,士卒們又暗自咬牙,舉盾挺劍頂了上去!
隊伍不斷前插,就像緩緩切進黃油的熱刀,雖然緩慢,卻極為堅定。
然而,行尸的數量實在太過龐大,前鋒的重甲步兵終于受到強力的阻滯,被迫在北山以南半里出扎住陣腳,開始防守反擊!
一直順利行進的隊伍開始出現傷亡,或者準確的說,開始出現死亡。
被行尸所傷的人哪有幸理?所以但凡有人被傷,無不是臉色鐵青,喝罵著奮起余勇,沖向尸群,努力為身邊的戰(zhàn)友沖開一道前路!
然而還是不夠,不夠!
行尸們雖然在大雪的覆蓋之下動作變得相當遲緩,但是基數!它們的基數很大!
數十倍、數百倍于眼前的人類戰(zhàn)士。
沖鋒的速度越來越慢,越來越慢,幾乎就要在尸群的擠壓之下完全停滯了!
就在此時,密集的箭雨忽然在面前落下,“噗噗”之聲不絕于耳!
這是城頭的弓箭手開始援護射擊,更有尉遲宥南帶著數十名弓箭手中的高手深入一線,行進射擊!
他們的射擊不斷向前延伸,一排排的行尸仿佛割麥子般的倒下去!
硬生生的,隊伍的面前再次被開出一條路!
三千壯士一聲發(fā)喊,開始向著北上強沖!
他們踩著地上厚厚一層行尸的尸體,一往無前的向前沖著!
腳下那種滑膩的感覺令人作嘔,但是卻沒有人去在乎這些細節(jié)。
除了個別行尸中箭未死,戰(zhàn)士們沖上去補一刀之外,其他人只是盯著自己的前往,不斷的發(fā)起沖鋒!
行尸海無邊無際,如果沒有弓箭作為儲備,只能與行尸進行近身肉搏。
尤其是城頭近戰(zhàn),攻上來的行尸死一個,就馬上有下一個補上來。
可是己方的戰(zhàn)士死一個,對方卻等于增加一個,一加一減,就是兩個。
再加上士氣上、精神上的打擊,那么破城怕是只在幾日之間。
所以這一戰(zhàn)出城的軍兵都抱著必死之心,完全是不成功便成仁的態(tài)度。
關鷺白跟在顏杲卿一側,手中一把青釭劍上下翻飛,宛如一到青虹。
自從地下受到子龍的傳承,并沒有之前羅成教給自己锏法時那般立即銘刻于心,反而更像是一種梳理。
是的,梳理。
說的更準確一些,關鷺白自幼便受到母親的嚴格訓練,刀法劍術無一例外,都是學過的。
但是不知為什么,母親教給他的武藝卻不成體系,仿佛就是將一個個招式教給他,卻沒有將至完整串聯起來。
而經過子龍的傳承之后,關鷺白只覺得自己從母親那里學到的一身本事仿佛被一根絲線串在了一起。
同時領悟的,還有母親自幼教給他的機關術,和一套身法。
其他的提升仿佛都在絲絲縷縷之間,但是這兩天一夜的功夫,卻也沒有太深的理解。
此時他跟在顏杲卿身邊,與鐵鱗衛(wèi)一左一右,護住了顏杲卿。
李倓本來也要來的,但顏杲卿無論如何不同意,好說歹說,才將李倓勸在了城里。
只是派出了鐵鱗衛(wèi),幫助顏杲卿沖陣北上。
一并被強留下的還有跳著腳要出城的孫小青,但是關鷺白如何答應?
哪怕是為了亞師,也不能讓這個不知深淺的小姑娘跟著自己犯險。
只是她硬要塞給自己的一道符文關鷺白卻是無論如何拒絕不了,只能按照她所說的,貼身帶在了身上。
于是此時,作為隊伍最前頭的三角箭頭,關鷺白深深體會到其中的艱辛。
顏杲卿身為武將,武藝向來是硬橋硬馬,手中一柄弧刀上下翻飛,周遭半丈的行尸都近不了身。
鐵鱗衛(wèi)的劍法武藝自不必說,牢牢護住顏杲卿的右路。
左路的關鷺白就有些吃力,他的劍法本就走敏捷路子,并不適合這種大規(guī)模沖陣。
而羅成教給他的雙锏雖然更加適合沖陣,但這一次沖陣任重道遠,若是帶著雙锏,關鷺白怕自己體力難以為繼。
而比起沉重的雙锏,原本就輕靈的青釭劍更適合關鷺白此時的狀態(tài)。
只是此時沖陣之時,行尸們不顧一切向上沖來,青釭劍再鋒利,卻也不至于一刀兩斷、衣甲平過。
往往是一劍過去,劈倒了兩三只行尸,劍身卻卡在后面沖來的行尸骨肉中,只有運氣抽劍,才能繼續(xù)攻擊。
但關鷺白心中喪母之痛正在熊熊燃燒,哪里顧得上這些?
