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最忠實的伙伴

　　晨曦灑落。

　　院內(nèi)的角落陰影。

　　方鴻上前，坐在石凳，打量一眼王三狗泛白眼眸，又看向他粗糙發(fā)黑的手臂，以及多日不清洗發(fā)黑的手背，滿是泥垢的指甲。

　　還是熟悉的樣子……

　　蓬頭垢面，貧苦如斯，夾雜著幾分憨厚樸實……方鴻有太多疑惑：

　　“天狗，是不是哮天犬?！?p>　　“哮天犬，沒聽過……好像很弱小可憐的樣子?！?p>　　在祂看來，向天咆哮？

　　這個稱謂前綴，如同敗犬哀嚎，完全是弱小無能的表現(xiàn)。

　　“你去過天庭嗎？”

　　“天庭，又是什么地方……一品天族的某處庭院么。”

　　祂有些迷糊，本以為方鴻是人族的天才，世代相傳，繼承意志，生來知曉很多事。

　　所以才有幸得知天狗的名諱。

　　遙遠(yuǎn)歲月，蒼茫太古，曾有天狗盤踞在天穹之上。

　　但……

　　看起來……

　　王三狗總覺得哪里不對……祂跟方鴻的交流，不在一個層面上。

　　“等一下。”

　　“我先問個事，東天門神功，你是從何處修習(xí)？沒有神圣賜位格，你如何修習(xí)得了?！蓖跞范⒅进櫋?p>　　祂一臉困惑，費解。

　　此乃違背常理、顛覆神圣法則、完全不可能發(fā)生的離奇現(xiàn)象。

　　“東天門的來處……”

　　“這個不方便說……”

　　方鴻沉吟了一下，補(bǔ)充道：“東天門修習(xí)過程倒是簡單，隨便一練，就好了……更何況，我乃中天北極紫微大帝下凡歷劫轉(zhuǎn)世身，何須神圣賜位格，哪個神圣，有我神圣？你是天狗一族的成員，應(yīng)該聽說過我吧，就是眾星之主，執(zhí)掌天經(jīng)地緯，統(tǒng)率萬象萬物的六御之一?！?p>　　方鴻略顯期待，袒露身份，當(dāng)面求證。

　　他太孤獨了。

　　總是不被人理解，相信，認(rèn)可。

　　正好遇到個天狗一族的殘魂。

　　又是轉(zhuǎn)世蘇醒之后，第一個出場有名有姓的人物，隔壁王三狗。

　　“……??？”

　　王三狗純白眼眸縮緊，又錯愕又茫然，道：“我記憶缺失，不記得有這個神圣尊號……不對，不對，從來就沒有這個神圣尊號啊?！?p>　　“好吧?！?p>　　方鴻點點頭，倒也想通了。

　　此方世界，位格極高，或許不在天庭的統(tǒng)轄范圍內(nèi)。

　　“說起來?！?p>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神圣之仙駕臨世間，懲人族，罰天龍，封印我天狗一族……那位的尊號卻是與你所言的尊號極為相似?！?p>　　王三狗語氣唏噓：“自那以后，我天狗一族分化殘魂無量量，要么變成凡犬，要么轉(zhuǎn)生凡人，生生世世的輪回?zé)o止境……只有壽盡死亡時，才有一剎那清醒，帶著一輩子的喜怒哀樂，再輪回，陷入寂滅沉眠?！?p>　　“這是永世的懲罰?！?p>　　“這是諸世諸空的神圣封印。”

　　祂說完，方鴻沉吟道：“那個神圣之仙可是勾陳上宮南極大帝？”

　　“你！你！”

　　王三狗嚇得往后退去，掀翻了屁股下面的石凳，縮在小院角落，白色眼眸都泛起驚恐之色，失聲道：“方鴻！我可是舍命救你，也救了整個縣城，為何害我，直言其名，勢必會驚動那位投來仙念?！?p>　　方鴻驚奇道：“喚其名，就會引來勾陳上宮南極大帝的目光？”

　　王三狗整個人縮在角落，抱著腦袋，瑟瑟發(fā)抖：“你……你怎么又說出來了！！”

　　方鴻：“勾陳上宮南極大帝?！?p>　　王三狗：“完了！完了！”

　　方鴻：“勾陳上宮南極大帝?！?p>　　王三狗：“整個大乾王朝，十萬里疆域全都會粉碎虛無！”

　　方鴻：“真的嗎，勾陳上宮南極大帝那么厲害啊。”

　　“……”

　　“……”

　　王三狗縮著腦袋，轉(zhuǎn)動脖子，四處張望。

　　日出如火，朝霞滿天，天邊飄來幾朵稀薄的云彩。

　　寒風(fēng)徐徐。

　　炊煙裊裊。

　　院內(nèi)靜謐。

　　不遠(yuǎn)處傳來商販吆喝的聲音。

　　“這……”

　　“中天北極紫微大帝……”

　　祂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良久才恢復(fù)平靜，重新坐在石凳上，仔仔細(xì)細(xì)地打量一遍方鴻：“只有同等位格的神圣能遮掩住那位的仙念洞察……怪哉，怪哉，明明你不是神圣。這一點，我能確定?！?p>　　方鴻：“為什么呢?！?p>　　王三狗一邊張望一邊說道：“天地之間無禮贊。”

　　方鴻微微一笑：“是了，我還沒有回歸呢……以凡人之軀，一步步歷劫歸去，才能夠重掌權(quán)柄?！?p>　　“……”

