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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命伙伴

第62章 新官上任

致命伙伴 眼開眼閉 5059 2024-05-09 15:30:00

  半個多小時后,雅辛出現(xiàn)在俄國餐廳里。

  今天并不是學(xué)琴的日子,但林媛媛已經(jīng)抱著小提琴在那兒等他了。

  雅辛坐下喘了口氣,擦掉額頭上的汗水,微笑道:“他上當(dāng)了。”

  林媛媛高興地問:“他沒聽出來?”

  雅辛說:“一點都沒有?!?p>  “太好了!”林媛媛樂得跳了起來,拍手道:“我還一直在擔(dān)心呢,生怕被他發(fā)現(xiàn)?!?p>  “其實我也很擔(dān)心,”雅辛說:“幸好一切順利,明天他就要走了?!?p>  林媛媛說:“多虧老師技藝高超,才能用一把普通的琴冒充安東尼小提琴,別人絕對做不到?!?p>  原來,雅辛看出梅辛格居心不良,想要霸占他那把名貴的小提琴,所以跟林媛媛商量,使了一出調(diào)包計。

  林媛媛有兩把小提琴,第二把是龐金海作為生日禮物送給她的。雅辛用其中一把琴冒充安東尼小提琴,騙過了梅辛格,讓這個貪婪的納粹分子竹籃打水一場空。

  林媛媛拿出真正的安東尼小提琴,準(zhǔn)備還給老師。雅辛說:“不用還我,它是你的了。”

  林媛媛吃驚地說:“這怎么可以!”

  “怎么不可以?”雅辛說:“我把它送給你了。”

  “不!不行!”林媛媛說:“這把琴是你最心愛的東西,我不能要!”

  “林小姐,你聽我說,”雅辛語氣沉重:“梅辛格制定了滅絕猶太人的計劃,我們的處境很危險。要是將來我進(jìn)了集中營,這把琴很可能被劈掉燒掉,那太可惜了,所以……”

  “老師,你別這么悲觀。”林媛媛安慰他:“情況也許沒你想的那么糟,你會沒事的。”

  雅辛搖頭道:“不,你不明白,我們的處境真的很危險,我要做好最壞的打算?!?p>  他把琴推給林媛媛:“拿著吧,它在你這兒是最好的歸宿?!?p>  “不,我不能要?!绷宙骆掠职亚偻苹厝ィ骸爸辽佻F(xiàn)在不能要,等一等再說吧,也許情況會改變的。”

  雅辛苦笑道:“我不相信。我們猶太人的苦難永遠(yuǎn)沒有盡頭?!?p>  師徒二人相對無言。

  夜幕降臨,俄國餐廳里開始熱鬧起來。林媛媛見雅辛要開始工作了,便起身告辭。

  雅辛坐到鋼琴前,隨意彈奏起一首首民歌。他不但小提琴拉得好,鋼琴彈得也不錯。

  餐廳里顧客越來越多。俄國人愛喝酒,這些人都是來喝一杯的。年輕漂亮的俄羅斯女招待往來穿梭,歡快的鋼琴聲在耳邊回響。

  雅辛正全神貫注地彈琴,忽然一只手拍在他肩膀上?;仡^一看,是個陌生的中國人,圓臉?biāo)牵泶╅L衫,頭戴禮帽。

  雅辛心里咯噔一下。糟了!他想,一定是梅辛格發(fā)現(xiàn)上了我的當(dāng),派人來抓我了!

  他望著那個人,剛想問你是誰?那個人已經(jīng)先開口了:“請問你是雅辛先生嗎?”

  雅辛點點頭:“你是誰?找我干什么?”

  那個人抬了抬頭上的禮帽:“我叫楊金保,奉我家主人之命來見你?!?p>  聽說來人與梅辛格無關(guān),雅辛松了口氣。

  楊金保接著說:“我家主人名叫龐金海,先生應(yīng)該認(rèn)識的?!?p>  龐金海?雅辛在記憶中搜索這個有點耳熟的名字。他的目光掃過那把安東尼小提琴時,突然想起來了,此人是林太太的男友,曾幫過自己大忙,使這把琴失而復(fù)得。

  雅辛熱情地說:“對對,我認(rèn)識你家主人。他找我有什么事?”

