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恩單手撐在靠椅的扶手上，拇指按住太陽穴，思索自己的錯覺從何而來。
又或者不是錯覺，沒準(zhǔn)男爵食尸鬼的外表下真有一顆人類的心靈。
但他總是多疑，甚至有時連自己也無法信任，也就不能深信于其他人。
盡管男爵的故事很感人，這個習(xí)慣也無法被覆蓋。
還需要更多的情報。
于是他接著問下去：“然后又發(fā)生了什么，黑死病就算再厲害，我也不認為它能把人變成食尸鬼?！?p> 男爵枯槁的下巴微微下壓，似乎想要點頭，但是那個圓盤領(lǐng)子使他很難完成這個動作。
這種設(shè)計本身就很反人類，而它的脖頸也因為干癟而變短，路恩實在不明白它為什么要這么難為自己。
或許是最后一點貴族的矜持？
它說：“瘟疫使這座城市充斥死亡與絕望，即使是尚未感染的人，也總是處于下一秒就可能被病魔纏上的恐懼之中，為了宣泄這種恐懼，人們開始變得瘋狂?！?p> “我曾信仰天主，相信人類是祂創(chuàng)造的獨一無二的種族，但在這場災(zāi)難之中，我卻發(fā)現(xiàn)人類與其余動物并無不同，甚至更為低劣?！?p> 路恩不由想起前世新聞中的一些報道：“燒殺搶掠？”
男爵闔上眼皮：“是的，但是更深沉的黑暗潛伏在親密關(guān)系之中，在此之前，我從未知曉父子之間、兄弟之間、戀人之間，竟然存在如此大的仇恨。它們曾被秩序掩蓋，但當(dāng)混亂掀開一切，所有負面就都爆發(fā)出來。”
“或許正是由于這些極端負面，吸引到宇宙中的某個未知存在，無羈的深淵方才降臨?！?p> “宇宙中的未知存在？”路恩不由聯(lián)想到猶格·索托斯，莫非祂曾經(jīng)降臨過此地？
但他很快否決這個猜測，雖然猶格·索托斯留給他的印象是如此之糟，但他卻覺得這位邪神對于純粹的混亂沒有興趣。
這種想法并非毫無緣由，而是過往種種都在揭示這一事實——雖說他一向?qū)Κq格·索托斯頗有微詞，但卻毫無疑問地被其深深眷顧著。
而得到這種眷顧的他卻是一個極為理性的人，崇尚邏輯，也極少被感情束縛。
或許是出于一種自尊，就好像男人不相信自己的老婆曾經(jīng)還喜歡過別人一樣，總之他很難想象猶格·索托斯會被一攤爛泥塘所吸引。
盡管以自身為圭臬去衡量邪神未免顯得狂妄自大，但路恩卻難得輕率地相信這一點。
或許曾于此降臨的另有其他，畢竟誰又知道廣袤宇宙中到底有多少邪神？
為了證實自己的猜想，路恩看向男爵的目光中就多了一點微不可查的熱切：“能否說得再詳細些？”
但是男爵卻搖了搖頭：“當(dāng)時我正處于睡眠，僅僅是經(jīng)歷了一場夢魘，在夢魘中我聽到一種可憎單調(diào)的聲音，醒來之后，世界就變了一番模樣，也就是你們現(xiàn)在看到的樣子?！?p> “所以，對于這種偉大的存在，我的了解其實并不深刻?！?p> 聽它這樣說，路恩不由覺得有些可惜，他不知道男爵是否有所隱瞞，但既然對方這樣說了，那么就算追問肯定也不會得到什么，反而會引起無端的關(guān)注。
于是他話題一轉(zhuǎn)，將對話引向另一個方向：“那么，你將我們邀請至此，又是有什么打算？”
男爵沒有立即說話，指爪在扶手上輕輕敲了三下，才好像終于下定決心，把某種掩蓋在內(nèi)心深處某個角落的容易被人恥笑的妄念從好似冰錐一樣的利齒間透露出來。
它說：“我要重掌這座城市?！?p> *
腐爛，討厭，畸形，丑陋，令人作嘔……人類創(chuàng)造出的大部分負面詞匯都可以用來形容食尸鬼。
然而，現(xiàn)在卻有這樣一只食尸鬼，在兩個人類面前大談如何讓一座充滿邪惡混亂的人類城市恢復(fù)秩序和平靜。
即便是在這個主教狎妓能把自己狎死的荒謬世界，這一幕也稱得上是天方夜譚。
但是就連愛斯梅拉也沒有趁機嘲諷，雖然她仍然對男爵說過的關(guān)于諾丹瑪?shù)膲脑捁⒐⒂趹选?p> 男爵打開一張地圖，上面是古槐市的城市輪廓。
“雖然古槐市里大大小小的勢力數(shù)不勝數(shù)，但這些勢力之間總是存在各種齷齪，即使我高調(diào)地宣稱要將他們一次性掃滅，也不能完全保證這些勢力團結(jié)一致，更何況我也不會這么做?！?p> 它用指爪敲了敲地圖上的某個位置。
“這座城市的矛盾是如此之多，每時每刻都有人因為各種各樣的理由死去，所以就算某些勢力一日之內(nèi)突然消亡，只要有合適的理由，不也是極為正常？”
路恩看向指爪的位置，那是XC區(qū)一處接近郊外的地方。
他從未去過這個地方，但是用屁股想也知道這是哪個勢力的范圍，畢竟他招惹過的也就一個。
“秘尸幫？”雖然是疑問句，用的卻是陳述的語氣。
男爵露出陰森恐怖的笑容：“是的，這是鏟除秘尸幫的最好機會，因為招惹到不該招惹的人而覆滅，這種事情每天都會發(fā)生很多次，不會引起太大的注意。”
路恩笑了笑：“我為什么要幫你？”
男爵似乎掌握了一些情報，答道：“你殺掉了秘尸幫的頭目，一殺還殺了三個，他們不可能放過你，而我是你天然的盟友?！?p> 如果是之前，的確如此。
但是現(xiàn)在……
路恩有屏息秘術(shù)。
他搖搖頭：“我不認為他們還能找到我。”
男爵垂著腦袋想了想：“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但是如果你想離開古槐市，我們在利益上就是一致的?！?p> 路恩看向愛斯梅拉，他對這個不了解。
愛斯梅拉點點頭：“一個叫‘面具組織’的勢力掌控了古槐市的所有車站，借此他們也掌控了這座城市的物資供給，對于其他人，他們只允許進，不允許出?！?p> 路恩不由疑惑：“難道沒有其他途徑？”
愛斯梅拉答道：“有的，任何壟斷都是暴利，更何況是交通這么重要的東西?！?p> “不談本地勢力，即使是帝國里也有看不慣面具組織的人，所以每隔幾個月就會有軍隊前來清剿?！?p> “但是這里形勢復(fù)雜，古蘭和納西不會放任古槐市重歸帝國，再加上面具組織的確實力強盛，那些人的目的也就沒有達成?！?p> “除此之外，偶爾還會有特輯隊來這里追捕罪犯，他們有專門的交通渠道，我原先就是打算借助軍隊或者特輯隊的力量離開。”
男爵看了愛斯梅拉一眼，說道：“會來這里的都是罪軍，跟他們打交道是會惹麻煩的；特輯隊還好一些，但是你們不一定能遇上?！?p> “解決掉秘尸幫之后，面具組織就是下一個目標(biāo)，到時我不僅會送你們離開，還會有其他豐厚的報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