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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命伙伴

第36章 苦肉計(上)

致命伙伴 眼開眼閉 3666 2021-05-11 09:30:00

  沈卉把龐金海送出大門,看著他開車離去。

  很久以前,這位鄰家小哥曾照顧她保護(hù)她,成為她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人,他不在身邊,她心里就空落落的?,F(xiàn)在這種感覺似乎又回來了。這讓她既欣慰又不安。

  她懷著復(fù)雜的心情回到家里。

  她想不到,絕對想不到,龐金海要見的人并非什么買家,而是杜德本。今天股東們來找她鬧,正是他倆合演的一出戲。

  現(xiàn)在龐金海和杜德本走進(jìn)了揚(yáng)州餐館老半齋,找個僻靜處坐下,一邊等著上菜一邊促膝密談。

  堂倌送來了揚(yáng)州名菜煮干絲、水晶肴肉和蟹粉獅子頭,給兩只杯子斟滿上等狀元紅。

  龐金海胃口好極了,大口喝酒大塊吃肉。杜德本卻皺著眉頭坐在那兒,一根接一根抽煙。

  龐金海看著他問:“老半齋的肴肉太好吃了,又嫩又香。老杜,你怎么不吃?坐著發(fā)什么呆???”

  杜德本嘆了口氣:“剛才林太太被我們鬧得快要哭出來了,想想實在對不住永年……”

  “怎么?你后悔了?”龐金海問。

  杜德本支支吾吾:“多少有一點?!?p>  龐金海拿餐巾抹了抹嘴,說道:“老杜,你這人怎么婆婆媽媽的?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嘛,不逼她一下,她就下不了決心,工廠不趕快賣掉,你們的損失就越來越大?!?p>  “話是不錯,但心里總有些過意不去?!?p>  杜德本端起杯子,咕咚灌下一大口酒,嗆得咳嗽起來。龐金海坐在那里,用不屑的目光看著他。

  杜德本好不容易才止住咳嗽,黯然道:“想想永年活著的時候,大家經(jīng)常聚在一起,喝酒聊天打麻將,多開心啊。唉,真是飛來橫禍,想不到他年紀(jì)輕輕就……而且死得那么慘……”

  “行了行了,”龐金海不耐煩地打斷他:“人各有命,這就是他的命!也許他前輩子造了什么孽,誰知道呢!”

  杜德本愣在那兒,用一種很奇怪的目光看著龐金海,似乎不相信這話是從他嘴里講出來的。

  龐金海心里咯噔了一下,忙接著說:“那個張伯良也許是他前世的冤家,找他報仇來了?!?p>  “唉,永年真是好心沒好報,死得冤?。 ?p>  杜德本還在嘀咕。龐金海把杯子往桌上一放,冷冷道:“老杜,我提醒你一句,這個逼宮的主意可是你想出來的!”

  “哪里!”杜德本漲紅著臉喊道:“明明是你!你說什么敲山震虎、打草驚蛇……”

  “我可沒說要找林太太鬧!”龐金海打斷他:“是你靈機(jī)一動,想出了這個逼宮的主意!”

  杜德本想要爭辯,龐金海擺手道:“算了算了,別爭了,還是言歸正傳吧。今天是你挑的頭,你出力最多,自然要多得一些。我看這樣,工廠賣掉之后,先給你一千銀元,剩下的再按股本分配,怎么樣?”

  杜德本遲疑道:“這當(dāng)然好,可是……萬一消息泄露出去,我可就難做人了……”

  “盡管放心,”龐金海拍拍他說:“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怎么可能泄露呢!”

  “話是這么說,可是……”

  “放心好了,泄露出去對我有啥好處?我也難做人是不是?我看就這么定了吧?”

  “好,就這么定了?!倍诺卤九e起酒杯:“謝謝你,多虧了你這條敲山震虎之計。”

  龐金海立即糾正道:“不,這條敲山震虎之計是你想出來的,與我無關(guān)?!?p>  杜德本咧了咧嘴,苦笑道:“就算如此吧,來,干了!”

  龐金海拿酒杯跟他碰了一下,微笑著舉到唇邊,心想你小看我了,僅僅是敲山震虎嗎?不!才不是!應(yīng)該說一箭雙雕才對!