  楊金保朝周圍看了看:“現(xiàn)在不便多說。明天上午你有空的話,我家主人請你去他家里,當(dāng)面相告?!?p>  他說著,遞上一張中英文印制的名片。雅辛一看,龐金海的頭銜是上海商會總會長,住址是福開森路某某號。

  雅辛有點驚訝。上海商會總會長,這身份可不低。想不到這位龐先生還是個大人物。自己欠他一份情,應(yīng)該去一次。于是他對楊金保說:“請你轉(zhuǎn)達(dá)龐先生,明天上午我會登門拜訪?!?p>  次日上午,風(fēng)和日麗。

  龐金海手里捧著紫砂壺,仰靠在葡萄架下的搖椅上,陽光在他周圍投射出斑斑樹影?;▓@里綠草如茵,沿圍墻栽種著薔薇、海棠、月季和其他不知名的花卉,空氣中暗香浮動。花園中央是一幢漂亮的英國鄉(xiāng)村式別墅,幾名工人正在里面忙著裝修。

  這幢位于福開森路的房子是他剛弄到手的,據(jù)說設(shè)計者是著名建筑師鄔達(dá)克。相比林家的西班牙式小樓,這房子大得多,也氣派得多,符合他商會總會長的身份。

  自從通過田中一郎與日本占領(lǐng)軍搭上了關(guān)系,他不遺余力地幫日本人搞“以戰(zhàn)養(yǎng)戰(zhàn)”。他有豐富的商場經(jīng)驗,又有很強的組織能力和執(zhí)行力,在他的幫助下,大批糧食、棉紗、礦產(chǎn)等戰(zhàn)略物資被運回日本。作為交換,他希望能擔(dān)任上海商會總會長。

  上海商會雖然是個行業(yè)組織,但由于上海是中國最大的工商業(yè)城市,所以總會長這個位置非常重要。前任會長虞洽卿是上海灘響當(dāng)當(dāng)?shù)娜宋?,連杜月笙都要尊稱他一聲老前輩。

  汪精衛(wèi)也看上了這個位置,想要把自己的親信安插進(jìn)來,但日本人為了讓龐金海繼續(xù)替他們出力,硬是把這個位置給了他。汪精衛(wèi)碰了一鼻子灰,雙方鬧得很不愉快。

  龐金海心里明白,自己是個暴發(fā)戶,缺少根基,必須擺出點威風(fēng)來,否則壓不住陣腳。于是他決定把房子稍作整修,然后在這兒舉辦一場盛大的派對,以做壽為名,行示威之實。

  他從前的伙計楊金?,F(xiàn)在成了他的管家。就在他蹙眉沉思的時候,楊金保來向他報告:“老爺,那個猶太人雅辛到了。”

  楊金保是個很乖巧的人,自從龐金海當(dāng)上了商會總會長,楊金保對他的稱呼就從老板改為老爺了。雖然僅一字之差,卻立刻讓他有了貴人的感覺,這讓他很受用。

  他吮了一口茶,吩咐楊金保:“你帶他來這兒見我?!?p>  片刻之后,楊金保把雅辛帶來了。龐金海象征性地欠了欠屁股:“請坐,雅辛先生。”

  雅辛在他對面坐下:“龐先生叫我來有什么事?”

  龐金海大模大樣地說:“過幾天我要舉辦一場派對,想請你來助助興。報酬嘛,肯定比你在俄國餐廳彈鋼琴豐厚多了?!?p>  雅辛像所有的藝術(shù)家一樣,自尊心很強,對他這種傲慢無禮的態(tài)度十分反感,但想到自己那把名貴的小提琴失而復(fù)得全靠他,也就勉強忍了下來,答應(yīng)了他的要求。

  龐金海把楊金保叫過來吩咐了幾句,后者拿來20塊銀元放在雅辛面前。龐金海說:“這是定金,請收下。金保,給雅辛先生上茶?!?p>  楊金保上茶后離開。雅辛端起茶喝了一口:“龐先生,我要問一下,到時候有人伴奏嗎?”

  “我另外還請了一支小樂隊。”龐金?;卮?。

  “那最好先排練一下。”雅辛說:“不知派對什么時候舉辦?”

  龐金海很得意,忍不住要顯擺顯擺:“這可不好說,我這個商會總會長剛上任,實在忙得不行,等定下日子再通知你吧?!?p>  雅辛跟他話不投機,放下茶杯想要告辭,龐金海又開口了,指著那幢別墅問:“你覺得這房子怎么樣?”

