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池梧與阿梧二人在外堂等了許久,后院處的聲音也越來越小了,看情形,那老人應(yīng)該快出來了。
鳳池梧不知想起了什么,嘆了一口氣。
阿梧聽到這嘆息之聲,問道:“怎么了?”
也不知是不是錯(cuò)覺,鳳池梧總覺得阿梧有些不一樣了,具體哪里不一樣了,她也說不出個(gè)所以然來,不過總歸不是壞事,也沒多想,轉(zhuǎn)頭看他,道:“阿箸都走了好久了,也不知她走到哪里了?沒了她的吵鬧聲,總覺得不太不習(xí)慣?!?p> 阿梧看著她,道:“她不會(huì)有事的?!?p> 二人正說著話,那老人從后院走了出來,步履緩慢,衣擺處濕了好一大片,滿身的酒香,整個(gè)人看上去比最開始的時(shí)候,蒼老了許多。
老人緩緩坐下,看著鳳池梧,問道:“小姑娘,你能跟我說說,他死的時(shí)候是何種模樣么?”
經(jīng)過剛才那樣一幕,鳳池梧與阿梧都知道這老人與蜀九的關(guān)系,非同一般,自也不會(huì)隱瞞什么。
鳳池梧道:“他死的時(shí)候我不在身邊,不過在那之前,他看上去很好。”
老人輕輕一嘆,道:“那就好……那就好……我給那個(gè)不成器的家伙釀了許多的酒。這回他到了陰曹地府,可以喝個(gè)夠本了,省得老心中埋怨我不給他酒喝……”
老人神色黯然,悲痛之情,溢于言表。
鳳池梧見那老人被悲傷籠罩,雙眸一閃,道:“其實(shí)……我是騙你的?!?p> “什么?”這莫名其妙的一句話,讓老人愣了愣。
鳳池梧伸手拿起桌上的酒盞,微微搖晃:“我之前說得話,都是騙你的?!?p> 聞言,老人先是恍惚了一下,隨即哈哈一笑,指著鳳池梧,恍然大悟道:“好你個(gè)小姑娘,騙老夫的酒喝!真是豈有此理!”
鳳池梧道:“那還不是因?yàn)槟愕木坪?,我想著一定還有更好的酒,便故意這樣說的,欺騙了你,是我的錯(cuò)?!?p> 說著,鳳池梧伸手從乾坤袋里拿出了一樣?xùn)|西,正是她手中剩下的那最后一顆白玉明珠。
“這個(gè)給你?!?p> 鳳池梧起身,將白玉明珠放到了老人身旁的桌子上,隨即坐了回去。
老人伸手將白玉明珠拿了起來,“這是……?”說著,目光一頓,驚道:“這般寶物,你一個(gè)小姑娘怎么會(huì)有?”
看樣子,老人是識(shí)貨之人,一眼便認(rèn)出了這白玉明珠。
忽地,老人像是明白了什么,大喝道:“你竟當(dāng)老夫是那種貪婪之人?。俊?p> 鳳池梧搖了搖頭,看著他,認(rèn)真道:“我騙你,是我不好。所以我才將它給你的?!?p> 那老人低頭看著手中的白玉明珠,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之后,他方才低笑了一聲,隨后,他抬起頭來,看著鳳池梧,那目光,看著竟有幾分欣慰。
“你這個(gè)小姑娘啊……你不知道嗎?你已經(jīng)給了對(duì)于我來說,最珍貴的東西了?!?p> 鳳池梧一愣,不知他所說之意。
“是蜀九?!币慌缘陌⑽嗪龅亻_口。
聞言,鳳池梧恍然大悟道:“蜀九便是你最珍貴的……”
那老人微微一笑,摸了摸手中的白玉明珠,果然不愧為寶物,觸之令人心情舒暢,隨即緩緩道:“世人皆說這等寶物是何等彌足珍貴。有的人甚至為了它們自相殘殺、爭(zhēng)奪不休??墒?,在老夫的眼中……任它如何珍貴,也比不過所關(guān)心之人的一切……生命才是這世上最珍貴之物,它美麗、脆弱,卻又是那么令人著迷。”
這番話,卻是少有。
鳳池梧雖對(duì)寶物這類的東西,沒什么興趣,可是這一路走來,也見識(shí)過了許多人許多事,大約明白了那所謂的人心貪婪,財(cái)寶誘人。
如今,聽得這老人的一席話,心中大感震撼,并將其牢牢記住。
而一旁的阿梧,除了看著鳳池梧,并無變化。
那老人忽地說道:“你們……難道就不好奇?”