只是咬著牙,跟著顏杲卿向著唯一的目標沖擊而去!
不知沖了多久,關鷺白忽然覺得面前一空!
面對的壓力更是忽的一輕,關鷺白抽劍回身,才發(fā)現半天沖殺,隊伍終于沖出了層層包圍的行尸海,此時已然來到了北山腳下!
“上山!上山!保護民夫上山!”顏杲卿手中弧刀砍翻一只沖上來的行尸,對著身后的兵卒大吼道。
隊伍的前鋒、后衛(wèi)和外圍是三千勇士,內里則包圍著五千民夫。
畢竟兵卒們戰(zhàn)斗毫無問題,可到了北山之后要扎住陣腳需要兵力,砍伐樹木、裝車搬運的工作只能由民夫來做。
好在城中誰家沒有血仇?誰人沒有仇恨?
顏杲卿在城中發(fā)出榜文,只是一夜的功夫,報名參加的民夫便超過了五千!
顏杲卿卻也不含糊,立時對五千民夫進行了歸置,將其融入進了三千出城的勇士之中。
既然已經鑿穿了行尸的包圍,任務便已完成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便是砍伐樹木、裝載小車,再沖回去!
“列陣!列陣!”顏杲卿高喊著,說著回身對著關鷺白道:
“這里交給你!”
關鷺白高叫一聲:“明白!”
隨即高舉著青釭劍,分離高喊道:
“打樁!打樁!每半人一樁!每半人一樁!半人!快!半人!”
身后的民夫們每人背著一截半人高的木樁,聽到關鷺白的吼聲,立時轉身站成一排,在兵卒的掩護之下將木樁成排打進地里!
這些已經是常山城中最后的木材,這一次全被帶了出來。
目的只有一個:列陣!
北山雖然被稱為山,但說到底不過是個海拔略高的大土坡。
如果在這里與行尸海決戰(zhàn),絕對是無險可守的人類一方全軍覆沒的結局!
提出建議的是關鷺白,他用幾根木樁、半截漁網示范了簡易工事的搭建方法。
顏杲卿命令手下的兵卒對工事進行攻擊,卻發(fā)現那看起來簡陋的工事卻極其皮實。
如果依托這樣的工事進行防守,效果一定強于平地戰(zhàn)斗!
而此時,這樣的工事已經在北山前沿被樹了起來,在關鷺白的指揮下,不過半柱香的時間,一條長約一里的簡易工事便被建立起來!
“列隊!防御!”顏杲卿的聲音再次傳來。
他頗為滿意的看了關鷺白一眼,這個年輕人的優(yōu)秀已然超越了他的想象,卻依然沒有忘記自己的使命。
五千民夫一聲發(fā)喊,紛紛沖向后面的樹林,瘋狂的揮舞著手中的鐵斧,咬牙切齒的劈砍著眼前的樹木。
而在他們的身后,三千戰(zhàn)士組成的城墻正牢牢守住工事戰(zhàn)線,成為民夫伐木團隊身后最堅實的城墻!
顏杲卿與關鷺白、尉遲宥南站在高處,望著下面的戰(zhàn)士們戰(zhàn)斗,又回頭望向伐木的民夫。
不知道為什么,關鷺白總覺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對勁。
的確,行尸們在大雪的覆蓋之下活力嚴重下降,但是......
但是不應該如此簡單!行尸應該已經有了變化,可是從他們出城到現在,卻是一只變異行尸都沒有看到。
太順利了!是的,太順利了!
關鷺白只覺得心中有什么東西在盤桓,但卻抓不住要點。
就像是站在一扇大門前,卻找不到推門進去的要領,這讓關鷺白十分郁悶,心中的不踏實卻在此時愈演愈烈。
顏杲卿的呼吸已然平復,望著面色凝重的關鷺白,似乎察覺了其中異樣,頓時問道:
“有何不妥?鷺白!”
關鷺白望了顏杲卿一眼,卻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將目光轉向了身后南邊曠野上,那數以萬計的行尸群!
“似乎有些......有些不對!”過了片刻,關鷺白才不確定的說道。
“哪里不對?”顏杲卿到底是武將出身,對于危機總是相當重視。
此時見自己看好的年輕人這般嚴肅,頓時也提起了精神。
關鷺白尚未答話,尉遲宥南卻指著山下大叫道:
“尸群動了!它們有指揮!我們的退路被斷了!”
顏杲卿大驚,冒著紛紛揚揚的大雪,急望向山下到城墻間的情況。
待到看清之時,顏杲卿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涼氣。
果然如尉遲宥南所說,他們的后路,唯一的后路!
被不下五萬數量的行尸群,徹底的,截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