  雅辛敷衍道:“挺不錯的?!?p>  “這是英國鄉(xiāng)村式別墅,怡和洋行一位董事建造的?!?p>  龐金海搖頭晃腦,夸夸其談:“這房子上下共有五間臥室,兩間起居室,還有書房、彈子房、吸煙室和一個大陽臺。底層客廳像網(wǎng)球場一樣大,開派對綽綽有余……”

  他說得正來勁,雅辛打斷了他,冷冷道:“我在維也納也有一幢別墅,文藝復(fù)興式建筑,里面有六間臥室呢,可惜被納粹搶走了?!?p>  這話分明帶著譏諷,令龐金海頗為尷尬,一時間不知說什么才好。

  雅辛站起身,彬彬有禮地彎了彎腰,告辭離去。

  “哼,打腫臉充胖子!”

  龐金海望著雅辛的背影悻悻嘀咕,拿起紫砂壺泄憤般使勁吮了一口,結(jié)果嗆得咳嗽起來,差點把手中的紫砂壺都摔了。

  楊金保及時跑來替他捶背,等他停止了咳嗽才向他報告:“老爺,杜德本來了,老爺要不要見他?”

  “我正等著他呢,”龐金海說:“把他帶來吧?!?p>  幾分鐘后,杜德本來到了他面前。

  “老杜,哪陣風(fēng)把你給吹來了?”

  他放下紫砂壺,做出要起身相迎的樣子。杜德本忙按住他說:“你坐!你坐!老朋友了,不用客氣!”

  杜德本一邊說一邊觀察龐金海的反應(yīng),心里有些忐忑。如今人家發(fā)達(dá)了,不知還認(rèn)不認(rèn)我這個朋友?

  還好,龐金海沒有流露出不悅之色。杜德本放心了,在他對面的椅子上坐下,接過楊金保送來的茶。

  “老杜,好久不見了,”龐金海寒暄道:“近來混得怎么樣???”

  “馬馬虎虎,跟老兄不好比啊?!倍诺卤菊f:“老兄平步青云,成了上海灘的風(fēng)云人物了?!?p>  龐金海打哈哈:“哪里哪里,惶恐之至啊。”

  “不不,老兄發(fā)達(dá)是早晚的事情?!倍诺卤痉畛械溃骸袄闲诌@面相,一看就不是等閑之輩?!?p>  龐金海笑道:“不簡單啊,你幾時學(xué)會看相了?”

  “天機不可泄露?!?p>  杜德本干笑了幾聲,隨即轉(zhuǎn)移了話題:“我們好像有一年多沒見了吧?我記得上次見面還是在證券大樓,后來一塊去甬江狀元樓吃的午飯?!?p>  “不錯不錯,你一說我想起來了。”

  龐金海裝模作樣,其實他心里清楚得很,杜德本是在提醒他,當(dāng)時沒有我的話你就套牢了,我有恩于你。

  杜德本為何這么說,今天又為何而來,他心里同樣清楚得很,

  這位杜德本說起來也不是個凡人,股票做得風(fēng)生水起。后來他又看好糧食行業(yè),趁亂收購了一家規(guī)模不小的碾米廠。

  這一寶他押對了。日本人占領(lǐng)租界之后,對糧食供應(yīng)嚴(yán)格管控,糧食問題成了眼下最大的民生問題。物以稀為貴。碾米廠有采購權(quán),可以趁機上下其手,獲取豐厚的利潤。

  眼看杜德本大把賺錢,龐金海心里癢癢的,想要插一杠子。他唆使田中一郎出面,以碾米廠有蔣介石政府的資本為名,要由日本當(dāng)局全面接管。這對杜德本無異于當(dāng)頭一棒。龐金海猜測,他今天定是為此而來。

  果然,東拉西扯一番后,杜德本道出了來意:“老兄你不知道,去年我收購了一家碾米廠,叫大豐米廠?!?p>  他蒙在鼓里,龐金海樂得裝傻:“是嗎?怎么一點風(fēng)聲都沒有?保密工作做得這么好!”

  杜德本訕笑道:“什么保密不保密的,又不是金屋藏嬌,用得著保密嗎?”

  龐金海哼道:“你嘴上說老朋友,其實根本沒拿我當(dāng)朋友,這么好的生意也不拉我一把?!?p>  “還這么好的生意呢,好什么呀!”杜德本唉聲嘆氣:“這是個燙手山芋,我后悔死了!”

  龐金海明知故問:“你這話什么意思?”