  股東們這么一鬧,既對沈卉施加了壓力,逼她賣掉工廠,又給了他一個機(jī)會,讓他好好表演了一番,給自己加分不少。剛才沈卉那種惶恐無助的神情告訴他,勝利已經(jīng)在望了。

  他判斷的一點都不錯。沈卉太單純太善良了,做夢都想不到自己看了一場名副其實的“鬧劇”。

  龐金海為了幫她解圍,甘愿拿自己的公司作擔(dān)保,簡直讓她感動得不行。她親自下廚做了幾個拿手菜,等著龐金海來吃晚飯,想要犒勞犒勞他。可是她白等了,龐金海沒來。

  怎么搞的?有事耽擱了嗎?那也應(yīng)該打電話說一聲呀,為何電話也不來?莫不是出了意外?

  她開始胡思亂想,越想越不安。經(jīng)歷了那么多不幸之后,她已經(jīng)從一只快樂的小鳥變成了驚弓之鳥,一有風(fēng)吹草動就嚇得要死。

  客廳的立鐘敲了8下。她不想再等了,決定打電話到龐金海家試試。

  電話鈴響了半晌,終于有人接聽了:“喂,你找誰?”

  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粗聲粗氣的。奇怪,龐家哪來這樣一個人?

  沈卉心一沉,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說:“我找龐先生有要緊事,請問他在家嗎?”

  “你是誰?”對方反問。

  “我姓沈,是龐先生的朋友?!?p>  沈卉的聲音有點發(fā)抖。由于出了很多汗,手滑得快拿不住話筒了。

  “請稍等,我問一下?!?p>  對面那個人放下了電話,片刻之后他的聲音才重新傳來,語氣變得恭敬了不少:“對不起林太太,老板受傷了,不能來接電話。他要我轉(zhuǎn)告你,有什么事改天再說。再見?!?p>  電話咔嚓一聲掛斷了。沈卉愣在那兒,腦子亂作一團(tuán),過了好一會兒才恢復(fù)思考功能。

  老板受傷了。這個老板顯然指的是龐金海,看來那個人是他的伙計。龐金海受傷了,連電話都不能接,肯定傷得不輕。

  沈卉心里七上八下,她回房間換了衣服,拿著皮包準(zhǔn)備出門。林浣芝追著問:“媽,這么晚你上哪兒去?”

  她來不及解釋,只是對女兒擺了擺手。

  她坐三輪車來到狄思威路龐金海家,屋子前面有個小院子,她見大門沒關(guān),就直接進(jìn)去了。

  一個圓臉?biāo)橇盒』镒勇劼暸艹鰜?,驚訝地看著她:“太太,你是誰???你走錯門了吧?”

  沈卉說:“剛才我打電話來過,我姓沈……”

  “哦,原來是林太太!”小伙子趕緊躬身擺手:“不好意思,林太太別見怪,請進(jìn)請進(jìn)!”

  沈卉急切地問:“你說龐先生受傷了?現(xiàn)在他情況怎么樣?”

  “還好,”小伙子回答:“老板剛從醫(yī)院回來,在床上躺著,醫(yī)生不許他活動?!?p>  情況比預(yù)料的要好些。沈卉稍稍松了口氣,徑直來到龐金海的臥室。龐金海頭上包著滲血的紗布,頭發(fā)亂蓬蓬的,一副很痛苦的表情。見沈卉進(jìn)屋,掙扎著想要坐起來。

  “別動!別動!躺著吧!”沈卉把他摁下去。

  “你跑來干什么呀,”他顯得很不高興:“你別來,我不想讓你看見我這個樣子?!?p>  “我既然知道了,不來怎么能放心呢?”沈卉拉了一把椅子坐下,問道:“傷口很疼嗎?”

  龐金海哼哼唧唧:“還好,不怎么疼?!?p>  “你去的哪家醫(yī)院?”沈卉不滿地說:“紗布包得亂七八糟,真不像話,我替你重新包一下吧?!?p>  她站起來,伸手想要解繃帶。

  “不用包!不用包!”龐金海雙手抱住腦袋:“血剛止住,一動又要出血了,隨他去吧!”