　　王三狗扶額，捂臉，不想再跟方鴻爭論下去。

　　祂都被繞糊涂了。

　　況且。

　　時間不多了。

　　……

　　王三狗看向清晨日光灑落小院，陰影臨界線，一點點移動：“你上次施展東天門的時候，我剎那推算，并無危險，沒有出手，陷入寂滅……這次卻不成，按照我推算：那一尊太妖將會瞬間殺死你，吞食在場武人，扇動翅膀，刮起妖風(fēng)，席卷整個飛云縣?！?p>　　“城墻，街道，民宅，樓閣，將會在妖風(fēng)之下腐蝕粉碎?！?p>　　“到時候，百萬人口，最多存活兩三千?！?p>　　“于是我點燃一縷殘魂……以你東天門為引子，憑借縣城萬狗齊叫，模仿天狗一族的尋常叫聲，相當(dāng)于人族長生境界一聲吼，足以把太妖嚇?biāo)?。?p>　　“縣城凡犬，變成啞巴，難以再發(fā)出聲音?！?p>　　“須得服用一劑藥，才能恢復(fù)?！?p>　　“這件事……我想拜托你，治好那些狗?！?p>　　王三狗言辭懇切地說道。

　　接著。

　　祂又講述藥湯的熬法、詳細(xì)成分。

　　“沒問題?！狈进櫷纯齑饝?yīng)，輕嘆一口氣道：“我白激動了，大老遠(yuǎn)的飛過來，還以為天狗下凡，駕臨世間，想要當(dāng)面問問祂——當(dāng)初為何賜予東天門神功，我南天門呢，不配擁有嗎？作為對門的天兵，我要抗議，這不公平?！?p>　　“……”

　　王三狗愣愣地看著方鴻。

　　“怎么，南天門天兵，兼任中天北極紫微大帝很正常吧。”方鴻不覺得這有什么奇怪的，坐著小石凳，略顯遲疑地問道：“點燃?xì)埢?，還能活嗎？太妖刮起的暴風(fēng)，你帶著一家?guī)卓谶M(jìn)入地窖，應(yīng)該能存活下來……你今日舍命救我，待到以后，重歸六御，執(zhí)掌眾星，我自當(dāng)全力報答，助你們天狗一族解除封印?！?p>　　語畢。

　　方鴻臉上流露出愧疚之色。

　　這份恩情，太大了，甚至令方鴻感到心里沉甸甸。

　　“哈哈?！?p>　　“不是只為救你?！蓖跞芳儼籽垌鴿u漸變黯淡，笑瞇瞇說道：“太虛天狗曾有言：天狗一族永遠(yuǎn)是人族最好的朋友，最忠實的伙伴，存亡相依，不離不棄，天地共鑒?！?p>　　“那位駕臨世間的時候……”

　　“我們天狗一族做到了……”

　　“過去，如今，未來，天狗一族始終陪伴著人族，你可知……為何大乾國好多戶人家養(yǎng)狗?！?p>　　聞言。

　　方鴻微微一怔。

　　無論洛河村，飛云縣，養(yǎng)狗的人家很多。

　　“為什么？”

　　“嘿嘿，嘿嘿?！?p>　　王三狗笑而不語，搖頭晃腦，站起身來。

　　祂呼喚方鴻來此，是為了詢問東天門之事，見方鴻不愿告知，又牽扯到一些詭異的事情，什么中天北極紫微大帝下凡歷劫，什么南天門天兵……

　　說實話……

　　祂有點怕了……

　　索性走到陽光下，面朝晨光，王三狗肌膚寸寸瓦解，碎裂，焚燒，如灰飛煙滅一般。

　　“王三狗?！狈进櫭鎺П瘋骸拔夷転槟阕鍪裁?？”

　　“做人就好?！?p>　　“我們永遠(yuǎn)是人族最忠實的伙伴。”

　　日出如火，霞光萬丈，王三狗整個人恍如燃燒，碎成齏粉，化為光芒，一點點隨風(fēng)消逝。

　　……

　　小院門口。

　　男童王六狗興高采烈跑進(jìn)來，手里拿著糖葫蘆：“爹，爹，施府那個小姐又撒錢了……我搶了一把，買完一串糖葫蘆還剩二十文！”

　　一邊叫嚷，一邊跳過門檻，王六狗看到王三狗變成灰燼，光點，嘴巴頓時張大了。

　　“爹，你咋著火了？”

　　“……”

　　“爹，你全身都在發(fā)光呢，好厲害啊！”

　　“……”

　　王三狗目光憐愛，抬起手臂，剛要撫摸王六狗腦瓜兒，卻已化為齏粉，變成漫天光點。

　　一瞬間。

　　從指尖開始，蔓延到手臂，肩部，胸膛，脖子，黝黑發(fā)紅的臉龐……彷如炸開一小團(tuán)白晝煙花，美輪美奐，絢爛奪目。

　　“？”

　　王六狗嚇了一跳，連忙撲上去，撲了個空。

　　雙手亂抓……

　　跳來跳去……

　　糖葫蘆掉在地上，滿是灰塵，遍布腳印……

　　只當(dāng)這是王三狗給他的驚喜，表演街頭戲法，扭過頭，跑進(jìn)屋，王六狗大呼小叫：“爹，你在哪里呢，快出來快出來??！”

　　屋里空蕩蕩，不見人影。

　　王三狗媳婦跟女兒五狗正在不遠(yuǎn)處的商鋪做工。

　　只剩男童王六狗，跑來跑去，跑出屋外，看到站在墻角的方鴻，歡天喜地的叫道：“方祖宗，看見沒，我爹好像爆炸了！”

　　“厲害不？”

　　“厲害不？”