  杜德本嘆道:“別提了,一提我就胸悶。大豐米廠有位姓唐的股東,跟宋子文有點拐彎抹角的關(guān)系。這小子特愛吹噓,老把宋子文掛在嘴邊上。常言道,禍從口出。結(jié)果真的闖禍了,日本人抓住這一點,硬說大豐米廠是官企,要沒收,你說我冤不冤?”

  龐金海故意刺激他:“我看一點都不冤,既然跟宋子文有關(guān)系,日本人這么做也順理成章?!?p>  “哪有什么關(guān)系啊!”杜德本喊道:“姓唐的吹牛罷了,宋家根本沒出過一文錢!”

  “真的沒有?”

  “絕對沒有!我可以對天發(fā)誓!”

  龐金海做同情狀,連連搖頭:“如果真是這樣,那你可夠慘的,狐貍沒打著,反惹一身騷。”

  “可不是嗎!”杜德本嘆道:“這幾天我急得吃不下睡不好,上吊的心都有了!”

  龐金海把一根香煙叼到嘴上。杜德本湊上去替他點煙,說道:“老兄跟日本人說得上話,我想……”

  “且慢且慢,”龐金海打斷他:“你抬舉我了,我只是個小伙計,替日本人跑跑腿而已?!?p>  “得了老兄,何必別大腳裝小腳。”杜德本說:“如今你是商會總會長,紅得發(fā)紫了。”

  “哪里哪里,你說的太夸張了?!饼嫿鸷Q鲱^噴了口煙:“你想要我做什么呢?”

  杜德本陪笑道:“我想請你找日本人談一談,疏通疏通,對大豐米廠網(wǎng)開一面?!?p>  龐金海裝出為難的樣子:“這……不太好辦哪……”

  “老兄放心,都是明白人?!倍诺卤緭屩f:“我絕不會讓老兄白干的,事成之后……”

  龐金海做了個停止的手勢:“先別說這個,八字還沒一撇呢,等我了解一下情況再說吧?!?p>  杜德本站起來連連拱手:“請老兄多費心,拜托拜托!”

  “老朋友了,用得著這樣嗎?坐!坐!”

  龐金海嘴上客氣,心里卻在暗暗發(fā)笑。杜德本請他幫忙,真好比把自己放上了砧板,隨他斬隨他割!

  幾天之后,杜德本得到通知,再次來到龐家。

  還是在花園里,還是在葡萄架下,龐金海仰靠在藤椅上抽煙喝茶。

  杜德本興沖沖的,邁著小碎步跑來:“怎么樣老兄?有消息嗎?”

  “別急,先請坐。金保,看茶?!?p>  等杜德本坐下,龐金海慢悠悠道:“老兄的事情我不敢怠慢,第二天就去找了日本人,好說歹說,他們總算松口了。”

  杜德本很高興,拱手道:“承情承情!多謝多謝!”

  “不過,日本人是有條件的。”

  “什么條件?”

  龐金海伸出一個巴掌:“十根大黃魚?!?p>  杜德本微微一怔,因為這跟他的心理價位五根大黃魚差了不少。但他想了想,還是點頭道:“行!我接受!請老兄跟日本人約個時間,我把十根大黃魚當(dāng)面奉上?!?p>  “好說、好說?!?p>  龐金海仰靠在藤椅上,雙目微閉,抽一口煙喝一口茶。

  杜德本追問:“老兄,這事什么時候能搞定?”

  龐金海彈了彈煙灰,慢悠悠道:“你真是個急性子,這要看日本人什么時候有空,急不得?!?p>  杜德本也是個水里煮過油里炸過的人,一下就懂了。他打開皮包,取出一個精致的小木盒。

  龐金海問:“這是什么?”

  “自己看吧。”

  杜德本微笑著打開木盒,里面是一尊綠瑩瑩的翡翠佛像。杜德本說:“老兄喬遷,聊表心意?!?p>  龐金海拿起佛像看了看,又放回去,淡然一笑。

  “怎么?你不喜歡?”杜德本失望地問。

  “老杜,咱們是老朋友了,干脆打開窗戶說亮話吧,”龐金海把煙頭扔到地上:“我費了不少勁幫你保住米廠,別的好處我也不想要,你給我一點米廠的股份,怎么樣?”

  “你要米廠的股份?”

  這個要求是杜德本沒想到的,他試探地問:“你想要多少?”

  龐金海把兩根食指交叉了一下:“百分之六,不算多吧?”

  杜德本一盤算,確實不算多,而且對工廠的經(jīng)營也沒有任何影響,便點頭道:“行!一言為定!”

  于是二人擊掌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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