  “怎么?你不相信我的技術(shù)?”沈卉問。

  “不不,我只是不想麻煩你?!饼嫿鸷Uf:“你大老遠(yuǎn)跑來,實在讓我過意不去。”

  “好吧,”沈卉嘆了口氣,重新坐下,望著他問:“出了什么事?你怎么會傷到頭的?”

  龐金海支支吾吾:“這……我自己都搞不清……”

  “怎么會搞不清呢?”沈卉狐疑道:“你摔跤了?”

  “是,我走路不小心?!?p>  “可是為什么別的地方都沒傷,只傷到了頭?”

  龐金海擺擺手:“你就別問了,總之飛來橫禍,防不勝防?!?p>  那個塌鼻梁小伙子在旁邊接上一句:“老板是被日本人打的?!?p>  “你說什么?”沈卉很吃驚:“日本人打的?”

  龐金海朝塌鼻梁小伙子狠狠瞪了一眼:“誰要你多嘴!出去!”

  小伙子尷尬著臉退出,關(guān)上了房門。

  沈卉抓住龐金海的手,痛心地問:“到底怎么回事?日本人跟你有什么仇?你又為何要瞞我?”

  “瞞你是不想讓你擔(dān)心?!饼嫿鸷?嘀樥f:“田中一郎逼我把工廠賣給他,我不答應(yīng),他就派人在路上截住了我……”

  “這混蛋!”沈卉恨得咬牙。

  “我還算命大,”龐金海說:“恰巧幾個巡捕從那兒路過,把他們嚇跑了,否則的話也許就見不到你了。”

  這事想想真有些后怕,沈卉不由得在胸前畫了個十字。

  龐金海嘆道:“日本人無法無天,什么事情都干得出來,以后我都不敢出門了?!?p>  沈卉面色凝重,站起來想了一會兒說:“算了,工廠賣給他吧,咱們?nèi)遣黄疬€躲得起?!?p>  “不行!我不同意!”

  龐金海激動得從床上跳了起來,但隨即又躺下去,痛苦地摸著腦袋:“東洋鬼子太可惡了!我跟他們誓不兩立!”

  沈卉搖頭道:“如今這兒是東洋鬼子的天下,他們不會罷休的,肯定還要找你麻煩?!?p>  “找就找!我跟他們拼了!”龐金海咬牙切齒。

  沈卉在他肩膀上搖了兩下:“你別這么固執(zhí)好不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犯得著拿命去拼嗎?”

  “他們欺人太甚了,”龐金海說:“我咽不下這口氣?!?p>  沈卉苦笑道:“咽不下也得咽,有什么辦法呢?你自己也說,他們什么事情都干得出來。”

  “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炷香!”龐金海梗著脖子:“他們越這么窮兇極惡,我越要跟他們斗到底!”

  沈卉真心為他的安全擔(dān)心,用央求的口吻說:“好了,別爭了,聽我的,他要就賣給他吧?!?p>  龐金海無奈地在床上砸了一拳:“好吧,工廠是你的,你說了算?!?p>  沈卉又坐了一會兒,起身告辭。那個塌鼻梁小伙子送她出去。她問他:“你在這兒服侍老板?你叫什么名字?”

  “回太太的話,我叫楊金保?!彼橇盒』镒庸Ь吹鼗卮?。

  沈卉把家里的電話號碼寫在紙上交給他:“讓你費心了,有什么事打電話告訴我。”

  “好的好的,太太請放心?!?p>  楊金保低頭哈腰的送走了沈卉,回到龐金海的臥室。龐金海坐起來問:“她走了?”

  楊金保點頭道:“我看著她坐上三輪車才回來的。”

  “很好!”龐金海一把扯掉了頭上的紗布。

  原來他在演苦肉計,其實根本沒有傷,繃帶的血是雞血。

  沈卉做過護(hù)士,在她面前演苦肉計是要冒風(fēng)險的,但他還是演了,而且演得很成功,結(jié)果既滿足了田中一郎的要求,還再次打動了沈卉的心。

  又是個一箭雙雕。他不能不為自己的膽識叫好。

  “金保,”他微笑著吩咐自己的心腹伙計:“你馬上起草一份協(xié)議書,明天我要跟田中先生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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