鳳池梧一愣:“好奇什么?”
“……”老人一噎,“比如老夫與蜀九是什么關(guān)系?比如老夫的身份?”
鳳池梧笑道:“你是好人。如果你愿意說,自然就會(huì)說,如果你不愿意,我問了,你又不答,豈不是不好?”
那老人一笑:“你這小姑娘,倒是通透。沒什么不能說的,不過幾句話而已。蜀九是我撿來的兒子,這小子,性子古怪,不善言辭,卻十分執(zhí)拗。如今,他雖身死,想必也無憾了,老夫等了這么多年,知道了他的消息,也算是了卻心愿。這酒……也釀夠了,是時(shí)候該離開這個(gè)地方了。”
說著,他像是想起了什么,顫顫巍巍地起身。
鳳池梧剛想上去扶他,卻被他揮手阻止:“老夫還能走。”
話語剛落,他轉(zhuǎn)身近了后院,片刻之后,他又走來出來。
只是,懷里多了一樣?xùn)|西。
待走近之后,方才看清,原來是一個(gè)黑色酒壺,看著高約五寸,十分精美。
老人慢慢地走到鳳池梧面前,鳳池梧忙起身。
“小姑娘,這個(gè)給你。”老人將酒壺放進(jìn)路鳳池梧的手中,順帶將那顆白玉明珠還給了她,“這些東西,老夫都不需要了,你既然給了老夫,老夫就送給你。至于這酒……這酒是老夫我最后剩下的,也送給你了……你們走罷……”
話音一落,老人便轉(zhuǎn)過身去,再次朝后院處走去,步履緩慢,很快便不見了蹤影。
隨后,一陣低沉悅耳的歌聲緩緩響起。
“嘆人生,綿綿悠長(zhǎng),看今朝,萬事蒼茫,眾生苦難,不過白頭一瞬……”
曲調(diào)古樸,悠悠入心,聽得人如癡如醉。
——
青山鎮(zhèn)。
漫天白云,偶爾有幾只小鳥快速地掠過,鎮(zhèn)旁那一座高聳山脈,一半已是光禿禿的,想來是被那夔龍所毀。
而青山鎮(zhèn)內(nèi),除開那孤零零屹立著的顧家大宅,余下房屋,一大半都被拆除了個(gè)干凈,真真是荒涼至極。
鎮(zhèn)口處,林青陽、顧瀟瀟、顧青鶴、顧廷風(fēng)四人站在一起。
林青陽面色鄭重,一一拱手拜別道:“表哥、表妹,我們就此別過,愿你們往后一切都好?!?p> 顧瀟瀟心下一頓,眼眶微紅:“表哥……后會(huì)有期?!?p> “后會(huì)有期!”
話音剛落,只見藍(lán)光一閃,林青陽御劍而行,不過片刻,便不見了蹤影。
身后,那道憂傷的目光,緊緊跟隨,直到林青陽的身影消失后,也未曾收回。
“小妹,”顧青鶴一嘆,看著她的側(cè)臉,道:“讓你將他留下你不肯,現(xiàn)在走了,你又這么傷心……“
“二哥,”顧瀟瀟低喊一聲,倒把他嚇了一跳,忙問道:“怎么了?”
“爹娘不在了,這余下的事情,便只能靠我們兄妹三人來,或許……我們繼續(xù)待在這里,會(huì)不得善終的。二哥,要么……你帶著大哥離開這里吧!”
“什么?”顧青鶴大叫一聲,氣得跳腳,“我顧青鶴膽??!卻也不是懦夫!豈能丟下你一個(gè)人在這里?”
“二哥……”
顧瀟瀟轉(zhuǎn)身,眼淚如珠串般落下,楚楚動(dòng)人。
“別哭!別哭!”
一雙大手出現(xiàn),將顧瀟瀟眼角的淚水拭去。
“好,大哥,妹妹不哭……”
“小妹,走!回家去!青陽表弟這幾日教你二哥我做飯!你二哥可是深得真?zhèn)靼?!?p> “好!”
“好耶,要吃飯了!”
“……”
陽光溫暖,微風(fēng)和煦。
三兄妹手牽著手,身下影子拉得好長(zhǎng),齊齊地走向那座立在青山之下的顧家大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